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帮你杀掉神王吉尔伽美什?
琼恩和梅菲斯下意识地对视一眼,“不好意思,这里太吵了,我可能没听清楚,”琼恩说,“你刚才是说,要我帮你杀的是人是神王陛下?”
“嗯。”
“就是这座乌鲁克城的神王陛下?”
蒂玛点点头。
“如果我没记错,你前面自我介绍说你是王妃——也就是说,你要谋杀自己的丈夫?”
“是啊,妾身想杀他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你有空的话,能帮个忙吗?”
这不是有空没空的问题吧。
妻子想谋杀丈夫,这倒不足为奇,古往今来的先例多得是。杀人不是件简单的事情,自己搞不定,雇凶杀人也属正常操作。但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要隐秘行事,悄悄地进行,哪有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就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幸好观众席距离很远,周围又喧闹,应该没人能听见,但琼恩和她也不熟啊。她这么做,难道就不怕琼恩当面假装应允,转身去找神王告密?
“抱歉,”琼恩说,“方才承蒙手下留情,理当效命。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和同伴们只是误入此地,如果可以的话会尽快离开,无意招惹是非,更不想卷入任何宫廷政变里。”
“妾身明白,只是世事难预料,诚如遥远的东方有一句谚语:树想安静地休息,风却吹动不休。在你踏足这座城市的那一刻,麻烦就已经如影随形,无可回避,”蒂玛说,“不必断然拒绝,琼恩,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就会改变主意呢。”
“或许吧,”琼恩说,“另外方便请教一下原因吗?你为什么要杀死神王?”
“理当奉告,但不是现在,”蒂玛微笑,“此地不适合深谈,妾身先行告退,待晚些时候再登门拜访吧。”
她挥了挥手,黑色的漩涡在地面形成,亡灵们整齐有序地排好队,走进漩涡中,消失不见。蒂玛是最后一个走进漩涡,“对了,”她像是突然想起,回头对琼恩说,“记住不要吃任何东西。”
“啊?”
“神王的宴会上,任何食物都不要碰。”蒂玛说。
“为什么?”琼恩皱眉,“神王会在食物里下毒吗?”
女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黑色的漩涡急剧收缩,将她吞噬其中,随即消失不见了。
随着蒂玛的认输退场,七场对决落下帷幕,黑发巨人的雄浑声音再度响彻整个竞技场,宣布琼恩一行人获得胜利。然后,一切陡然间安静下来。
原本喧闹的观众席陷入沉寂,所有的人都被集体石化一般,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一动不动,他们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上半身稍稍前倾,凝视着竞技场的底部,宛如一群俯瞰凡间的土偶。黑发的巨人也消失了,整个竞技场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空无一人的荒芜古堡。这诡异的情形让琼恩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琼恩戒备着,环视四周,提防空气中随时可能冒出来的敌人和危险。如果说在下一瞬间,这些观众席上的土偶突然扑上来,他也不会觉得惊讶。然而几分钟过去了,除了风在呼啸,卷起地面的落叶和灰尘,没有任何动静。
搞什么名堂?
琼恩和女孩们面面相觑,不是说打赢了就会成为神王的座上嘉宾么?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把客人扔在这里不理不睬,这就是神王的待客之道吗?
“格棱、格棱......”
