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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新科状头(1 / 1)

励新六年省试开考当日,虽然险些闹生显望子弟于内郭被掳杀的恶性案件,却因为荣国公府与毛维之间的“息事宁人”而未广为张扬,除了事涉其中的人之外,闲杂人等皆不得知,自然也不会有议论纷扰,整个二月,京都大众的关注仍然集中在新科举试结果上有太后肃正科场一视同仁的旨令在前,今春省试尽管仍由礼部侍郎主持,但评卷判第的工作甚至惊动了尚书令王淮准,这也使得进士科状头花落谁家越更引人嘱目。

这年京兆府等第的士子,长安五子固然风头正劲,勇夺万年县榜首的徐修能无疑也是呼声甚高,便连柴取这个出身寒微首次应举的普通人,也因为牵头策议冯党渎奸、质疑曹刚舞蔽两桩事件而奠定声名,各大赌坊中也不乏押买他这个冷门夺魁。

“长安五子希望不大。”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断言“五子交好有如莫逆,灵沼公这回倘若没有参与评卷也就罢了,却偏有王相国担当评审,倘若状头为五子之一,世人岂不会质疑王相不公状头应为五子之外,极大可能为徐、柴之一。”

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五子才华不庸质疑,王相国固然为王七郎祖父,按赋策优劣评判有甚不妥一昧避嫌难道就能示明公正”

因为市坊间争论不休,到二月十三揭榜这日,朱雀门前金光、春明两条横街上,相较往年更是观者如堵,甚至有不少显望早早预订朱雀门外兴道、兴禄两大首坊内的酒肆包厢,也特意来等最终结果。

那张贴黄榜的告示牌下,早有禁卫武侯设下栏障,除了今科应试士子之外,不允闲杂靠近,如此警戒,也是空前唯一了皆因今日看热闹的人太多,倘若不设栏障,只怕应试者们反而挤不进来,误了巳正礼部交验,导致好容易考取的功名革除,那就真成了新闻。

大周这时还未设殿试,故而也没有金殿传胪的程序,公布成绩的方式就是在朱雀门前张贴黄榜,中榜者必须在巳正前往礼部交验籍证领取功名薄,往年民众们虽也关注举试结果,也只不过是在曲江杏园宴时追捧探花郎而已,帖榜当日朱雀门前,前来围观者不过是应试者及其亲朋,喧闹程度远不比今日盛况。

这就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奇观”

巳初张榜,栏障内白衣士子们一拥而前,栏障外各色人流汹涌,看不清那张黄榜,只好观注着士子们的神情。

“看都向薛六郎举揖道喜了,必是薛六郎夺魁”

“五子携手进了皇城”

“有甚值得大惊小怪,五子才华出众,中榜理所当然”

“那是柴郎君,柴郎君也中了”

“不会吧,郑郎竟然黜落他可是同州榜首”

随着少数士子意气风发踏入皇城,多数白衣摇头叹气散去,栏障移开,障外万众蜂涌上前,居然有不少壮汉在黄榜前排开人墙这些都是各大赌场聘请的护院,目的是保护各自的“帐房先生”近前誉抄榜单。

周人好赌,不分君臣贵贱。

就连当年奠定盛世的武宗帝,也颇为嗜赌,闲睱时常与自家嫔妃“怡情”,甚至将某贵妃资财赢尽,导致贵妃为了偿还赌债,不得不将饰物变卖,引得富贾争抢,相传贵妃一支凤簪,折卖出三十万贯的天价,这也成为一桩笑谈周武宗当年对异族用兵,多数军饷,都是从妃嫔手里赢取。

今年举试结果扑朔迷离、万众瞩目,自然也会成为民众们聚赌标的。

但平民百姓识字者不多,就算拥去黄榜跟前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因而虽然围观甚众,倒也默许了庄家率先誉抄的便利,并未发生冲突。

巳正过后,皇城之外的喧闹情境才达到沸反盈天的程度。

明德门直通朱雀门的那条宽约四十余丈的天街两旁,首座市坊分别名为兴道、兴禄,这日因为新科揭榜,其间不仅酒肆早被贵族富贾预订占据,甚至坊间街道上,也有不少平民布衣拥候着,就为了及时探知结果。

“中了中了天不负我,终于中了”随着这声欣喜若狂的呼嚎,毗邻兴道坊北门一家位置绝好的酒肆内,二层包厢里,红衣浓妆的贵妇媚眼一斜,却见一身着破夹袄满脸胳腮胡的壮汉,疯魔一般仰天大笑。

“也太荒唐了吧,如此粗蛮竟也能高中”贵妇竖起手掌,指尖稍掩着涂得鲜红的樱桃檀口,微瞪着一双杏眼,眉梢却高高挑起。

与她隔几而坐的蓝衣妇人略微探身,往外张望了一眼,也是震惊莫名“妾身只听修儿说起过旧岁京兆府解送,有个考了三十年未中之落魄士子,好歹还算大姓庶支出身,怎么连此等粗鄙竟然也能考中进士。”

