第59章 第 59 章(1 / 1)

【当年。】

春寒料峭,云雾薄稀。

流光穿行凡尘,来到妖族地界,半日不到的光景,便落在了当年的陌氏山林。

只见林中树倒草枯,寂寥无声,与他来前途中的郁郁葱葱、花鸟怡人截然不同。

这里毫无生机,仿佛是一处死地。

流光则因为年少历练途中经过过这里,见过那阡陌交通、热闹繁华的景象,心知曾经的陌氏并不是这样的。

他隐了身形、敛了气息,落在一棵半焦黑半枯死的大树上。

大树之前,有一棵榕树,榕树的一根枝丫上,立着一只灰色的麻雀。

麻雀静静地站着,像是偶然路过,停下来歇一歇,然而那过于沉静的目光,一看便不是一只小雀鸟会有的眼神。

流光看着它,也不是在看一只雀鸟,而是在看他的剑灵。

那只惯会做戏、跑路走人的剑灵。

——脱离剑身,没有人形,他又不是天生的灵物,做不到无形而动,只能将神魂寄托在他物上。

比如此刻的这只小麻雀。

至于流光怎么找到这位满肚子坏水的剑灵的——游历多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花招没遇到过?

他确是被顺了功法法力,但他也在剑灵的神魂上打下了可以用来追踪的印记——堂堂大能,必然不是什么小白花。

而轻轻松松地寻到剑灵后,流光并没有第一时间现身,他当真是太闲了,小雀年这么立在枝头上看着当年的陌氏山林遗址,他便也站在树上,看着此刻的小雀鸟。

这也是流光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想,他的剑灵,到底是谁。

他有妖血,血脉来自蓝渊鸟,陌氏又向来多鸟族,难道他是陌氏的人?

小雀鸟忽地高飞,然而翅膀快扇了几下便缓缓停下,重新落在了另一棵树的枝头,歪歪脖子、叼了叼翅羽,全然是尚未开智的鸟类的模样——剑灵走了。

流光感知到他换了寄生之物,依旧是鸟类,且在不同的飞鸟间迅速移动,像是已经有了下一个要去的目的地。

流光跟上。

途间,佛提通过传音,转达了剑里那位大魔的所知所言。

最后,佛提道:“你的剑灵,他叫燕霄。”

燕霄,燕氏最后的血脉。

流光忽然笑了下,心道:巧了,他是旬氏后代。

又巧了,燕霄改姓为陌,不计陌氏害他灭国亡姓之仇;他则投身仙门,懒得搭理旬燕两姓的国仇家恨,唯一报的仇,还是为了当年的师门。

何其相似。

佛提传音道:“阿弥陀佛,你二人间因果缘法无穷。”

流光:“光头,别管我这边了,你还是替我管好我的剑。”

“已经跑了一个剑灵了,另外那个可给我看好了。”

佛提:“剑中那只魔,他是多年前忽然在魔域失踪的魔主‘阎’。”

流光:“哦。”

佛提叹气:“你的剑,怎么不是邪物,就是魔祟。”

流光顺口道:“可能因为我命不好。”

佛提:“……”命不好还能做大能?

流光再次道:“看好那什么阎。你也替我转告他,我不管他从前是什么,如今做了我的剑,就给我老实待着。”

顿了顿,“叫我知道他也跑了,家法伺候。”

佛提一愣:“家法?”你一个大能,又没开宗立派,哪里来的家法?

流光幽幽道:“生是我的剑,碎是我的碎剑的家法。”

佛提:“……”

那时候,谁也不知道,大魔阎正有趁着佛提不备、也偷偷跑路回去魔族的念头。

且他已经成功传信回了魔族,魔族内上上下下都在等魔主归位,而一石千浪,暗中有人将消息传了出去,幕后那只手,也为待要归来的大魔阎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鸿门宴”。然而……

大魔阎:“放我出去!什么叫‘生是他的剑,死是他的碎剑’?他的剑不是早跑了他去追了吗,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他的剑!”