车轮滚动声打破寂静,琼恩循音望去,看见一辆马车正自远处驶来。两匹全身雪白的骏马拉着黑色的车厢,却看不见驭手在何处。片刻后,马车停在琼恩面前,接着车厢的后门打开,一位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少女走下来。
“上午好,各位尊贵的客人。”
少女低头行礼,她的头发乌黑,典型的恩瑟人相貌,看起来大约才十六七岁,精致的脸蛋和妆容中还掩不去隐约的稚气,“我是索拉,蒂玛殿下的侍女。陛下已经在王宫中设宴等待各位,请上车吧。”
琼恩想了想,也没什么好说。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所有人上车后,索拉也跟着上来,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上,关上门。仿佛是得到信号,马车自动行动起来,它行驶得并不快,非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里面的装饰非常豪华,门窗关上后,就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与外界隔绝,听不见任何动静,但有微风流动,保持空气清新。在车厢的顶部,嵌着一枚球形宝石,放着柔和的白光。
“这辆马车很特别啊,”琼恩说,“外面看起来可没这么大。”
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一辆普通的四轮马车,最多能塞四五个人就很拥挤了。但事实是琼恩一行五人,再加上陪同的索拉全都坐上来,仍然毫无半点局促,彼此间还能保持非常宽裕的距离。这应该是某种空间魔法的作用,然而无论琼恩怎么看,即便是将奥术视觉调到最高级别,他也没有看见半点魔法灵光。
“是的,它比外表要大一些。”索拉说。
“真奇妙,这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蒂玛殿下制造的,据说运用了一种很特别的魔法——但具体我就不清楚了,很抱歉。”
“原来如此,”琼恩说,“蒂玛殿下真是位了不起的巫师。”
索拉“嗯嗯”地用力点头,“殿下很厉害的,又聪明,又漂亮,又温柔,又威严,简直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性。”
看起来你很崇拜她嘛。
“是啊,殿下是我的偶像,”索拉说,“自从第一眼看见殿下,我就梦想着能够变得像她那样优秀。虽然现在还差得远,但我一直在努力呢。”
“加油吧,”琼恩说,“顺便问句,你是什么时间认识蒂玛殿下的呢?”
“哦,那是一年前,殿下刚到这里的时候。”
据索拉说,蒂玛是大约一年前来到本城,在竞技场打败了七位勇士,得以觐见神王。双方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然后就举行了婚礼,成为神王的第五位王妃。在成为王妃之后,蒂玛挑选了几名侍女,其中一位就是索拉。
“原来蒂玛殿下并不是本地人啊,”琼恩说,“她当时是和布雷塔一起来的吗?”
“嗯,他们是一起来的。”
琼恩和珊嘉对视一眼。卡琪说得很清楚,她哥哥布雷塔就是一年前突然消失的,同时失踪的还有他结识的那位朋友,红袍巫师蒂玛——细节全都能对得上。
“蒂玛殿下有说过自己从哪里来吗?”
“从外面来的啊。”
“......我是说具体的地方。”
“具体的地方就是外面啊。”
“......”
纠缠了几个回合,琼恩终于搞明白:在索拉的概念里,整个世界就等同于这座城市。这座城市之外,就是“外面”,像琼恩、蒂玛这样的人,就是“从外面来的人”,仅此而已。她不仅不知道这座城市之外的一切,而且完全没有想去探究的意识,高耸的城墙,似乎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障碍,同时也阻隔了她的思维。这让琼恩有种非常诡异的违和感,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琼恩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不想再说话,索拉神情忐忑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车厢里陷入尴尬的沉默,幸好没过多久,快速行驶的马车停了下来。“请下车吧,”索拉打开车门,自己当先走下来,“王宫到了。”
王宫是一处占地面积广阔的建筑群,依山而建,自山脚重叠绵延至山腰,规模堪称宏大,却冷冷清清,甚至可以说是荒芜,索拉领着琼恩一行人走过来,途中居然没有遇到半个人,连洒扫的仆役都没看见。走进一座颜色黯淡的院落,“各位请在此休息片刻,”索拉说,“我先去通报陛下,稍后会有人来请各位赴宴。”
“请便,”琼恩说,“我们可以四处走走,参观一下王宫吗?”
“很抱歉,在觐见陛下之后,您和您的同伴就可以随意行走,不受任何限制,但在此之前,请尽量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这算是软禁?
