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皇帝在见萧敬先的时候,曾经称其为国士……这家伙简直是在不动声色之中就做出了别人意料不到的事情!他只是气不过萧敬先说话的口气,谁知道北燕真的还有一大批人会到大吴来!
越千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四座众人,几乎就就没有一个淡定的。就连刚刚站在萧敬先面前带着几分逼问之势的严诩,那也是一副措手不及的表情。
然而,越千秋却没办法单纯感到高兴,因为他很清楚,萧敬先把那么一批在北燕失意的人带到武英馆,朝廷这边会没有相应的反应才怪。如此一来,他苦心孤诣方才给自己弄出的武英馆那块自留地,就要成为两股力量甚至更多股力量较劲的舞台,这是他万万不能忍的!
虽说趁着今天晚上这个庆功的机会,他想把萧敬先引介到自己这个圈子里,但最重要的是发动群众的力量把给自己牢牢看住这个幺蛾子太多的家伙,免得日后萧敬先的那个所谓外甥出现时,给他惹出天大的麻烦。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任由萧敬先自由发挥。
因此,他悄悄用筷子夹了一颗作为小食送上来的炒黄豆,扣在手中屈指朝着小胖子弹了过去。结果,这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小胖子的颈侧。差点哎哟一声叫出来的小胖子一眼就发现是越千秋捣鬼,本来还想发火,可看到人对自己连打了几个眼色,他就一下子醒悟了。
小聪明挺多的小胖子连忙站起身来,打哈哈似的说:“晋王殿下果然不负父皇的希望,大吴有了你,果然不愧是平添十万雄兵!可你以后可不能老是这么意外惊喜,否则就变成惊吓了!凡事对父皇提早说一声,这总是应该的吧?”
萧敬先认错态度极好,立刻点了点头,诚恳地说:“英王殿下说的是,确实是我这些年恣意妄为惯了,总是习惯性地藏着掖着,日后我一定凡事先禀报皇上。”
见小胖子这番话中似真似假地夹杂着褒奖和抱怨,越千秋顿时暗赞今天总算没叫错人。毕竟真要论身份,就连严诩也压不过今天刚刚封王的萧敬先。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萧敬先在真诚认错之后,竟然突然冲着他又说了一句:“千秋你也不妨常常提醒我,好歹你也是叫过我舅舅的。”
越千秋不用看四周也知道,那必定是一片各式各样惊愕的目光。他知道越搭理这家伙就会越来劲,干脆也不理会萧敬先,径直看着此时因为萧敬先的话而如坐针毡的陈绍刘宽等人。
就在刚刚那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一个制衡萧敬先的办法。尽管不那么周全,但这会儿他却不得不试一试。
“武英馆现在确实需要擅长方方面面的老师,你们各位之前能进入使团,也是因为各有擅长,如若可以,能不能闲暇时候也到武英馆来兼个职?我保证不会少了各位的报酬!”
陈绍顿时呆了一呆,可还没等他想好是答应还是婉拒,他旁边的刘宽却是蹭得站起身来:“九公子既然开口,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当然答应,只是九公子到时候别嫌弃我会的那些太简单,武英馆的少年英杰们学了没用!”
“这怎么可能!”越千秋顿时眉开眼笑,当即来到刘宽身边,向他敬了一杯,这才拉着他对其他众人介绍道:“这是之前跟我一同去北燕的刘宽刘大哥,擅长鉴定趣÷阁迹。纵使那些模仿趣÷阁迹再强大的人,在他这双利眼之下也无所遁形。当然,他的武艺也很厉害。”
刘宽既然答应了,陈绍想想自己本来就是越老太爷拔擢的人,越千秋这邀约没什么好顾忌的,索性也答应了下来。而这一次,他也享受到了越千秋亲自介绍的待遇。虽说越千秋没说破他最擅长读唇语,可单凭越千秋对他其他各方面那天花乱坠的介绍,还是引来阵阵赞叹。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随着一个个具有特殊才能的使团随员先后答应了越千秋的邀约,在他的介绍之下,今日有份与会的众人听到越千秋说,可以各挑感兴趣的本领去学,哪能不兴高采烈?
而萧敬先见越千秋成功把风头抢了过去,不禁似笑非笑地对左右的严诩和小胖子说:“千秋小小年纪,对人心的揣摩实在是高明。今天他这样维护甄容,怕是连青城派的那几个弟子,都要对他心悦诚服了!”
“千秋只是天生知道应该怎么待人而已!”严诩却不喜欢听萧敬先对越千秋这揣摩人心的评价,非常不赞成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除非是狼心狗肺,否则你对别人好,别人自然也会对你好。他和甄容虽说当过对手,但他绝不会随随便便坑人!”
今天一直坐着纯看热闹的苏十柒,此时终于完全确定,甄容的滞留北燕除却萧敬先和越千秋说得这些,绝对还有别的隐情。否则,照严诩之前对甄容完全不感冒的性子,绝对不会如此维护那个给他留下极差最初印象的青城掌门弟子。
小胖子一想到严诩是自己的嫡亲表哥,却只惦记着越千秋,此时忍不住插嘴道:“是是,谁不知道就和表哥你对千秋比父亲对儿子还要亲一样,他对你当然也是倚赖备至!”
