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玄启摊开手,露出手心一枚穿着红绳的玉佛,温声道:“刚才看见这玉佛似是前朝的物件,便买了下来。这红绳是孤跟摊主学着现编的,才耽误了些时间。”说完便将玉佛戴在了她脖颈上。
宋蝶拿起玉佛看了眼,不解道:“殿下怎知这是前朝的物件?”
“前朝尚佛,所刻佛像神情多有变化,不似本朝,俱是庄严宝相。”顾玄启解释道。
宋蝶仔细看了看,见这枚玉佛面上果然挂着一抹笑,这笑似还带着几分邪气,与平常所见的宝相庄严的佛像大有不同。又见玉佛背面似是刻着一个字,便对着灯火照了照,见是一个有些模糊的‘七’,想来应该是雕刻师留下的印记。
玉佛摸起来有一丝暖意,似是还带着太子手心的温度,想到玉佛上的红绳是太子亲手编的,宋蝶犹豫了下,还是收了下来,只问道:“多谢殿下送妾身这枚玉佛,不知殿下可缺些什么?”
顾玄启自是什么都不缺,他想了想,说:“倒是缺个香囊。”
宋蝶有些讶异,她似乎从未见过太子佩戴香囊,应是没有佩戴香囊的习惯,怎么这会儿反倒说缺香囊了?
“可妾身绣工不佳,怕是做出来也入不了殿下的眼。”宋蝶忐忑道。
顾玄启想到成逸连那汤饼小娘子送的粗陋香囊都能当个宝,宋蝶做的怎么也不会比那个更差了,便道:“无妨,夫人做成什么样,孤都喜欢。”
太子都这般说了,宋蝶自然不好再推拒,想着回去让采南教她做一个香囊,采南绣工虽然也不算精致,但比她还是强多了。
两人继续逛鬼市,似是怕她再走丢,太子牵住了她的手,宋蝶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挣开,这鬼窟刮风时的声响实在有些吓人,若是再和太子走散,她怕是会被吓哭。
正胡思乱想着,就又有一阵风刮过来,宋蝶吓得打了个颤。
“怎地胆子这般小?”顾玄启低笑一声,同时握紧了她的手。
宋蝶自知胆子小,但听太子笑她,便有些不乐意了,报复式地在他手心掐了下,没想到他非但没松开她,反倒抓得更紧了。宋蝶也不好再使什么小动作了。
见前面许多人围在一处,宋蝶忙拉着太子上前凑热闹,却见里面有一个小高台,台子上放着三个大铁笼子。其中两个装着衣衫不整戴狐狸尾巴的貌美女子,还有一个装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这小男孩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趴在笼子里发出低低的呜声,脸蛋虽脏,眼睛却黑亮黑亮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像是一头随时准备袭击猎物的小狼崽。
这时,摊主见围观的人够多了,朗声道:“今日有两名狐女,一名狼孩。还是老规矩,一百两起拍。”
围观的有人不乐意了:“一百两起拍?你怎么不去抢钱呢?外面十两银子就能买两个半大小子。你这一个小孩子,凭什么卖一百两?”
“这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这是在狼群里长大的狼孩,会说狼语,还会像狼一样抓捕猎物。这样的狼孩,可是最受贵族喜欢的。”摊主道。
“贵族喜欢这玩意儿干啥?”有人不解。
“当然是消遣啊。”摊主一摊手,“把这狼孩和真正的狼关在一起,你说谁会赢?我不怕跟你们说,贵族老爷们最喜欢用这个打赌了。”
“那这两个狐女呢?戴个狐狸尾巴就成狐女了?”又有人问。
摊主急了:“我甄某人卖的狐女怎么可能是戴的狐狸尾巴?自然是缝上去的了,不信你自己上来瞅瞅。”
还真有人上台掀开一个狐女的狐狸尾巴看了眼,惊奇道:“怎么一点疤痕也无,倒像是天生长出来的。”
“这就是我甄家的秘法了。”摊主颇为得意,扬声道:“好了,废话不多说,大家可以开始出价了,价高者得!先拍左边这个狐女!”
围观群众于是纷纷开始出价,不一会儿就哄抬到了五百两,且还有往上加的趋势。
宋蝶一时气得身体直抖,所谓的豪门贵族竟如此残忍,以这些狐女狼孩取乐?硬生生将狐狸尾巴缝到狐女身上会有多痛苦想也知道,而那狼孩,看着比棠棠大不了多少,竟就要被关到笼子里和狼搏斗?