若是要硬闯,相信就凭索拉也挡不住自己,但身在客地,情况未明,琼恩也不想直接和主人发生正面冲突。走一步看一步,姑且先按对方说的做吧。
建筑外墙颜色黯淡,看起来历史悠久,但里面的陈设还是比较新的,家具都很整洁,一尘不染,显然经常擦拭。索拉走后,琼恩随便找了个房间,把门一关,布置了几个警戒法阵,然后召集所有人开会。
六个人围着一张圆桌,莎珞克也从宝石中释放出来,虽然魅魔经常出一些不靠谱的主意,但集思广益总是没错的。情势很诡异,琼恩积累了一堆疑问。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搞清楚状况。
但在此之前,他先被妹子们给集体批斗了。
“琼恩你在搞什么名堂,”凛气鼓鼓地说,“要不是你拖后腿,艾弥薇早就干掉那个女人了。”
前面的战斗中,琼恩犯了一个严重失误,他身为巫师,不躲在后方保持安全距离施法,却贸贸然传送到敌人身边玩近身格斗,结果被一招制住,成为人质,导致梅菲斯投鼠忌器。倘若不是对方主动认输罢手,后果不堪设想。回想起来,琼恩也觉得奇怪,自己这么怂,不,这么小心谨慎的人,明明有圣武士妹子、龙女妹子、传道巫师小姐姐在,又没有被逼到必须亲身上阵的绝境,怎么会做出这种破釜沉舟的事情,这似乎违反设定啊。
“可能是头脑发热,想在美女面前展现一下英雄气概?”莎珞克猜测。
“喂喂,你又没看见,就别在这里煽风点火了。”
唯恐天下不乱是魅魔的本性,琼恩懒得理睬。不过话说回来,莎珞克所说,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仔细回忆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心里曾经冒出过“总是靠妹子很丢脸,自己要来努力表现一把”的念头。这一次的冲动冒失,也未必没有这个因素在内吧。
还是觉得很奇怪。
身体是十几岁的少年,但两个世界的记忆累加起来超过四十年,虽然还算不上一位长者,但也已经有一些可以传授给别人的人生经验。好歹他也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从阴影界到物质界再到下层界,从地表到幽暗地域最近还去过海底,哪个地方没去过,就算遇到地狱大魔君都能谈笑风生。琼恩自认为有很多优点,但勇敢肯定不是,自认为有很多缺点,但冲动也不是。无论再怎么觉得丢脸,再怎么想在妹子面前表现,他也不应该会做这种事才对。
难道是早上出发前吃得太多,大脑供血不足,昏头了?
“是不是被魅惑了?”珊嘉说,“我听说吸血鬼擅长此道。”
“这不可能啊。”
吸血鬼的确有魅惑凡人的天赋异能,往往是通过眼睛凝视发动,但琼恩有莎尔女神的“影火”保护,相当于自带了意志屏障,而且是最强力的那种,无论是凡人的魔法、怪物的天赋异能,抑或是灵吸怪的灵能,都不可能对他产生精神控制的效果。
“不一定,”梅菲斯说,“我倒觉得珊嘉姐姐的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嗯?你忘了,我免疫精神控制的。”
“未必,”梅菲斯看向维若拉,“你今天有准备这种类型的法术吗?”
传道巫师嫣然微笑,“没有啊,我不喜欢这种法术。再说,就算有准备,”她侧过脸,看向坐在旁边的琼恩,“也不会对我心爱的男人用呢。”
迎上女巫师看过来的目光,两人视线相对,琼恩只觉她的眼波流转中,流露出无限的娇媚,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在诉说着她的爱意与钦慕,她的金发又密又直,肌肤雪白如雪,娇嫩的嘴唇红艳艳的,宛如甜美的、饱满多汁的果实,让人忍不住想要品尝一口。
然后他就真的品尝了一口。
在亲上去的那一瞬间,他陡然清醒过来,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将维若拉压在身下,女巫师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旁边还有一群围观群众。“这是怎么回事?”他赶快直起身,狼狈地问,“你的魅惑术怎么会对我生效?”
