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点痣的池家人被他这么一指,差点表情骤变露出了马脚。
但他脸上流露出的一瞬间的排斥让江落敏感地捕捉到了,江落眼中闪过笑意,他又咳嗽了两声,“这位大哥不愿意吗?这可真奇怪,血鳗鱼多好的东西,竟然有人不愿意吃,难道你嗓子也坏了?”
其他人闻言,目光放到了池家人的身上,船长也一同看了过去,眼神暗藏怀疑。被这么多人看着,池家人硬是强撑着笑了出来,“血鳗鱼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嗓子坏了而已,忍一忍吃了多好。”
江落皱起眉,不悦地道,“你是要我不舒服的时候硬吃下去?我都说了嗓子疼,你什么意思?”
江落瞥过餐桌最后一个位置,呵了一声,眉眼不耐,“我说让给你就让给了你,大不了还有第二批,第二批还不行也还有明年,我想吃什么时候不能吃?你别跟我客气了,船长都说可以,是不是?”
船长见识过许多富人,江落此时的任性举动在他眼中属实平常。他习以为常地笑着道:“您觉得可以,那当然可以。”
池家人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他还在试图推迟着,“我也不好意思要啊……”
站在旁边当看客的富人气得都想要拉下他自己顶上去,坐在餐桌旁的人也不耐烦了,“在生意场上一个两个的争得厉害,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你们反而让来让去的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那小哥报了多少价你原价付给他不就好了?血鳗鱼可是有市无价的东西,你还在磨蹭什么。”
眼见船长注视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深沉起来,池家人将其他借口咽在嗓子里,不得不走过去坐下。他脸色难看,却还要笑着跟江落道谢,这还不止,他还得把钱给江落。
江落觉得不够似的,道:“咱们生意人做事痛快些,你现在就把钱给我转过来吧。”
他招来一个侍者,“去把我房间里的pos机拿来。”
他还笑着跟人家说:“pos手续费少,没有限额,您尽管刷。”
池家人:“……”他脸都要气得青了。
从池家人手里拿到一笔巨款之后,江落才悠悠走到一旁当做看客,盯着池家人将血鳗鱼吃下肚。
池家人当然不会这么顺从地将东西吃下去,他玩了一把暗度陈仓,将鱼肉从口中吃进去,袖子里却有一块地方缓缓鼓起,逐渐被鱼汤打湿。
江落却没再指出来。
池家人在正统的傀儡炼魂之术上没有什么成就,但各种的歪门邪道却学了不少,江落能看出来,其他普通人却看不出来,他也懒得再找他们的麻烦。
江落靠在墙上,他脑子更加昏昏沉沉。热气从鼻端喷洒到唇上,灼起一片炙热。
但除了热,他还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寒意,冷热交加,嗓子发疼。
江落很少生病,一旦生病便来势汹汹,他微微张开唇呼吸着室内的冷空气。
黑发青年的外表看不出任何的异样,他眼神冷静,表情沉稳,除非近距离靠近他才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意外,几乎和旁人并无二样。
就连池家人都没看出他的不对。
血鳗鱼被侍者端上了桌,乳白色的汤汁内是小小的一条血红色的鱼苗。
原来这就是雌鱼鱼苗。他们剖开底舱内受害者的肚子时,里面全是红到发黑的黑色鱼苗,没见到一个如此鲜红的鱼苗,怪不得那些雄鱼说雌鱼是一百条里才能见到一条。
碟子被放在了富人们的面前,这些富人们早就没了那些故作矜持的用餐礼仪,他们几乎是没等碟子落下,就迫不及待地拿着刀叉插住了鱼苗,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咽去。
他们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不止是鱼,鱼汤也不敢放过一滴,生怕哪里没吃到嘴里,就不会起到该有的作用。
鲜香味浓郁,扑鼻而来,勾得人饥肠辘辘。
侍者也给看客们送上了食物和饮品,邀请他们在另一个桌子上坐下。但闻着血鳗鱼的味道,这些人显然对普通的食物没有什么胃口,他们眼中带着羡艳和嫉妒地看着十人餐桌,食不知味地草草用了一些饭菜。
江落没有用这些饭菜,他只是拿了一杯白开水,缓解隐隐作痛的嗓子。
成熟的血鳗鱼奇腥无比,但鱼卵和鱼苗却香得几乎让人上瘾,它们就像是天生知道怎么诱惑人类一样。江落看着富人们将血鳗鱼吃下肚,他脑子缓慢地转动着,记住哪些富人吃了,哪些又没吃。
他身为白桦大学的学生,在配合警方执行任务时,按理来说,他有责任在执行任务期间保护无辜公民不受伤害。但江落就算现在冲出来跟那些富人说不能吃血鳗鱼,他们也不会相信。他们不相信就罢了,江落还会因此彻底暴露自己,得不偿失。
江落就算烧坏了脑子也不会做这种蠢事,此时此刻,他冷眼旁观者他们吃下血鳗鱼,内心深处甚至没有一丝波动。
既不认识,这些人带着平民上船也不是好人,江落没有心情同情他们。
很快,这顿午餐就结束了。
江落跟着人群走出餐厅,出去的时候,他正好和池家人走到了一起。池家人阴狠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撞开他走出了门。
江落眯了眯眼睛,知道他们还有后招。
他往房间里走去。
一路上,江落都在想着池家人上船的目的。
他们想杀江落,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让江落吃掉血鳗鱼这么迂回的手段,而不是其他一些见效更快的方式?
