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电话接通,张大彪还是很客气的。
她做的再不好,毕竟也是长辈。
经历了一些事,反倒是把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大彪,听说你在华港呢?回来了不?要是路过大名,家里坐坐啊?”
张大彪闻言,整个人都惊呆了。
因为在老姑眼里,自己一直都是灾星祸害,敬而远之的存才,今天这是怎么了?
太阳的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说老姑忘吃药了?
不是张大彪说话难听,因为电话里的温柔,根本不是老姑平日里的作风。
而且平日里,也根本没有交流……不,上次起房打过电话,可惜人家以为他打电话的目的是收礼,是炫耀,所以没说几句就不欢而散了。
“大彪?喂喂喂?是信号不好吗?这孩子,都那么有钱了,怎么也不知道换个好点的手机?”
电话里,老姑的声音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张大彪的心里就好似倒了一瓶子老陈醋,那种酸楚或许也只有无父无母的孤儿才懂。
眼眶子不知不觉就湿润了,讲话了,他有钱怎么了?再有钱不也是娘生爹养的人?
亲情这种东西很玄妙,有时候或许只是一句话就能触碰到内心底层的那根弦。
这一拨,令张大彪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并非一个人。
或者说,这应该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
哪怕之前恨的牙痒痒,但人家打这个电话过来,足以说明一切。
能够放下身份和他心平气和的讲话,足以说明老姑已经放下了偏见。
长辈都这样了,身为晚辈,要是再抻着,那就是当晚辈的不对。
就当张大彪努力给自己做工作,让自己心平气和时,老姑的声音也变的哽咽起来,“彪啊,千错万错都是老姑的错,这些年你受苦了,你表妹今天给我好好上了一课,你说的没错,咱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让老姑见见你行吗?”
“老姑,您别说了,一会儿我去从镇上走,顺道过去看望一下您。”
张大彪的软肋就是女人的眼泪,这一刻,他的眼泪同样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说的恰恰就是眼前这种场面。
老王在旁都感动哭了,见他挂了电话,抬手就拍在了张大彪肩上以示安慰,“大彪,你老姑就是我老姑,一会儿一块拎着东西过去看看她老人家,别哭了,王哥知道你委屈。”
“你比我老姑年纪都大。”张大彪没好气的看了老王一眼,“而且嫂子一个人在家,你放心,我不放心啊!”
“去去去,我都放心了,你有啥不放心的?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啊?”老王闻言,感动瞬间收了回去,“废话少说,等下一块去,我就是大名镇的,这次认认门,回头你有跑到跑不到的,老哥我也能帮衬帮衬不是?啥也别说了,就这样愉快的说定了。”
“王哥,你真是个热心肠。”张大彪感动的不行,有些话说明了,反不如记在心里。
老王的这个人情他得走心。
一路回到大名,二人在路边的水果店买了点东西。
登门不空手,这是乡下人的规矩,况且还是去看望好些年没见面的老姑,礼必须得带足。
什么猕猴桃,黑玫瑰,西瓜这些反季节瓜果,张大彪倒是也没嫌贵,反正觉得什么好就买什么。
大名镇很大,全村四千多户,老王家在东,老姑家在西,所以别看是一个镇子上的,但两家平日并无多少交集。
眼瞅着就快到老姑家了,张大彪的心情越发的紧张起来。
“老弟,你没事儿吧?”
“我能有啥事儿?走吧……”
张大彪深吸了口气,就准备拐弯进胡同,就在这时,旁边小卖部里走出一个女人,浓妆艳抹,隔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廉价香水的呛人,女人一边走,一边嗑着瓜子,自言自语道:“好了宝宝,妈妈就今晚不回家,明天等妈妈挣了钱,就带你去买好多好多玩具,老公,看好了他,要是让我儿子着凉我跟你没完,哎呀,知道知道,我老叔说了,就是走个过场,你老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咯咯咯,怎么,要是让他占了便宜你还吃醋啊?放心吧,我听我老叔说,这个妻侄以前是个傻子,估计现在也灵不了多少,只要我跟他把结婚证拿下来,他的钱,还不就是咱的钱?”
“老弟,那人不会是个疯子吧?”
“人家戴着耳机呢!”张大彪拽了老王一把,“这种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要真想玩点有趣的,一会儿我给你指个明路,绿色洗浴,保证你玩到满意,别问我是咋知道的,我肯定不能告诉你,我把兄弟总去。”
说着,张大彪拉上老王就加快了脚步,男人最懂男人他还真怕老王上了道。
只是这边俩人才加快脚步,女人却突然拔高的嗓门,“高贵,你有病吧?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要不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个穷逼,还为你生了儿子,以老娘的姿色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现在老娘甘愿出卖色相,还不是为了你们以后能过上好日子?行了,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就这样吧,别说占便宜,只要能拿到钱,和他睡一觉又能咋地?行了行了,听你说话就来气,挂了吧!”