“你之前能够免疫精神控制,完全是因为影火的效果,”梅菲斯指出他的思维漏洞,“影火是一种神力,按理来说,应该也被压制了。”
琼恩怔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按照传说中的那个诸神协定,在神王的统治范围内,中土神明的力量是被完全压制的。之前在战斗中,梅菲斯的辉阳护符、破邪斩以及杀戮神力,统统都被封印,以此推之,一直缠绕着琼恩的影火,应该也被压制失效了。
他稍稍沉吟,从怀中摸出暗夜圣徽,试图呼唤出影火。这是莎尔赠送的护符,让他能够临时借用女神的力量,在此之前已经成功过很多次,可谓是驾轻就熟。然而这一次,无论他如何聚精会神,圣徽都毫无反应,宛如沉寂。
还真是被封印了。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这个魔法世界,有经验的巫师出门前,都会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套上几个“坚定意志”、“抵抗头脑侵袭”之类的法术,以免不知不觉着了道。但一直以来,琼恩依仗着影火所附带的“意志屏障”效果的保护,免疫各种精神控制,从来不做这方面的准备,结果一不小心就中招。
“琼恩还真是意志薄弱呢,”凛扁扁嘴,“完全抵挡不了诱惑。”
“哪有,这是因为我没有防备,一时大意。”
“那再来一次试试?”
“我觉得不用了,”珊嘉笑着说,“塔拉夏这样的大美人,就算不用法术,只要抛个媚眼,也一样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那我抛媚眼他也没这么大反应啊,”凛嘀咕着,“我觉得我也挺漂亮的。”
“说明他内心是最喜欢成熟妩媚的大姐姐,对我们这样的青涩少女兴趣不大。”
“喂,你这个魅魔冒充什么青涩少女啊?”
“人家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呢,当然是青涩少女啦。”
“好啦,都打住,”梅菲斯说,“先说正事吧。”
“对对,说正事。”
首要问题,是要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琼恩一行人出发之前,原本是抱着“探索一座耐瑟浮空城遗迹,发掘大奥术师魔法宝藏”的打算,但现在看来,似乎走错路了,这里没有半点“耐瑟瑞尔”、“浮空城”、“大奥术师”的影子。琼恩和珊嘉在阴魂城生活了十几年,一看建筑风格就知道。
“当然是恩瑟,”凛说,“不然还能是哪?”
进入这座乌鲁克城以来,所见所闻,无论人的相貌、语言、建筑风格,包括“神王”、“吉尔伽美什”这些专有名词,无一不说明这里就是恩瑟。问题在于,恩瑟的吉勒今神王明明已经死了十六年了,为什么这里还在?
“或许我们回到过去了?”珊嘉说,“回到了十六年以前,所以吉勒今还活着。”
这是顺理成章的推测,琼恩也是这么想的,但维若拉摇摇头,表示不赞同。
“这个在理论上是不可能发生的,”维若拉说,“有多位传道巫师研究过这个论题,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时光不可能倒流,回到过去是根本做不到的。”
“理论又不见得一定正确,而且就算理论正确,未必实际就不会发生,”莎珞克说,“这个世界原本就不是符合逻辑的。”
维若拉不高兴地瞪了莎珞克一眼,“你有这种浅陋的想法是可以原谅的,因为我知道深渊确实如此,但这里是凡间,秩序才是主流。”
“是吗?我还以为只有孩童才会抱有这种天真想法呢,”莎珞克懒洋洋地说,将双手放在桌上,让每一枚指甲变幻不同的颜色,“看来我高估了某些人的心智成熟程度。”
梅菲斯拿出一本书,展开,“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制止了传道巫师和魅魔的争论。“我不清楚‘回到过去’这件事是否有可能发生,”圣武士说,“假设,我只是假设,我们真的回到过去了,那么这里或许不是十六年前的恩瑟,而是更久远之前。”
“为什么?”