是现在还不能杀他,还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
从餐厅到房间的这一条路格外的长,江落走着走着,却突然单手扶着墙面,弯着腰喘了口热气。
汗水从脸上滑落,江落眼前一片眩晕,体内的热意突然汹涌而上,毫无缘由地冲击着他本来就生病了的身体,一瞬间冲得他双腿发软。
好热。
江落将头枕在贴着墙的手上,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皱起。
不对劲……
这种感觉和昨天尝了血鳗鱼血液后的感觉十分相似,江落用烧得混沌的大脑奋力思索,定格在池家人那一个意味不明却绝非善意的笑容上,还有在餐厅中喝的那杯侍者送来的水。
他好像是被下药了。
江落紧抿着唇,他睁开眼,眼神戾气深深。他强撑着站起,晃晃荡荡地往房间走去。
妈的。
池家人是脑子有病吗?他们为什么要给他下这种药?!
偏偏还是在他生了病的时候。
江落用力咬了下舌头,血腥味倏地在唇内溢开,他借此清醒了一瞬。
心中杀气翻滚,江落加快速度,但走廊前方突然蹿出了两个人拦住了他的路。
江落脸庞汗湿地看去,他面无表情,但威胁力在染红双颊下骤降,反倒显得狼狈无比。
他声音低哑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两人中个子稍高的一人冷笑两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是你的仇人,你今天终于中招了。”
“老三还被他坑了一把,”矮个子的人长得臃肿肥胖,过长的黑发阴沉沉地盖着他的双眼,“足足坑了我们两笔钱,老大,我要先好好教训他一顿。”
高个子脸色也很不好看,但他还是拦住了矮个子,“我们给他下药就是为了引出池尤,你打什么打?先把池尤抓到再说。”
“妈的,不是说池尤一直在缠着他吗?我就不信他老情人变成这幅样子他还不出现。”
矮个子忍下怒火,“我知道了,那就先把他送到我们准备好的那屋去。”
他们的对话慢了一拍地传入了江落的耳朵里。
江落想,又他妈是因为池尤。
还他妈是因为他的谎话。
他体内好似冰火两重天,难受得想立刻躺在床上纾解一番。江落深呼吸两口气,从牙缝里蹦出声音,“池尤……”
恨不得把这只恶鬼抽筋放血,再放到油锅里炸上一遍。
两个人朝江落逼近,走到黑发青年身边时,他们被江落身上的热气吓了一条,高个子骂道:“你下了多少药?别把他给弄死了。”
矮个子皱眉道:“我就只下了一点啊。”
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药唤醒了江落体内残留的血鳗鱼的血液,两者交织,迸发出了足以让成年人神志不清的药效。
江落的意志力已经足够的强,他至少在这个时候还保存着理智。
两个人伸手要抓黑发青年,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的黑发青年一动不动,在他们即将碰到他时倏地掏出匕首划伤了他们的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踉跄逃去。
高个子痛呼一声,恨恨地道:“老二,快抓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江落快步逃着。
越来越热了。
他眼前模糊一片,身上的热度好似更上一层。江落呼吸粗重,努力睁开眼看着眼前扭曲的走廊,心跳声如鼓槌作响。
一种躁动的渴望从内到外的迸发。
好难受。
这样的难受甚至让江落觉得如果和池尤滚床单能解决这样的难受的话,那他也愿意了。
只是上一次而已,只要能让他爽,能让他脱离这种被火烧的痛苦,他妈的就算是池尤也可以。
反正上完之后他们还是仇人,谁也不影响谁,大家翻脸不认人,谁也不会把这件丑事宣扬出去。
这种被下药的经历足以成为江落的黑历史,江落这次上当了一次,他绝对不会再上当第二次。
“池尤……”
他咬牙切齿,扶着墙身形不稳,“你他妈这会跑哪去了……”
难道他非得随意拽个人吗?
但船上的船员都是雄鱼,富人他看不上,穷人他也看不上。
认识的人滚不了,不认识的他嫌脏。
池尤虽然也有病,他也厌烦死了池尤看他的侵略眼神,但池尤那脸那身材至少还能被他看得上眼。
江落烦躁无比地想,“算了,我随便找一个脸好看的人一起上床得了。”
话音刚落,江落被皱起来的地毯绊倒,仓促间往前摔去。
一道汹涌狰狞的黑雾瞬间接住了他,黑雾顷刻间将黑发青年包裹得严严实实,猛得朝后方追来的矮个子冲去。
矮个子被吓得肝胆剧烈,黑雾从他身边一窜而过,他的保命符也在一瞬间碎裂成粉末。
生与死就在一瞬之间,矮个子脸色煞白,他抖着手找到了其他人,“池、池尤出现了!快,池尤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