我只是一条无辜的狗啊!汪!

佛提将大魔阎五花大绑地束缚在剑身中:“阿弥陀佛。”

大魔阎:“佛你妈!”

魔族上下等了七日,等了半月,等了月余,等了一季,等了半年。

魔族外的那场“鸿门宴”,置办鸿门宴的幕后的那只手,等了七日,等了半月,等了月余,等了一季,等了半年……

魔族上下:“魔主,他人呢?”

幕后那只手:“……???”

流光那时候哪里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坏了几波人的大计。

他只是纯粹觉得剑不能白养,别的不说,燕霄和大魔阎这二位,凡间那么贵的榴莲果不知吃了他多少,更别提他平日顺手扔在桌上丢在脚边的天材地宝的边角料。

哦,吃他的、花他的、用他的、吸他的时候就是臭狗乖剑,不需要他了,扭头就要做回自己?

流光:想得美。

也是真的闲,燕霄跑了一路,流光追了一路。

一路上燕霄没有察觉,流光便旁观了一路:看他在形形色色的鸟、兽、物、人之间寄生托魂,看他用不同的身份在凡间走动、打探消息。

流光一直默默地看着:燕霄,在找当年陌氏被屠的真凶。

与他当年四处奔走、为师门报仇如出一辙。

或许正因此,无论燕霄做什么,流光全程从未打断过。

偶尔与佛提传音联系,聊起燕霄,流光还会把燕霄的近况略微提一提。

佛提叹,说这世道怎么了,从前燕雀都想做鸿鹄,只恨自己志向不够高远,如今一只只雄鹰只想做鸥鸟,不去搏击那片大海,只想填自己那一亩三分。

言下之意:您二位好歹也做些大事啊!整天江湖豪情一个没有,竟特么搞小情小爱小家小仇了。

转口道:“燕霄的肉身还在剑中。”

佛提估摸,“他原本应该是想带走的。”只是当时跑路跑得太急……

流光在凡尘某处,隐身于一处纱幔轻飞的湖心亭中,坐看通往凉亭的连廊之上。

“未必。”

流光:“他自己的肉身,哪里有现在方便。”

廊桥上,行来容色俊丽的一群年轻男女,为首一人蓝衣锦带、银冠玉带,容貌用上那句“一只梨花压海棠”也全然不过。

正是托魂寄生的燕霄。

流光在亭中看着,用着他自己带的茶壶,边喝边“观赏”着,心道论皮相,他还是更喜欢燕霄原先那模样。

待那行人走近了,看见燕霄腰上挂的一根流苏配饰,以及流苏上端系着的一块眼熟的小玉牌。

等等!

流光下意识低头。

那玉牌……

他的玉牌没了?一模一样的一块正系在燕霄腰上?

那混账顺法力就算了,连他的玉牌也一起拿了?!

流光想把手里的茶泼过去:狗东西,真是个狗东西!

待得夜里,燕霄觉不睡,靠坐廊下默默对月。

流光:狗东西。

狗东西摸上腰,拿起那块小玉牌,对月静览。

流光立在檐顶,暗道看得如何,够你卖几个钱。

却见燕霄回忆起什么似的,对着玉牌笑了笑,又举到唇边,轻轻地贴了贴,低声道:“堂堂大能,身上除了剑,只有这一样物什,剑我不能带,只能拿走这个了。”

流光一顿。

他拿走做什么?

显然是为了做个念想。

而拿走别人的贴身之物做念想,即便是情智不开如流光这般,也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燕霄他竟然……

流光差点从檐上掉下来:这狗东西……

这一次,他有些骂不出来。

又想起那些缱绻缠绵的梦境,剑灵总是极为主动霸道、又十分温柔小心,如今想来,那不是邪祟之物以淫行在吸食功法,那根本就是……

廊下,燕霄轻抚玉牌,自言自语:“你是大能,你法力高强、觉悟高远,但有些事,你确实不懂。”

屋顶上,流光隐没的身影飘荡如烟,悄然消失。

眨眼间,烟形出现在佛提的破庙,吓了正在钓鱼的大魔阎一跳:“我的鱼!”说好了今晚开荤的!