梅菲斯示意琼恩看书上的文字,“因为‘乌鲁克城’,是吉勒今成为恩瑟主神之前的领地的名字。”
来恩瑟的途中,梅菲斯从欧格玛教会弄到了一批有关东域的资料,平时就丢在次元袋里,反正这种普通的书籍其实不占空间。在她刚刚找出来的这本书中,有如下记载:恩利尔消失了,神王们为了争夺他留下的天空王座而争斗不休。战争持续了整整一百年,来自乌鲁克城的吉尔伽美什出乎意料地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他举起雷霆权杖,坐上天空王座,宣布改名为吉勒今,并将乌鲁克城夷平,以示与过去的自己分道扬镳。
也就是说,乌鲁克城,以及吉尔伽美什这个名字,都是吉勒今成为恩瑟主神之前的历史。
“我靠,那岂不是我们穿越回几千年前了?”
在来东域的路上,琼恩被梅菲斯塞了一堆资料,对恩瑟的历史还是比较了解的。吉勒今是何时成为恩瑟主神的,目前没有准确的记录,但至少在大约两千八百年前的“兽人门之战”中,吉勒今就已经被记载为“居住在昂瑟斯的恩瑟主神”,提亚马特、马杜克等神王都位居其下。如果乌鲁克城是他成为恩瑟主神之前的居所,那至少也是两千八百年前,甚至更久远。最早甚至有可能上溯到四千年前,那是东域诸神自异世界跨越而来,降临物质界,覆灭远古帝国伊玛斯卡的时间。
“只能说从现有的资料来分析,存在这种可能性。”
“不对,”维若拉提出反驳,“据我所知,恩瑟的语言、文字在历史上多次演变甚至是剧变。现代的恩瑟人,自己都看不懂几百年前的文字。但我们刚才听到的所有人说话,那个巨人也罢,蒂玛也罢,索拉也罢,都与现代的恩瑟语毫无二致,这明显说不通。”
的确说不通,几千年的时光,语言文字不可能保持一致。就算琼恩记忆中号称五千年文明连绵不绝的东方古国,现代人如果穿越回上古时代,肯定也是瞠目结舌,看不懂文字也听不懂说话的。当然,这个世界有神明有魔法有精灵有巨龙,不一定那么“科学”,但“回到几千年前的恩瑟,用现代恩瑟语和古人无障碍交流”这种事情,怎么想都是既不科学也不魔法的。
梅菲斯点头,表示认可维若拉的质疑,这的确是个难以解释的地方。
“这可说不准,有可能几千年前的恩瑟人就是用这种语言,”莎珞克说,“变来变去,最后恰好又回到原点。”
“这概率也太低了吧,而且毫无依据,完全是主观臆测。”
“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所以才有趣嘛,”魅魔说,“一切皆有可能。”
“暂停,暂停,各位,”琼恩不得不出声制止,“先别吵。”
“难道时空错乱了?”凛突发奇想,“不同时代错乱杂糅在一起,所以出现这种情形。如果是这样,会不会我们待会出去溜达溜达,还能看见小时候的琼恩。”
“等一下,为什么你想看见小时候的我?”
“因为觉得你小时候或许会比较可爱啊,”凛说,“看见了说不定会扑上去亲一亲。”
“那是不是还要抱一抱,还要举高高?”
