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达一边擦拭着额间的汗水一边同冯驿丞走了出来,他带上了木门,冯驿丞朝里面瞅了一眼,皱了皱鼻子,非常不甘心地说道:“可惜了,只是让他吐出了英国公九边购粮的事情,私通瓦剌的事情看样子这家伙也不知道。”
“如今这事情也陷入了死局,至于私通瓦剌的事情,即便是他招认出来了朝野上下也不会相信,这件事情依我看八成是搞错了,英国公位极人臣如今又年逾古稀,私通瓦剌对他有什么好处?”门达背对着火把,摇摇头说道。
冯驿丞摇了摇头,“情报绝对不会有误的,玉阶兄咱们在九边地区的情况你还不了解吗?如今身在瓦剌的密探都是当年永乐爷北伐之后最早派出去的一批,他们能够在北漠潜伏这么久,我是不会质疑他们的能力的。”他坚定地说道。
见门达没有作声,冯驿丞紧了紧披在官袍外面的黑斗篷,同门达一起往地道外面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二人仿佛听不见似得,继续朝着外面走着。冯驿丞越想越生气,他原本已经将私通瓦剌的事情报了上去,如今好不容易上面重视了起来。
追查通敌商人的锦衣卫在李家坪的遇害,更是让他得以借查私通瓦剌来驱使九边地区广泛的资源,可眼下唯一的一条重大线索就这么断了,案子如今又走到了死胡同,他忽然害怕了起来,门达的一番话让他也开始动摇了。
他开始相信私通瓦剌与杀害锦衣卫的事情与张辅的商队没有关系,好在他还没有把锦衣卫的资源都用在这里,否则一旦自己在错误的地方耗费了本就为数不多的资源,那么自己甚至会招来杀身之祸。
他只是害怕若是门达将张辅摘得干干净净,那么自己这番功夫就白费了,好不容易盼来的立功求重用的机会也就消失了。想他辛辛苦苦二十多年才只在这个九边的小军驿里面混了个百户,如今自己年纪也大了,若是再不能向上面展示一下自己还是有用的。
那么等待他的只有去南边养老,从此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施展抱负,想到这里,他在炎热的地道里猝然打了一个冷颤。“玉阶,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如今王公公与张辅的关系越来越糟糕,可以想象王公公迟早是要对这个碍事的老家伙下手的。”
冯驿丞说着摩拳擦掌,鹰眼冒出精光,“眼下即便是通敌的事情还无法扣给他,可这私自大量抢购九边粮食,嘿嘿朝廷这边刚刚发布诏令不许外购九边粮草,如今英国公却知法犯法,你看如何?”他试探地问道。
门达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不过却摇了摇头,他拍了拍冯驿丞的肩膀,笑道:“茂才,这个也不太好办,那个樊振只是招出了英国公为了筹集河南的赈灾粮,而遣人北上购运粮食,说白了他这商队就是他国公府的走私队伍。”
说着,门达那细腻白皙的额头忽然紧紧地皱了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难得消失了一次,只见他停下脚步,冯驿丞的手立马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下,忽然猛地一拉,随即一阵木板的响动,上面忽然出现一块出口。
二人立即走了上去,沿着后院的一处小门,他们走进了冯驿丞日常办公的那处屋子,绕过了外堂之后,二人摸着黑进了里间的小屋。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火光,随即一盏油灯点亮,黑暗的屋子立即被和煦的暖光照亮。
两人相对坐下,门达一手按着太阳穴,另一手在桌上节奏地轻叩着,“此事万万不能涉及到走私上,因此对于这件事我们只能装聋作哑。”
“什么!”冯驿丞沉不住气了,他瞪大了鹰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门达,“玉阶,你是在南边待糊涂了吧,且不说我锦衣卫原本的宗旨就是替圣上督查百官,就说当下吧,永乐爷设立东厂,并把批红的权力交给司礼监,如今东厂实际上已经成为司礼监的附庸,而我锦衣卫隶属内廷厂卫,若要生存必须依附王公公。”
他说得有些激动,吐沫星子横溅,门达不得不暗暗向后仰着身子尽量避开那个喷壶。“眼下王公公的对头,外廷之中张辅是那些武将功勋的旗帜,拔倒了他,就能削弱外廷的实力,这可是向王公公邀功的大好机会啊!”
门达摇了摇头,手停放在桌上,静静注视着冯驿丞,双眼慢慢地眯了起来。“茂才,枉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怎晓得你这聪明人也会犯这般糊涂的事情。”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双眼迎上了冯驿丞的目光。
“这。。。玉阶,此话怎讲啊!”冯驿丞有些动容地问道,门达稍稍恢复了几分温和的神态,手指又开始轻轻地叩击着桌子,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好歹也做了这么长时间的鸡鸣驿驿丞,这南北走私的事情你可莫要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
冯驿丞品了他话里的意思,片刻之后脸色大变,门达继续说道:“永乐与宣德年间我大明频发战事,如今到了当今陛下之时,国库已经非常空虚了,不要说京城里的官宦权贵,即便是当今陛下那也谈不上什么富裕。”
“因此京里上下谁不走点这走私的活计,南北各地官署暂且不说,就连那些平日里恨不得天天出事好冒死进谏的言官们对此事也都闭口不言,茂才,你可莫要做了傻事,此事就此作罢。”门达的语气十分坚定。
实际上说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门达继续说了,冯驿丞浑身早就惊出了一身冷汗,京城以及各地藩王南北走私风气越来越盛也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甚至连皇室也参与了走私的活动,这也是难免的,人家那一大家族的人又过惯了奢华日子。
仅仅靠着一些微薄的俸禄哪里能养得活这么一大家子人,因此即便是之前几位皇帝对此事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前几年刚刚废除的三宝太监出海的事情,那可是大明最大的皇家走私集团,若不是因为迫于外廷的压力,当今皇上才舍不得割下这块肉呢!
若是自己将英国公走私的事情捅了出来,朝廷碍于压力也不得不管,介时朝野上下的走私风气必然会遭受到连锁的打击,那样一来可就是绝了满朝权贵的财路,那自己还能有好。
冯驿丞一手捂着胸口,心脏砰砰直跳,汗水浸透了里面的衣裳,他感激地看了门达一眼,连忙说道:“玉阶,对亏你提醒了我,唉,此事是我犯了糊涂,还是你看得透彻,可是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门达嘴角又扬起了微笑,他活动了一下脖子,轻描淡写地说道:“什么都不做,明日我便要起身赶赴宣府了,马上于谦就会到任,咱们还要好好协助这位大人办好这里的事情,你放心,这个私通瓦剌和咱们锦衣卫惨死的事情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他思索了片刻,随即说道:“私通瓦剌的事情到时候我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一下于谦,都说此人刚正不阿,想必这种事情他办起来要比咱们更卖力。”冯驿丞点了点头。
门达一手拄着下巴,忽然猛地抬起头问道:“对了,你的人目前还在张家商队里吧!”“昂,”“此番你的人做得倒是不错,李旭?此人我之前怎么从未听过呢?”门达笑眯眯地说道。
冯驿丞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干笑了声,“只不过我随意布下的一枚棋子罢了,想不到他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哦,我倒是听说你派了一个乡野村夫去执行重要任务,茂才,当初我可是还替你捏了把汗那!”
门达说着咧着嘴笑了起来,冯驿丞的脸色有些难看,他连忙摇摇头道:“玉阶此言差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此人却有过人之处,否则我怎会将锦衣卫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呢!”言毕他便将那日李旭凭观察推理出无名尸体身份的事情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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