佛提挑挑眉,惊讶地看向流光:“回来了?”一个人,没有燕霄?

流光面露他素来不会有的尴尬:“咳,我回来散散心。”

说着看向手握鱼竿的大魔阎,“你就是另一只?”另一只剑灵?

另一只剑灵摔了鱼竿,两手往上捋袖子,气呼呼:“说吧,做你的狗是不是只能吃素?只能吃素你早说。”今天就算拼了这条狗命,他也要回魔族!

流光满脑子都是月光下长廊中燕霄唇角贴玉牌的画面,闻言一抬手,激起了满河的鱼,“吃吧。”说完就走。

留下差点哭出来的大魔阎和满脸莫名的佛提。

佛提:?

这是怎么了?

大魔阎:荤的,终于开荤了!

还是流光对他好,不像有些臭和尚。

而神情短暂恍惚的流光又很快消失了,回到了燕霄身边——大能何止日行千里,意念之间,身形如风,无处不在。

结果一回来,就撞见一行黑衣人鬼鬼祟祟地翻墙飞瓦。

“谁?”燕霄有所察觉,攥紧玉牌,警惕中扭头抬眼。

流光长袖一抬,把那一行人打包吹出了五里地:起开吧你们,别碍手碍脚。

哪里知道,这行人是仙门走狗,正按计划行他们今夜谋划之事,结果无巧不巧撞上流光,计划眼看着又被打碎。

而那行被吹出几里地的黑衣人,回去复命,直言他们今日闯入的府中有高手护持。

绝不可轻易乱动!

一石几层浪,层层推叠,直接导致仙门的某些计划改的改、换的换,幕后那只手也不得不调整棋盘。

甚至觉得,府中那位“高手”,或许也会有所行动。

哪里知道,流光非但什么行动都没有,也压根儿不知道、没卷入他们的计谋魍魉里。

他只是在看燕霄——

玉牌之后,怎么还动手雕上小像了。

燕霄如今的身份有许多弟妹,弟妹们问他为什么要刻羽仙师的金身。

“阿娘说过,这是要去庙里供香火请的呀。”

又问,“哥哥是有什么心愿想请羽仙师帮忙了却吗?”

燕霄:“没有。”

又道,“我刻的不是仙师。”只是流光。

“明明就是,这脸与庙里的金身一模一样,我见过。”

小孩儿们跑了,燕霄将雕刻的小像摆上桌,伸手轻轻地抚了抚,笑道:“你于凡间百姓已是神明般的存在。”

顿了顿,明明是笑着的,语气中却带几分失落,“看来从前待我好,并不因我多特别,不过是你本心使然。”

流光站在一旁快被这些话电麻了。

他又成了烟,飘回了山里。

刚好撞见大魔阎脱离佛提的视线,试图与外间魔族联络。

流光:。

大魔阎:……

大魔阎晃晃手,眼神闪烁,“呃,那什么,我随便走走,哈,哈哈,随便走走。”

流光压根儿没注意大魔阎在做什么,只是想到不久前的燕霄,蹙眉,问大魔阎:“我以前待你们很好?”

大魔阎以为流光这是在质问他:我待你不好,你还想跑?

直接膝盖一软啪地跪下了,“好,特别好。”

流光想了想,确实是好的,毕竟当时第一次有剑,第一次养宠,但要说什么“本心使然”“并不是因我多特别”,流光又想:当然特别。

虽然他从前也在凡间顺手捞几个人、顺路帮一些人,但那些真的只是顺手,剑灵不同,剑灵与他相伴,同屋同寝,同食同眠,比当年的同门师兄弟还要亲近,这怎么能说“不特别”?