蓝衣妇人顿时将愤愤不平显于面上“此等粗鄙若能考中进士,修儿这回倘若不取状头,岂非与下贱之流相类”

坐在红衣贵妇身边,眼看不过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听这话后颇为讥诮的瞄了“蓝衣”一眼“贵主一句玩笑话,不想肖夫人却信以为真。”

原来这红衣贵妇正是晋安长公主,今日她之所以来凑热闹,全因对面的“蓝衣”英国公夫人肖氏,儿子徐修能也算状头热门之一,肖夫人关注试举结果也是情理当中。

肖家虽也是大姓,但门楣远远不及真正的显望,当年德宗因为宠纵晋安长公主,在其五岁时就大择伴读,首批就有二、三十人,当然不可能与晋安同龄,肖氏比晋安年长七、八岁,当年入宫其实也就是行婢女之事,因其极尽谄媚之能,故而甚得晋安亲近。

英国公徐涵虽然也是富家子弟,然则徐家与肖家却是门楣相当,甚至徐涵得爵,全拜晋安提携,是以肖氏虽然不是显望出身,这时也不会被世人称为“徐夫人”。

但这并不代表肖氏就能受人敬重,这不,那俊美少年显然就不将肖氏当一回事。

尽管这少年只是伎人,可谓卑贱,奈何正得晋安宠幸,完全可以鄙视肖氏,少年刚才是被肖氏“下贱”二字刺激到了,毫不留情反唇相讥。

不过这少年也的确伶俐,讽人之前还不忘先将长公主择清。

“贵主是眼见肖夫人今日心神不宁,显然牵挂令郎前程,有意逗趣肖夫人罢了,不想肖夫人却当真以为底下那人是高中了进士。”少年嗤笑道“他连喊高中,应是得知押中登榜者。”

少年话音刚落,果然便听底下那蛮汉又再喊道“我虽猜中状头必为薛六郎,然而长安五子标金太重,我手头没那么多钱押赌,这才押了一个声名不显考了三十年才得京兆府解送者中榜,需知这为冯郎君解试并未争得前十等第,不想今春却题名黄榜,一陪十,这回可是大赚了”

晋安虽然也才闹明白“此中”并非“彼中”,但因为有面首先铺了台阶,这时也不觉难堪,只不过半带警告半带风情地横了那美少年一眼,突然想到另一件事,面色更冷了几分“王淮准好不知趣,我特意遣人交待了他,让修儿夺魁,可听刚才那人叫嚷,竟然是薛六郎夺魁”

“贵主所言正是,王淮准当真不知好歹”才挨了奚落的肖氏不敢冲长公主的炙手可热发火,一腔怨气却倾泄到了灵沼公身上。

然而那美少年今日却似乎偏偏与肖氏“杠上”一般,这时竟又来拆台“贵主息怒,长安五子风头正劲,再兼薛六郎又的确才貌双绝,想必这回省试又发挥得好,否则灵沼公也没底气点他这个状头。”

“才貌双绝”晋安媚眼又是一斜,灼灼有神地看向少年“相思难道识得薛六郎”

“世称薛郎曲难求,相思还当小儿时便听琴师说过,若得薛郎曲何伤飘零苦,一直心存景仰。”

肖氏也是晋安的“知己”,哪能不知好友喜恶,这时也压制住心头的不甘,竟然捧场“薛陆离少年成名,可他行事颇为低调,从前并不热衷宴集,故而贵主一直未曾留意,妾身当年因为大侄女姻缘,倒也留意过薛家六郎,确是芝兰玉树,奈何薛家执意同裴家联姻,薛陆离最终娶了裴八娘,就是裴后嫡亲妹妹。”

晋安长公主当年虽因德宗放纵无边,祸害过不少世族子弟,但她却比陆离年长了近十岁,晋安十三嫁人,十四产子,那时陆离还是个孩童,自然不入公主青眼,后来陆离虽然才名广播,晋安当然不可能没有听闻,只是当年的公主已然是双十年华,喜好的也是那些“风情万种”的俊杰,对十、二三岁的青涩少年还不至于有“摧残”之欲。

不比得如今,晋安虽然已经年过三旬,对于异性的喜好却依然停留在“俊杰”,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美男,都是这位长公主的潜在目标。

可因为陆离这些年先是卧病不起,才刚准备踏入仕途结交权贵时又与十一娘相认,从而改变策略又再低调行事,虽然在上回应战东瀛四狂时大出风头,晋安却并没获邀往上清观,竟是从无机会一睹才子风采,只眼下听得肖氏与相思都对陆离的才貌赞不绝口,心头才隐隐生起那番不甚纯洁的念头。

那秋波一漾,媚态顿显,却是冲身旁相思“既是景仰已久,何不一早直言不过一张邀帖便能请人过府,算什么难事,这就安排去吧,便说是我,有意贺薛郎夺魁,三日后设宴相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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