“如果很可爱,当然要啊。”
眼看两人习惯性地又在跑题,珊嘉咳嗽了一声,试图将话题转回正轨。“假设真如凛所言,我们现在是在一个时光错乱的古恩瑟,那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没有计划。
在进入禁区之前,琼恩也不是没有做过与预案,和梅菲斯也商量过,问题是他压根没想到过会出现这种见鬼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有什么应对计划。
“我出去转转吧,”莎珞克说,“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闭门造车没有前途,当务之急是搜集信息,而且要悄悄地去,不能大张旗鼓。要论战斗力,莎珞克在这支队伍中排名倒数,估计除了珊嘉谁也打不过——甚至连珊嘉都未必打得赢,但要说藏匿行迹,刺探情报,那就没有人比她更专业了。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待在宝石里,之前没有露过面,就算惹出什么事情,琼恩也可以当做不认识,撇开关系。
魅魔遁入阴影之中,将门轻轻拉开一条缝隙,悄然离去,其他人继续讨论。
“至少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琼恩说,“蒂玛和布雷塔,这两个人的名字、外貌,以及来到这里的时间,和卡琪所说都是一致的,可以判定是同一个人,并非重名。”
“嗯,”梅菲斯点点头,“布雷塔的状态不太对劲,感觉像是没有智识的傀儡,蒂玛倒是比较正常,但卡琪并没有提过她是吸血鬼。”
“估计她没发现吧,”琼恩说,“毕竟是亲王级的吸血鬼,不惧日光,只要注意点,普通人根本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应该想办法和蒂玛接触,从她那里获取更进一步的信息,”维若拉分析说,“她和我们处境类似,都是‘外来者’,比我们早来到这里,而且已经成为王妃,这里究竟是怎么情况,她应该比较清楚。虽然可能也存在其他外来者,但目前我们不清楚,无从接触,蒂玛是唯一已知的可以沟通的目标。”
“但我们怎么找到她?”珊嘉问,“她应该住在王宫里吧,或许可以请索拉帮忙传话?”
“我们不用去找她,”琼恩说,“她会主动来找我的。”
“哦,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厉害厉害,效率很高嘛,”凛拍着琼恩的肩膀,“加把劲,赶快拿下,这样我们以后玩游戏就不缺人了。”
“勾搭你个鬼啊,”琼恩没好气地说,“她是想让我帮她杀个人——去杀神王吉尔伽美什。”
“咦?”
琼恩把蒂玛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除了梅菲斯之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情况就是这样,”琼恩说,“你们怎么看?”
凛举起手要求发言:“我有一个问题。”
“嗯?”
“既然她是和神王一见钟情,怎么才成婚一年,现在就要谋杀亲夫,这感情破裂也太快了点吧。”
“谁知道。”
“会不会是因为性生活不和谐呢?”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我觉得很有可能,”凛一本正经地说,“神王有五个王妃呢,肯定应付不过来。雨露不均,自然会让女人心有怨气,所以就想砍死他——这个推理很符合逻辑吧。”
符合你个鬼啊,而且在琼恩面前说这种话,不觉得不太合适吗?
“哦哦,我忘了,不过你比较厉害嘛,应该不用担心。”
“......多谢夸奖。”
“也可能是失宠了,”凛提出新的设想,“因爱生恨,反目成仇。男人嘛,总是喜新厌旧。”
“喜新厌旧个鬼,”琼恩没好气地说,“她自己就是新的好吧,刚刚成婚才一年,前面还有四个旧的呢。”
“哦,那也可能是神王尝过新欢,又觉得还是旧爱比较好,于是闹翻了——后宫战争,就是这么刀光剑影,波诡云谲,琼恩,你一定要引以为戒啊。”
“我怎么引以为戒?”
“当然是要一碗水端平啊,”凛诧异地说,“这么简单的道理还用我说?”
“懂了懂了——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先谈正事!”
“这就是正事啊,”凛说,“你看,我们进入新地图,打完第一个任务‘竞技场的七重试炼’后就触发了这个剧情,你当场是拒绝了。但结果呢,我们绕了一圈,发现还是应该回来找蒂玛——这说明了什么?”
琼恩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凛的思维跳跃了,“说明了什么?”
“说明这是主线任务,所以才绕不过去啊,那我们当然要深入挖掘线索,仔细分析,争取打出一个高分通关,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隐藏剧情和额外奖励呢。”
......你最近都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格拉兹特的《后宫战略》里,难道还有游戏攻略吗?
“唔,等等,”凛托着腮,若有所思,“我觉得我还忽略了一点: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可选任务。”
可选任务又是什么鬼?
