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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舅舅病了,糖尿病,很严重,现在县医院里住着呢。”
刘燕燕把我拖到男寝楼下的小花园里,双手抱着臂,表情凝重烦闷。
刘生发……糖尿病……
怎么突然就糖尿病了?他这种人也会得病?我很惊讶。
惊讶完了之后是平静,和难过。
我很奇怪我为什么会有一种难过的情绪,不过好在这让我搞不太懂的情绪只是在我心里短暂出现,很快就被一种呼出长气的舒畅感取代了。
“他出去打工几个月屁钱都没挣到,回来还查出生病了,我也是服了他……哎,穆俊琛绐你很多钱吧?我们家照顾你这么多年,也该到你回报的时候了,借点儿钱给你舅舅看病。”刘燕燕手抓了抓额头,冲我伸手。
刘生发这个人,我是很怕他的,从小怕他,长大了还怕他,放火烧他家,拿刀捅死他,这些念头在我脑海里闪现过无数次,全世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他。
但是我不敢弄他,对他的害怕是渗透在我的骨头里的,但是听见他得糖尿病,这么多年对他的恐惧终于减淡了一些。
他不再是那个力气很大看心情随时能揍我一顿的胖子,他变成一个病人了。
这真的,很好。
所以我说:“我没钱,而且他生病关我毛事?”
刘燕燕的眼睛缓缓瞪大:“你说什么?这是人说的话?”
“这就是人说的话。”我绕过她打算上寝室楼去。
她一把拉住我:“我们家养你到这么大,你这么多年吃谁的喝谁的?学费谁绐你交的?你他妈是畜生?”
我回头看她:“求你们养我了?我当初求的是让我去福利院,我受不了你爸妈的虐待,走到福利院门口都被拖回来了,你能想象当时那个小孩的心情?我好几次差点儿被你爸妈饿死你知道吗!”
“还有,义务教育那几年有学费吗?一年就几百块钱杂费,你爸拿着我妈几十万的骨头钱,一年花到我头上有一千吗?找我借钱?你先让你爸把我妈的丧葬费保险钱还给我行吗?不行就在这儿别放屁了。”
刘燕燕惊愕地看着我,片刻后,威胁道:“你他妈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我手里,说话敢这么嚣张?”
“那你也别忘了,你有把柄在穆俊琛手里。”
我擦过她肩,往宿舍楼大门走。
“路淮!”刘燕燕在后面叫住我。
我停下脚步。
“你爸那边亲戚都不要你!他们都不管你!你那时候那么小,抱回来就一颗菜大,是我爸收留了你!只有我爸愿意收留你你知道吗!你是他外甥啊!”
“可能最开始他确实把我当外甥吧,但后来,”我偏过头,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我只觉得我在他眼里是个畜生,你难道不知道他怎么对我的?你难道没有看见过他是怎么打我的?我谢谢他抱我回来,但是带大我的,是外婆,跟他有屁关系?”
刘燕燕不说话了,鼻翼翕动,显然是很生气很激动,但是又说不出话来。
我抬腿往前走。
“你他妈等着!”刘燕燕大声地吼着,那声音很愤怒,还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刘燕燕还没来得及让我后悔,刘生发先撑不住了。
他死了。
死因却不是糖尿病,而是被人抢劫捅死的,那人是个混混,已经被警察带走了。
这事很突然。我没告诉外婆,就一个人慢慢消化。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像听见一个陌生人死去一般,毕竟也确实很久没看见过他了。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悲伤难过的感觉,那也是,我妈妈的哥哥,我外婆的儿子死了,就这样。
丧事是在村里的礼堂办的,锁呐铜锣奏成一片,带病主持丧礼的舅妈一下子老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像个老太太似的。
他的葬礼我没去,只站在礼堂外面远远地看了一眼,礼堂外面,刘燕燕披麻戴孝,在拦过路的青壮年,求他们帮忙抬棺材。
几乎所有人都拒绝了。刘生发做人太坏,全村都知道他的恶名,在他手里吃过亏的人比来参加葬礼的人多。
村子里有一句老话是形容一个人很坏的,叫:死了都没人抬。
刘生发算是亲身诠释了这句老话了。
我看了一会儿他们请来的假哭的哭丧乐队,有人过来说我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让我去披麻戴孝,给刘生发捧遗像摔碗。
我转身走了,我做不到去给他摔碗。
星期一,刘燕燕没来上课,接下来一个星期,她也都没来上课。
“退学了。”贾权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课间的时候过来,悄悄地八卦绐我和罗广州听。
“怎么就退学了呢?”罗广州问。
贾权:“路淮应该知道吧,她爸死了,家里供不了她跳舞了,啧啧。”
罗广州:“不跳舞了,也可以继续纯文化考大学啊。”
贾权摇摇头:“她那狗屎成绩,纯文化能考上?要我说她退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