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丝竹悦耳。
虽夜色渐浓,府河两岸却是华灯初上,相比白日之时,这一刻的兰庭水榭,才真正鲜活起来。
划船声,叫卖声,嬉戏声,揽客声不绝于耳。
商贩走卒,船夫伶人,卖花卖艺者,小吃摊儿,皮影楼……
只要是人能想到的东西,这里都有。
兰庭水榭不是一间房子,而是指整个府河南段这一大片区域,它的主体,甚至囊括了不少南城区的建筑。
只是相比那些个高楼瓦肆,人们更愿意沿河而走,于繁华京师当中寻找这一分雅致。
当然,更多的人,是来这里索求心灵与肉体上的慰藉。
兰庭水榭正中央,有一座桥,名为虹桥,连接两岸,于嘉德三年落成,至今已有十六年光景。
整座虹桥长约一百米,宽七米多,造型为多孔拱桥,拱顶距水面最高处有两米多。
此桥隶属御天府路政司管辖,桥面被分割成行道与商道,仅边缘围栏一米之处隔出,作为商用。
因此注定,这桥面上只能被些小摊小贩租去。
而此时的陆玄,正坐在桥头角落,手捧着纸盒,饶有兴致的看人斗促织。
促织,又称秋兴,实际上就是蛐蛐,每年十月份盛行。
这是民间少有的娱乐方式之一,与投壶射箭那等高端运动相比,斗促织显然更受老百姓的欢迎。
当然,上层也玩,甚至更加疯狂。
“少爷,你说“黑大帅”与“瘦金刚”谁能赢?”
陆安口齿不清的问道,他也在忙着对付手中的炒膳面,这是虹桥最有名的小吃。
陆安花了好长时间才买到两份。
“有什么好处?猜对了,这炒膳面的钱,从你的月饷里扣么?”
陆玄每日惦记着自己的首富任务,不知不觉间变得功利了起来。
不过他也就随口一说,陆安笑呵呵的点头。
“也行,反正跟在少爷身边,又饿不死。”
陆玄瞥了他一眼。
“我那驸马当不得,这侯爵之位也非世袭罔替,你就不怕我将来有一日败光了家产,害得你们流落街头?”
“怎么可能?就靠这玩意儿,少爷肯定能大赚一笔,您是没瞧见那凝霜姑娘的表情,简直对咱这香水爱不释手到了极点。”
陆安拍了拍身后的行囊,隐约间能够看到硬物的轮廓。
“你倒是识货!”
陆玄不置可否,香水的配方和制造工艺,来源于系统,那是他通过斗鸡赚到第一笔银子时的奖励。
虽说有了配方和工艺,但培养技术人才,收集原料,调配等等,都投入了极高的成本。
这也导致,陆玄的前期战略方针,有过一次较大的调整。
那就是走精品路线,结果最终如何,就看这玩意儿能否在离京掀起波澜了!
两盒正式版,四盒试用版,如今已送出去一大一小。
剩下的一大三小,则要在三日之内,全部送出去。
但怎样送,送给何人?
是陆玄如今最需要考虑的事情。
“我赌“瘦金刚”获胜!”
没头没脑的,陆玄开口说道,而后将手中的纸盒扔进木桶之中,站起身来,朝着桥上行去。
陆安赶紧跟上,目光却有些恋恋不舍。
“可是那“黑大帅”明明占了上风,少爷会不会看走眼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阵欢呼叫骂。
““瘦金刚”赢了!”
““黑大帅”关键时刻竟然怂了,真是气死人……”
“这也能翻盘?不可思议!”
啪!
陆安给了自己一个清脆的耳光。
“我就不该质疑少爷的眼光,我们少爷真是太厉害了,料事如神,别具慧眼,手眼通天……”
“小人对少爷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听着陆安的彩虹屁,陆玄心生怨念。
绝你妈个头,不会用成语可以不用。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无情的打断了陆安的吹捧。
“其实我就是瞎猜的……”
陆安面色一滞,忽然皱起了眉头,身形一闪,挡在了陆玄的侧方。
一个身着长衫,通体散发酒气的书生脚步踉跄的撞了上来,几近跌倒。
陆玄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伸手扶住了对方的手臂。
“老兄,走稳一些,这是在桥上。”
言下之意,提醒对方不要一不小心,跌入了水里。
那书生似乎心情极差,猛的推开陆玄,嘟囔道:
“你是何人?管我作甚?起开……”
话音落下,书生又是步履蹒跚的朝着前方行去。
“怎么跟我家少爷说话呢?”
陆安气焰嚣张到了极点,若是在幽州,他肯定已经动手了。
“行了,一个醉鬼而已,腿似乎还瘸了……也是个可怜人!”
陆玄摇了摇头,恰逢那炒膳面的摊子有一老者正在吃面,笑呵呵说道:
“公子宅心仁厚,那瘸书生日日烂醉,在这虹桥不知冲撞了多少人,三五天便要挨上一顿打,换做平常,恐怕他又被打得如同死狗一般了!”
陆玄扭头看去,只见吃面老者须发皆白,身穿普通素色长袍,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
只是细嗅之下,却能闻到夹杂在面香中浓浓脂粉味。
陆玄神色一亮,此人绝对是个资深老顽童,说不定他能从对方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就算问不出花魁选举的内幕,至少也能够了解一下兰庭水榭出名的清倌。
“老先生教我,这书生是什么人,又因何瘸腿?”
陆玄坐了下来,叫摊主端来一盘煮花生,又买了两碗酒。
“教谈不上,公子愿闻其详,便听老夫细细道来……”
陆安抓了一把花生,站到一旁静候。
老头看了两人一眼,目光有些奇怪,似乎没见过如此不懂礼数的下人。
不过他也没作多想,抿了一口薄酒之后,便开始讲起了书生的故事。
“前朝天合年间,鲁地有一门阀世家,姓陈,陈家家主陈长风,官至瀛州刺史……”
“天合二十九年,陈家随瀛州王起事,后为时任通阳右武卫总兵的骆远山率军镇压,瀛州王兵败如山,连带陈家一并衰落。”
“陈家满门上下,被前朝旧帝贬为贱籍,发配充军,恰逢疫病骤发,陈氏一族,除却一年幼孩童被乡民所救之外,全部客死他乡。”
老者又抿了一口酒,面庞之上,满是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