“我猜测等我们见到神王,神王会发布一个任务:杀死王妃蒂玛。那我们就得二选一,决定站在哪一边,从而影响剧情走向,结局和任务奖励也会不一样。”
你走火入魔了,凛,电击疗法要不要了解一下。
总结一下,现在已知和推测的信息如下:他们来到了一个疑似几千年前的恩瑟的地方,但遇到的人说话却又是现代的恩瑟语,在琼恩等人之前,已经有先行者踏足此地,还成为了“王妃”,而这位王妃殿下,又想雇凶杀人,对象是自己的丈夫,吉尔伽美什神王陛下。
好像也没什么真正有用的结论。
空气轻微波折,莎珞克的身影显露出来,“奇怪,”魅魔一脸困惑地说,“我转了一圈,整个王宫里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所有房间里也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家具陈设都很洁净,没有灰尘,应该经常打扫。”
没有人?
按理来说,王宫中应该有神王,有他的王妃们(至少五位),以及他们的侍女、仆役等等,人数应该不少才对,怎么可能一个都看不到,难道统统都出门逛街去了?
这剧情越来越诡异啊。
“索拉呢?”
莎珞克摇摇头,“我试着追踪她的足迹,但出了院子就突然消失了。”
琼恩沉吟片刻,看向其他人。
“不仅仅是王宫,可能整座城市都是空的,”梅菲斯说,“在来的路上,我趁索拉不注意,几次打开车门观察外面,没有看到任何人。”
“竞技场里倒是座无虚席——”琼恩说了一半,自己就顿住了。那些观众究竟是真的人,还是土偶傀儡,还未可知。
“喂喂,这怎么感觉像是恐怖故事的剧情啊,”凛打了个冷颤,赶紧将自己贴在旁边的梅菲斯身上,抱住她的胳膊不放,“一群人来到一座荒废已久的古堡,然后每天早上起来发现有一个人被杀,所有人都有嫌疑,又都有不在场证明。大家惶恐不安,彼此猜忌,最后聪明的主角终于看穿了真相,凶手就是——”
“就是最早伪装死去的那个人对吧,”琼恩没好气地打断她,“你这不是恐怖故事,是侦探小说。”
“差不多啦,反正都很恐怖。”
“那现在怎么办?”珊嘉问,“等等看?”
“只能如此了。”
在完全摸不清状况的时候,静观其变未必不是一个好办法。琼恩不是很喜欢这种被动局面,太保守了,但也没有破局的手段,贸然行事可能更麻烦。
幸好,他并没有等待很久。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索拉回来,表示宴会即将开始,请各位贵宾入场。
宴会在一座大殿中举行,索拉带领琼恩一行人来到门口,推开门,然后躬身退开站在一边,“请进。”
琼恩走进门,然后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他身后,珊嘉发出低低的讶声,肉眼看不见的魔法波动在凛和维若拉身体周围急速聚集,梅菲斯没有动静,但琼恩知道她的手已经按在腰间,随时可以拔出银剑。
在大殿的中央,是一座椭圆形水池,池水清澈见底,底部长着几株水草状的植物,在顶端开着碗口大的花,池面上热气升腾,空气中弥散着一种香甜的味道。在水池东西两侧,分别铺着两条长长的地毯,在靠东边的一侧,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袍服,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向琼恩。
他的灰白色头骨上,戴着一只金色王冠,白森森的牙齿咧开,黑漆漆的眼眶中,有微弱的亮光在闪烁。这是一具骷髅,也有可能是一只巫妖,或者其他某种亡灵,反正肯定不是活人。
“上午好,客人们,”声音从骷髅的头骨中发出来,有些震动的含混,“我是吉尔伽美什,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欢迎来到我的领地。”
“上午好,陛下。”
最初的惊愕之后,琼恩立刻恢复了镇定。对方是个亡灵,这点确实令他出乎意料,甚至吓了一跳,但仅仅如此,也算不得什么。
“很抱歉以这副不雅的形貌相见,但我已经力不从心,”亡灵说,“我的时间不多,就开门见山吧,各位,能否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呃,做什么事?”
“请各位帮我去杀一个人,”亡灵说,“这个人你们前不久才刚刚见过——我的王妃蒂玛。”
......还真是可选任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