流光看着跪在面前的大魔阎,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对你好是自然的,你很特别,你是我的剑。”说完人如烟,又回去了。

留下大魔阎在原地抽自己巴掌:是啊,都待你这么好了,又拿你当剑灵当自己人,你还整天想回魔族,想回去做你的魔主。果然人身淬魔后最后一点人性都没了。

佛提找来的时候,大魔阎脸上肿成了猪头,佛提吓了一跳。

大魔阎扭头,吸了吸鼻子,老老实实:“今晚吃素吧。”

佛提:“你不是一直想……”

大魔阎一脸坚定:“今日开始,我吃素!”

哪里知道,食素等于不杀生,而不杀生于淬身化魔的大魔阎来说,又等于佛家的“放下屠刀”。

何况还有佛提日日在耳边来回反复地念颂各种清心醒魂的佛咒。

渐渐的,大魔阎的魔性越来越少。

而当他魔性越来越少的时候,当年陌氏那个他没有完成夙愿的献祭阵,对他的反噬也越来越弱。

他魔息下的人性,亦在逐渐苏醒。

这一日,大魔阎忽然对佛提道:“我想起我是谁了。”

佛提静静地看着大魔阎。

大魔阎声音颤抖:“我本名德玄夜,原是仙门一个门派的弟子。”

佛提见他浑身颤抖,面露惊恐,默默为他念诵护心咒。

德玄夜冷静下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艰难地说出了自己人生中某个足以震动仙门的真相。

“我是被我的师兄,活活炼制成大魔的。”

佛提:“你的师兄?”

德玄夜点头,神色恍惚,仿佛在回忆中劫后余生:“我的师兄,他叫彦重舟,他是一位飞升三日便堕回凡尘的……大能。”

佛提:“阿弥陀佛。”

另一边,燕霄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一些事,再度离开。

他不是大能,不能缩地千里、瞬间移行,便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寄生跳跃,飞速地赶往某个方向。

流光跟着他。

而燕霄这次着实大胆,他去往的竟是仙门要地,想要寄生托魂的,是某阶品极高的门派掌门。

那门派掌门早在燕霄想要靠近时便察觉了他,原本在盘腿打坐的掌门瞬间睁眼,扭头轻喝:“宵小之辈,速速现身!”

燕霄实力不浅,毕竟本身不弱,又夺了大魔阎的法力,还从流光这边顺走了不少。

但他不想打草惊蛇,便不准备硬上,只想达成夺舍的目的,然而那掌门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哪怕多费法力,也绝不叫那一团时而现身时而隐藏的黑雾近身。

流光在一旁抱胳膊看着。

直到黑雾一个不敌,中了那掌门一招,人受没受伤不清楚,黑雾中则掉出来一个小像。

流光一看那小像,头皮又被电了下,再一看,黑雾再度现身,想要把小像卷走,却一不留神留了尾巴,被那掌门抓住,眼看着就要中招——

流光手一抬,定住了那掌门。

短短瞬间,黑雾卷回小像,同时扭头冲进了掌门体内,成功托魂寄生。

被寄生的新掌门腰挂玉牌,手持小像,像是觉得刚刚那有惊无险的一下全拜这小像庇护,竟又伸手黏黏糊糊地摸了摸小像的脸,低声亲昵自语:“不枉我平时在床上那么疼你。”

流光一巴掌拍在额头上,闭眼扭头,穿墙走人。

这次回佛提这边,找回人性和德玄夜时期记忆的大魔阎声称要带着佛提去魔族:“让佛光普照大地,唤醒魔地的良知。”

流光满脑子燕霄那句“那么疼你”,没留神细听,只听说佛提他们要去魔族,想了想,“近日魔族在云山一带作乱,你刚好回去管一管。”

云山就是燕霄如今寄生托魂的门派。

于是这么一来,魔族侵扰云山,幕后那只手布局的这一步,又被无意中打乱了。

再从魔族传出“魔主回来了,因为出家入了佛门,禁止全族打打杀杀,谁乱杀人踏入人界,谁回来罚写佛经三百遍”的小道消息。

幕后那只手:……

燕霄这边,终于在云山获知了当年陌氏灭门的真相——

陌氏从头到尾,都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它这颗棋子被用来献祭,唤醒了大魔阎,又被用来养育燕氏的遗孤,培养出感情后,杀掉激发那遗孤,也就是燕霄体内的蓝渊血脉。

而蓝渊血脉有什么用?