萧敬先敏锐地听出了小胖子那一丝幽怨,见严诩白了小胖子一眼,根本没有解释,他不禁想起之前流传过的某种传言,道是英王李易铭同样不是皇帝亲生,和从前的嘉王一样,都是皇帝从宗室子弟之中挑选了抱进宫的。
尽管传言真假不得而知,但严诩对这位唯一的皇子缺乏敬意,那是非常明显的。
不但严诩,越千秋竟然用绰号称呼人家堂堂皇子,李易铭还竟然已经默认到懒得反驳了!
先是讲了故事,随即继萧敬先公布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之后,立刻当机立断地拉拢之前去北燕的使团中那些故旧,越千秋这才开始了正式的庆功宴。
虽说今日一大堆人大多数是成童却还没加冠的年纪,放在后世也大多数是未成年人,可此时此刻觥筹交错,就没有人说不能喝酒的。
之前代越千秋出任武英馆理事长的周霁月,更是豪爽到来者不拒,最后峨眉三姝竟是实在看不过去,亲自出来帮她当酒,就连回春观的宋蒹葭也站了出来。
有了这些别派师妹们齐心合力的帮忙,至少喝了七八斤酒的周霁月这才借机逃席。去了一趟净房后,她轻轻松松地跃上了一面屋顶,见头上一轮圆滚滚的明月,由月亮想到团圆,由团圆想到了那些死去的亲人,酒劲上脑,不由得千愁万绪上心头。
正分神之际,她听到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周霁月当年还是在越府方才开始读书认字,此后在白莲宗重回武品录之后,她随着叔父回归,虽说有无数事情要忙,可却因为在越府的那段经历,硬生生逼着自己日日抽空读书,如今虽说谈不上满腹经纶,却再也不是那个犹如睁眼瞎,只一心想着报仇雪恨的孤女了。
因此,品味着这隽永的词句,她不禁头也不回地问道:“这也是从老太爷鹤鸣轩中的书里看来的?”
越千秋才不管周霁月看不看得见,耸耸肩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哪有那本事!”
“可是,除去老太爷,还有其他人证明,这些东西是前朝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遗留下来的吗?”周霁月这才转过头来,那张英武多过柔媚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容,“你不在这些天,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追查出老太爷背后那个杜撰出这些诗词典故,才华横溢的幕僚,结果都失败了。如果你这几句诗词明天再放出去,也不知道多少人要发疯。”
“霁月,你不会这么无聊吧。”越千秋顿时干笑了一声,“几句诗词而已,又不能吃,难道我会这么虚怀若谷,硬是把自己做的说成是别人做的?”
“别人肯定不会这么损人不利己,可你却说不定会这么损人不利己。”
周霁月如同绕口令似的讽刺了越千秋一句,见人打了个哈哈还要说什么,她就笑着说:“好了,不逗你玩了,你说是鹤鸣轩出品,那就是鹤鸣轩出品。千秋,多亏你回来。只有真正坐在本该你坐的那个位子上,我才知道,什么叫千目所视,千夫所指,这些年亏你能在那么多人虎视眈眈之下,还能活得潇潇洒洒。你回来了,我终于能把肩上这个担子交出去了。”
越千秋刚刚就是因为觉得周霁月喝酒如喝水有点反常,不像是纯粹为了表现自己的那份豪爽,所以悄悄跟出来想要问个究竟,此时听到这话,他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继而气恼地问道:“莫非是武英馆办起来这段日子,有谁敢给你小鞋穿?”
“我不是和你诉苦。老太爷和长公主都还在呢,别人纵使心里这么想,也总得留一点分寸。”周霁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白莲宗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暗算和打压,可武英馆层次不同,受到的压力也不同。而且有些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冲着那些受聘的教授。
如果不是有老太爷,就连之前第一批接受聘书的人,也差点承受不了要辞去教授又或博士的位子了。因为那时候,人人都认为你们会折在北燕,而老太爷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赔了长子折了养孙,心绪大乱,说不定也活不长了。”
昨天才回到家里,越千秋还是第一次得知当时金陵城竟有人这样的幸灾乐祸,竟然想着越老太爷早死。哪怕这种情况,也不难预见,他仍然不禁火冒三丈。
想到越秀一那时候提到的长公主哭宗庙事件,他终于隐隐明白,东阳长公主那一次为什么在越老太爷遭到弹劾之后,会那样豁出去了。
儿子在北燕冒着天大的风险,那些政敌却还在背地里幸灾乐祸,等人好不容易平安归来时,却又说三道四,不趁机骂个痛快,顺便怼一下那个害得自己儿子差点回不来的老头子,那还是长公主吗?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周霁月说:“你想卸包袱,那恐怕还不行。从前我是打算按部就班把武英馆经营好,然后也好好学一学文武本领,可这次去北燕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恐怕一时半会闲不下来。武英馆汇聚了爷爷很大的心血,除了你,没有别人能胜任那个位子,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我的自留地,除却我和信得过的小伙伴,不能让别人随便伸手,就连萧敬先也一样!
见越千秋说完这话后,冲着自己嘿然一笑,随即就张开双臂,犹如大鸟一般跳下了屋顶,周霁月足足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回过神来,却是哭笑不得。
她当然不会把这话错当成表白,可是,越千秋这口气还真是……完全且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好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