宋蝶有心想救他们,可听摊主的意思,他应该是经常卖这些狐女狼孩。她救得了一个,却救不下所有。
顾玄启眼神也有些冷,他许久没来这鬼市了,想着带宋蝶见识下长安城的繁华才带她来此,却没想到长安的贵族又玩出了新花样。
知道宋蝶心善见不得这些,顾玄启便拉着她往回走。这鬼市背后势力复杂,那摊主能在这儿卖狐女狼孩,定然有些背景。他今日没带人下来,不好与他们硬碰硬,更不方便表露身份,只能出去后再想法子剿了那摊主的老窝。
宋蝶今日出门匆忙,只带了几粒碎银子,便是想跟着出价也没本钱,只好跟着太子往回走。
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小女孩的尖叫,她回头一看,见那摊主正拿鞭子抽打铁笼里的狼孩,她一下子就挪不动脚步了。
“三哥,那,那狼孩是个女孩儿。”宋蝶声音微微颤抖。
“嗯。”顾玄启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小女孩的尖叫。
“三哥,你带银票了吗?能不能借我一些,我回头还你。”宋蝶轻声问。
顾玄启蹙了蹙眉,他本来带了些银票,但方才买那玉佛时已然花掉了大半,剩下的怕是不够拍下那狼孩。他沉吟了下,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上台交给那摊主,表明要换取铁笼中的狼孩。
摊主是个识货的,一摸便知道这玉佩价值连城,当即取消拍卖,将狼孩直接卖给了他。
“这狼孩难驯,我便将铁笼送给你。”摊主自作大方。
“不必了,打开铁笼。”顾玄启淡淡道。
摊主见他不听劝,便拿钥匙打开铁笼,一打开便迅速退开几步。
顾玄启见狼孩目光凶狠地从笼中蹿出来,直接点住她的穴道,将她抱下台。
宋蝶跟着太子一起往回走,想到他给出去的那块玉佩是他的信物,忍不住担心道:“那块玉佩……”
“无妨,孤保证他活不到明日太阳升起。”顾玄启沉声道。
宋蝶这才放下心来,也没问太子具体打算怎么做,只一路跟着太子离开鬼市。
回到别院后,宋蝶知道太子要忙着处理那摊主的事,便主动接过狼孩,抱回后院梳洗。
谁知热水备好后,要给她脱衣服时,她却突然咬了她一口,接着满脸戒备地后退到墙角,趴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呜声。
偷偷溜进来的棠棠看到娘被咬了,气得学狼孩趴在地上,凶狠地瞪着她,发出像老虎一样‘凶恶’的吼声。
偏偏他自以为像老虎一样凶恶的吼声听起来像是猫睡觉时发出的呼噜声,宋蝶被逗笑了,把他从地上拎起来,指着狼孩向他介绍道:“这是新来的姐姐,不可以没礼貌。”
“她咬娘,棠棠没有这样的姐姐,哼!”棠棠气鼓鼓道。
“她只是刚来咱们家,有些怕生。并不是真的想伤害娘。”宋蝶解释。
棠棠将信将疑,拿眼角余光悄悄瞥了眼墙角的‘姐姐’。
“这位姐姐害怕洗澡,要不棠棠给她示范一下?”宋蝶问。
“洗澡有什么好怕的。”棠棠说着自己把衣裳一脱,跳进了大木盆里,开心地玩起水来。
宋蝶见狼孩好像没那么戒备了,便让人再拿一个木盆进来,倒好热水后将狼孩抱过来,这次脱她衣服时她没再反抗,乖巧了许多。
宋蝶脱到一半却停住了,因为狼孩全身上下都是新旧鞭痕。
得是多狠的心才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宋蝶眼圈微红,让采南一起帮忙将狼孩以最快的速度从上到下洗干净,又拿了伤药给她细细涂上。
涂完药给她换上棠棠的新衣裳,听见她肚子发出咕咕叫,忙让秋篱去后厨要碗汤饼来,又将那会儿做的五色糕点拿来给她填肚子。
起先她还不敢拿糕点吃,见棠棠洗完澡过来拿了海棠糕就开始吃,才小心翼翼地摸了块糕饼缩到角落吃,吃完一块又悄悄过来摸一块吃。
棠棠被她逗得咯咯直笑:“娘,这个姐姐好好玩儿。”
宋蝶却笑不出来,这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如此?见狼孩最爱吃紫藤饼,便准备暂时叫她紫藤,等太子下次过来再让太子给她赐名。
第二日傍晚,太子来别院时,宋蝶见那块玉佩重又回到了他的腰间,便知道摊主已经被解决了。
“虽没挖出幕后主使,但短期内应该没人再敢做此类生意了。”顾玄启简单说了句。
宋蝶也没多问,只请他给紫藤赐名。
“你打算让她随谁的姓?”顾玄启问。
宋蝶是想收紫藤为义女的,但赵家族老远在扬州,也不好让紫藤姓赵,便道:“就随妾身姓宋吧。”
顾玄启想了想,道:“那便随你,单名一个藤字,叫宋藤便是。”
多了一个孩子,宋蝶赚钱的欲望就更强烈了,见五色糕点在花行卖的好,便每日多做一些放到花行里卖。
除了做糕点,打理花房,经营花行,到城外花田巡视等等,宋蝶还得抽时间教养棠棠和藤儿,藤儿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一切都得从头教。
宋蝶一时忙得脚不沾地,险些忘了承诺给太子的香囊,直到太子有意无意地提醒了几句,她才记起来这事,忙让采南教她做香囊,但还没动手就难在了第一步,因为她不知道该在香囊上绣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