一来召集凡间的燕氏旧部,二来可以引出痛恨蓝渊图腾的旬氏。

燕氏和旬氏两位旧朝王姓,这些年都在暗中较量,一旦蓝渊血脉现世,必然大动干戈。

至于让两姓较起劲、大打出手的背后又有什么其他目的。

燕霄不清楚,就像如今人、魔、妖三界动乱,相互兵刃相向一样,到底为了什么,谁也不清楚,只知道,一旦燕旬两姓明得争斗起来,凡间必然陷入更可怖的生灵涂炭。

陌氏,不过是早已走完的一步棋罢了,连棋子,都已经从棋盘上撤下。

获知这些,燕霄将复仇的矛头,对向了幕后那人。

他借着云山掌门之名,明里继续做仙门的走狗、幕后那人手里的一颗棋子,暗中召集欲要肃清仙门的散修。

散修们到底是散的,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大家有一个念头十分统一,就是都想拉流光一道。

毕竟流光“伟光正”之名远播三界,如果有他在,如果他能带头,必然能在修仙界一呼百应,乃至令仙门中的一些走狗幡然醒悟、临时反水。

流光站在角落:你们在想屁吃。

事实证明,散修们不止想了,还付出了行动——流光他们是找不到寻不来的,但不妨碍找个冒牌货来召集号令大家嘛。

俗称:精神图腾。

而他们找来的这位精神图腾,与流光本人不说十分像,七八像还是有的。

往那儿精神抖擞地一站,再换一身白衣,妥妥又一位流光。

散修们振奋不已,都觉得此法可行,又暗自宽慰:羽仙师若是知道,定然不会怪罪。

流光看看那冒牌货,觉得这世道,是真的不行:都诓到他头上来了。

再一看燕霄,正眸光幽深地盯着那冒牌货,冒牌货回望过去,一脸温顺乖巧。

流光心底咯噔:不对劲。

转头,这冒牌货就被悄悄养在了云山、燕霄这边。

散修们的话:最危险之处便是最安全之处。

流光不怎么有大能心胸地在心底发出冷嗤。

至于那冒牌货,则是个货真价实的冒牌货——

燕霄私下与他见面,看看他的脸,幽幽道:“哪里寻来的人皮?”

那冒牌货笑笑,恭敬施礼,“回秉掌门,自然是高价寻得。”

燕霄不置可否,只施法,在那张脸上动了几处,做了一番几不可见的修改,令那人皮更像流光。

又对冒牌货道:“站直,无事少有神色。”

冒牌货:“掌门是在教我如何做羽仙师?”

燕霄神色不明:“你不是他。”

冒牌货:“自然不是。”

可流光在一旁觉得,燕霄看那冒牌货,就像穿过那与他极为相似的皮囊,在默默看着他本人。

他又被电了下。

待燕霄离开,流光弄晕了那冒牌货,将人洗了记忆丢下山,自己顶上那冒牌货。

他觉得这样方便一些,省得天天躲在暗处,哪知道到了夜里,燕霄又来了。

他丢过来一把剑,叫流光擦剑,自己往斜对角一坐,撑臂抵颌,默默地看着。

流光擦剑,擦剑,擦剑,擦着擦着要抬眼,被燕霄喝住:“继续擦。”

流光:“胳膊酸。”

燕霄冷笑:“你区区替身,借大能之名与皮相,折你寿数与气运都是轻的,还敢挑三拣四?”