话音落,女人使劲将一把瓜子皮丢到了地上,还不忘又狠狠的踩了两脚,“我李美秀为了谁?眼窝子那么浅,难怪发不了财,就以老娘这姿色,那傻小子见了还不就流哈喇子?还用陪他睡?他倒是想的美!”
“李美秀,不能生气,你要美美的,要一下子就给那傻小子迷晕,嗯……咯咯咯,发财了!”
张大彪面皮一抽,拉上老王就跑。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像是这种女人,真是谁遇上谁倒霉,那不是往家里娶老婆,那是往家里种草原!
“老弟,我敢保证,那小娘们绝对不是我们大名镇的,要是我们大名镇有这样一号人物,简直丢死个人了。”
“咳咳,你也不用解释,放心,咱们是兄弟,我不会笑话你的。”
老王轻蔑一笑,“我有啥让你笑话的?我家小子都上大学了,倒是你,回头找媳妇可得擦亮了眼睛。”
“你找儿媳妇的时候也注意着点。”张大彪反唇相讥。
“去去去,你就不盼你大侄子点好,我还惦记着等他毕业去你公司上班呢!”
“哈哈哈,好说好说。”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老姑家里。
大门开着,两边的红灯笼这个时候也都点了起来,小院子收拾的还是很干净的。
二人这才到门口,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嗷嗷的狗吠声,随即屋门打开,一个穿着花棉袄,身宽体胖的中年妇女笑着迎了出来。
女人烫着头,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金项链,看起来就跟富贵,正是张大彪的老姑,张海霞。
“大彪,外面冷,赶紧进屋,哎呀,你来就来,带那么多东西干啥?这孩子,到自己家了还那么见外。”
“老姑!”张大彪赶紧喊人,“没带啥,就是随便买了点东西。”
“哎,你能来看看老姑,老姑心里就很高兴了,倒是这些年,让你受苦了。”说着,张海霞的眼眶竟不自觉的掉下了眼泪。
“你看我,见到你激动的就想哭,大彪啊,你姑没啥坏心眼,这些年也是有苦说不出,希望你别记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啊!”
张海霞一边哭,一边挽住了张大彪的胳膊就将人迎进了屋里。
老王拎着东西跟在后面,看到这一幕,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老姑,别说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张大彪此时此刻,心情很复杂,具体的根本无法形容。
但要说恨,肯定恨啊。
他打小爹娘就没了,有首歌不是这样唱吗,有妈的孩子才是宝,没妈的孩子像跟草。
他不仅没见过老妈的样子,甚至脑海之中关于老爹的样子都有些模糊了,你说那个时候才多大?
正是需要关怀的时候,可惜这个时候亲姑姑却没有出现。
他依稀记得,老爹下葬那天正赶上下雨,那么大的雨,老姑冒着雨从坟地上就走了,最后还是李长生带他回家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汤。
那滋味,他张大彪这辈子无法忘记,这也是为啥,张大彪把李长生夫妇当成自己亲爹娘一样对待的原因。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自然是谁对自己好,自己就对谁好。
到后来,也是李长生带着他,这才有了他张大彪的今天。
恨吗?
不恨那是假话。
可要转念一想,他爹毕竟是老姑的亲哥,老姑何必如此狠心?
或许老一辈有什么事儿他不清楚,当然,他现在也不想清楚,不想让老一辈的恩怨,延伸到他们小一辈身上。
再说了,人都没那老些年了,还提以前干啥?
张大彪来之前就想好了,即便关系缓和了,顶多也就是逢年过节多个走动的亲戚,他现在的爹还是李长生。
可他张大彪是个人啊,一进屋,看到墙上还有自己老爹的照片,那眼泪直接崩了。
他是张大彪,不是傻子了,自然清楚老姑叫他过来,肯定是因为阿兰当上经理这件事。
可他终究还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
“好了好了,别哭了,我这傻大哥知道他儿子现在出息了,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张海霞抬手拍了拍张大彪的肩膀,而后朝着里屋喊道:“阿兰啊,快点出来,你表哥来了。”
很快就见阿兰开门跑了出来,“表哥,王哥,快快快,找地方坐,我给你们倒茶。”
“阿兰妹子就别客气了。”老王光顾着一起掉眼泪呢,哪还有心思喝茶?
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茶几上摆放的东西,似曾几分相识。
瓜子花生,香烟糖果。
相亲四件套?
老王年轻那会儿没有这个,但他老王是个热心肠,这几年没少帮人说媒,但凡说媒,家里必摆这些。
正寻思着,就听外面的狗再次狂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