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又是奈亚拉托提普
黑暗把一只手放在他肩上。
轻如烟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可话说回来,我本以为你这时应该在拯救那位......算了,剧透可是一种罪行。”黑暗模仿出自责的语气:“观赏舞台剧时,你同样不喜欢剧透,不是吗,萨塞尔?与其追寻已经打破的碎片,倒不如让我们忘记那些让人不快的东西——对!忘记那些让人不快的东西,讨论些会让人心情愉快的想法。打个比方......你有想过黑山羊之子会和某个恶魔生出什么东西吗,萨塞尔?也许会是过去从未诞生过的新的种族?某种华美、细致却又受到诅咒的孽物?而且还能像孢子一样散播到整个世界!介意我和你讨论这个话题吗?”
那是一如既往微笑着的奈亚拉托提普。
萨塞尔斜退了一步,但裹着一层黑色薄纱的手还是搭在他肩上,就像是徘徊不去的幽灵。
雨还在下。他听到长靴踩过水花的声音。
“介意。”他回答。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模仿出惊讶的语气,“这是为什么呢?”她的手指沿着他的肩头滑动,抓住他的咽喉。像蜘蛛的节肢一样冰冷的食指扣在他的下颌上,雨点的声音像飞舞的沙砾。
“或许这是因为......最近我和您那位可爱的使者一起用过餐。”
“啊,你还真会说话。”奈亚拉托提普说着绕过他,指尖在他的咽喉上打转。萨塞尔看到她长长的黑发浸满雨水,眼睛在刘海下闪着血光,“善于称赞,我们之间的又一个共同点。”
“我想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已经够多了。”
她把脸凑过来,用发亮的红眼睛盯着他,模仿出惊讶的表情。“是这样吗?”她用清脆婉转的声音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信徒和神明间总是有着诸多共同点。”萨塞尔回答。
“噢,信徒!不,这应该也是嘲笑。”她忧郁地说,“你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过是场交易。可如果你想让它变成信仰,倒也不是件特别难办的事情。坦诚的说呢,我回应信徒祈求的基准通常都取决于我的心情。而我又不像你们人类,我的心情总是很痛苦——为那些陷入无助和绝望的可怜人感到痛苦!我想,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在帮助你们摆脱既定的命运。”
既定的命运。这是个值得在意的话题,萨塞尔想。他准备找个着手点仔细询问一番:“那对于那些噩梦中徘徊的灵魂,那些自称猎人的东西,他们既定的命运是什么?”
“噢!那些自称猎人的小东西!——你也看到了,”奈亚拉托提普宣布,“对于那些寻求禁忌的灵魂来说,他们既定的命运就是在永无尽头地等待中遗忘一切。这也是他们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毫无疑问。就像那位在我另一个化身眼前消逝的老猎人一样。不过呢,出乎我意料的是,你不像其它人那样无知,对吗?在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迎来了他们的先知,一个用诚挚而恳切的花言巧语给予了他们的希望的伪先知!一个惊喜!出乎意料的惊喜!我想你再次吸引了我,你让我记起......让我记起......记起......啊,算了,我记不起来了。已经死透的东西也没必要再去记忆了。人总该追求活的东西,不是吗?”
一道闪电划过,紧随而至的是隆隆的雷鸣。
萨塞尔看到她那柄黑色折扇,听到折扇下传出诡异的嘶嘶声。“尽管如此,你还是非常让我难忘。”她用会让绝大部分人都心软的温柔语调说。
“相比于我,或许那位公主殿下会让您更加难忘。”萨塞尔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她既定的命运是什么?”
“你说的不完全对。噢,不太恰当,不过还是不完全对——是的。”她叹息道,“是的,在我从绝境中拯救的诸多失去希望的灵魂里,她的确是最让人难忘的那几位。即使是我,有时也会为自己的善良感到不可思议呢。”
奈亚拉托提普用折扇挡住左半边脸颊。她美丽的嘴唇分开,露出像蜘蛛冰冷的节肢一样分叉的浅绿色舌头——她在微笑。
“而说到既定的命运,”她说着,靠得更近了一些,“还用问?自然是做她会做的事情——关照自己的事业。和一个合适的异性生下一两个孩子来保存王室的血脉,试图在他们身上延续往昔的荣誉,直至所有的仇恨都在这过程中褪色,最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错误,然后极其痛苦地死掉。一个荒谬又充满隐喻的喜剧!我想,应该和你既定的命运没什么区别,对吗?”
当然有区别。
“那为什么,”萨塞尔又问,“你要在这座城市徘徊?”
“啧啧,看得出,你很忙,说不定连我在这里都让你感到困扰。”奈亚拉托提普摆出忧郁的表情叹息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在这座城市徘徊呢?我仔细想了想,也许是为了给我可怜又无助的信徒萨塞尔·贝特拉菲奥给予指引。就像每个神明都该干的事情一样。不然的话,那些年轻的传道者又怎会虔诚地向他们的神灵祷告呢?”
她没打算说真话,萨塞尔想,尽管他也不指望她在这件事上说真话。
“那关于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的命运不就在你和那位学士手中决定吗,萨塞尔?”她把毫无温度的嘴唇抿在他的耳朵上,“在关照自己的事业这件事上,征求他人的意见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啊。”
耳边仍是落雨声,冰冷的雨水正耐心地渗透衣物和皮肤。
“相比这件事,”她把像尸体般冰冷的面颊贴在他下颌上,“倒不如让我们聊聊更有意思的话题吧。关于那位......莱伊斯特?”
沉默。萨塞尔似乎感到了迷惑,诡异的迷惑。他认为奈亚拉托提普的建议总是怀着恶意,但在这件事上......
“就像我想的那样,”外神的化身续道,“你在对待知识时总是怀有极大的耐性。我想,即使没有我的指引,你也会将热情投入到相同的方向。”她把食指停在他的眼睛上,按在那颗她过去嵌进去的晶状体上。他感到眼睛一阵刺痛。“啊,你看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说不定那位公主殿下也会帮你忙呢,对吗?”
依旧是沉默。过了一阵,萨塞尔终于问:“你要告诉我什么?”
“倒不如先放下这件事。”奈亚拉托提普说,看上去对此并不在意,“或是边走边说?最近我感觉非常无聊,恐怕——你需要陪我一段时间,如何呢?”
“我要去哪里?”
“去哪里?还用问,城主的晚宴啊,我想,也许还会关照到你的事业呢,萨塞尔。”她轻车熟路地挽住他的胳膊,朝黑暗中从他们背后传出的脚步声挥手示意。
又一道闪电划过,接着,是某种本地口音很重的拉丁语:“伊萨贝拉女士,我是伊塔斯·库利乌斯提亚斯的侍卫,来迎接您参加总督的晚宴......这位先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