流光:“掌门这是……?”

燕霄忽然瞬间近身,挑起他的下巴掐住,眼神晦暗,语气阴狠:“若不是留着你有用,仅凭你捏造的这张脸……”

流光终于又在心底顺利骂了出来:狗东西,轻点捏。

而燕霄面对这位替身,情绪总是极为复杂:明明厌恶,却总来相见,见了更觉得讨厌,但该来还是继续来。

流光便白天做着那替身,四下无人的时候隐身,继续跟着燕霄。

这日,他跟着燕霄,燕霄走着,忽然一顿,折向了冒牌货的住处。

流光正想着要回去继续做那个冒牌货了,燕霄拉起腰间挂的玉牌捏在手中,边摩挲边自言自语道:“我近来魔息不稳,常有恶念,怕是过于想你了。”

“罢了,一个假货,能有什么召集仙门的魄力,不过是我执念那样貌,饮鸩止渴而已。”

说着,手中变出一只酒壶,再隔着壶盖,往里轻吹了一口魔息。

流光:……

万万没想到会有被毒死这一段。

早知道当初不顶那冒牌货了。

流光先一步回房,准备做回他的替身,然而一进门,却见屋内已经有了一个“自己”。

他一愣,未现身,那一模一样的自己却轻易察觉到了他的所在,径直转头看过来,还对他笑道:“几次破我棋局,流光,久仰。”

流光没动,对方身上属于同类的强者气息被他一下捕捉到了。

他猜测:“一直听闻仙门幕后有一位高手……”

那人笑:“正是在下。”

自报家门,“你可称我为下棋之人。”

流光:“我不擅长下棋,也不感兴趣。”

那人依旧笑:“不擅长,没想法,却能挥斥方遒,几次破我棋局。”

流光不接话,只问:“你扮作我的样子做什么?”

那人继续笑:“你也不在扮你自己的那个‘冒牌货’?”

燕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没再开口,大能之间,转瞬交流结束——

自称下棋的人:你坏我棋局,今天我便来破你的局。

流光:我说了我不下棋,能有什么局。

那人:你的局就在门外。

流光:你要做什么?

那人笑:他认得出那冒牌货,可未必辨得出你我。

说着,在燕霄推门进来的瞬间,飞升逼近,顶着流光的脸,冷峻地掐住了燕霄的脖子。

燕霄一怔,酒壶摔翻在地,面露惊愕:“流光?”

那人面朝燕霄,暗中传音流光:“看来你说对了,你确实不善下棋。这一局,你要败……”

忽然,燕霄反手扣住假流光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一扭一扣再一推,将人按在门上,冷笑:“装也装得像一些。”

燕霄身上魔息不稳、溢出涌动,连说得话都跟着带了一股子邪,“流光可舍不得掐我脖子,真要掐,也是在我身下受不住力得掐我的背,让我轻一些。”

流光:………

假货:……???

流光面无表情,耳根红透,传音假货:“你输了,还不走?”

假货烟消云散,掌门这具壳子也脱力晕倒在地,一团黑雾出现在房中。

流光察觉到燕霄身上的魔息在反噬他,正要设法压制,黑雾忽然飞了出去。

流光正要追,佛提传音给他:“你没盯着燕霄?他回来了!”

流光没问回哪里,只问:“在哪儿?”

佛提:“剑里,刚还和小阎打了一……”

流光寻了一座无人的山头,同时招来本命剑。

剑身握在手中的一瞬,黑雾顺着手臂盘绕上身。

与此同时,他脚下出现一个显形阵。

一有阵,黑雾便变回了燕霄,同时紧搂住流光。

流光冷静地看着他:“你还知道回来?”

燕霄轻笑,用上了妖族的淫术,试图带着他沉入醉生梦死:“来掐我的背。”

流光骂道:“混账。”

耳边一声燕霄的轻叹:“我真的,好想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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