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公主殿下
在最后,萨塞尔问了它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科斯是谁?它回答说根本不知道科斯是什么东西。在萨塞尔描述了科斯和这座渔村的关系后,它才明了科斯这个称呼源于何处。深潜者告知萨塞尔,那东西是在人类诞生的星辰徘徊的远古生物,永生不死,被土著们视为神明,但和它们来自星辰深处伟大神明完全无法相比。
第二个问题是,它是否了解这梦境如今的主人奈亚拉托提普。在提问时,萨塞尔本以为深潜者又会把奈亚拉托提普和它崇拜的神明‘cthulhu’相比较,但它没有。这只深潜者告知了萨塞尔一段匪夷所思的叙述。根据它的说法,奈亚拉托提普不是神明:在它们原本所居的时空中,奈亚拉托提普是真理的化身。
真理的化身?我是不是对深潜者的语言中某些词汇或形容有理解上的错误?
和深潜者对他讲的许多难以理解的故事一样,黑巫师没想明白这句话的内在含义,也不明白为何那东西会和真理联系在一起。但奈亚拉托提普确实是诸多外神中最超乎想像的一位。它主动将触角伸到这个时空,用难以想象智慧构建了和龙族定下的规则相迥异的迷道体系。至于那些同样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神明,它们也因此得以成功退入上层空间的最深处。这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但这样的思考与他目前没什么关系。他对这个噩梦的研究也可以告一段落。很快他会离开梦境,返回卡萨斯平原。如果估计不错,眼下正是查吉纳的攻城战僵持之际,倘若利用得当,这能让他手中多出不少筹码,也能让他需要的一些位置变成自己的器具。
不过,如果奈亚拉托提普在另一个时空的确是真理的化身,萨塞尔想,那这个时空可真够让人绝望的。
听够深潜者的叙述后,他和这生物告别,不过对方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萨塞尔或多或少能理解,对总是面对着死亡的生命来说,一切似乎都带有无法挽回、覆水难收的意味,每一个举动也都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但对它来说,每一个举动都是遥远的过去已经发生过的举动和思想的回声,或是将在未来屡屡重复的思想和不值得期待的预兆。正因为如此,它们的习性和它们对待生命的态度才会显得如此冰冷,和人类如此相异。
萨塞尔走下这座孤零零伫立在悬崖边缘的灯塔,接着他穿过蜿蜒的山道,继续向下,来到这片被峭壁环绕的海滩,感觉卵石和贝壳磨砺着脚底。月光给铅色的大海镀上一层斑驳的粼粼银光,风从遥远的海上吹来,在他耳边像笛声那样回响。
萨塞尔看着海水没过海滩,又缓缓褪去,留下无数水晶般的泡沫。
这里很冷,就像是来到了寒冬最深处一样。
那女人在海边眺望地平线的尽头,眺望着大海的尽头消失铅灰色的雾霭里。而在被乌云和雾霭封闭的地平线一侧,有几支孤零零的船帆残骸如剪影般浮现,只有几个像尖塔一样的尖端,从铅灰色的雾霭缝隙中微微地探出头来。
寂静。真的是难以想象的寂静。能听到的只有风声、雨声和海水潮起潮落的声音。
朦胧的雾霭只能让他看到那女人的灰色轮廓。萨塞尔踩着海滩和礁石靠近,在里面加上了一点皮靴溅起水花的回响。波浪在卷动,他看到她散开的银发冻成一束束犹如长牙的冰棱,风吹过时咔咔做响。水滴从她结霜的长发上流下,顺着发梢末端与长长的大衣一直向下流淌。海浪打在她湿透的长靴上,然后溅起白花花的泡沫。
她转过头,萨塞尔看到她毫无表情的面孔上垂着几绺结霜的银发。细雨声犹如飞舞的沙砾。
“你可让我等得够久啊?”
长靴踩在被海水浸泡的沙滩上。阿尔泰尔在他几步之外停下,雕刻着雄狮冠饰的黑色骑兵帽抬起,透着血红色的瞳孔在眼眸中闪光。“萨塞尔·贝特拉菲奥。”
“我不记得我有和你约定见面的时间,”萨塞尔答道,“再说这也不是情侣幽会。”
“即便是我们短暂的一生,有时也是充满了巧合呢。”她说着,无精打采地拔出佩剑,仔细地打量。在四周的昏暗中,那东西闪烁着不自然的火光,就像是迸发着仍未熄灭的余烬一样。萨塞尔知道——那是他的剑。
阿尔泰尔将长剑刺进礁石,她又抬头看着萨塞尔,“当我试图和那些发疯的噩梦原住民沟通,却屡屡失败时,我在噩梦中遇到一个闻名已久的语言学家;当我试图探询神明被取代的秘密,却总是停在入口处徘徊不前时,我却在不经意间嗅到了修道士的气味;当我思考如何能让充满怀疑的人停止逃跑时,我却又在战场上目睹为了爱情穿过整个平原的故事......非常难忘,你说对吗?”
萨塞尔意识到:他看到的那些东西并非巧合。
“你的礼物是很难忘,公主殿下,如果你认为从一个孤身旅人手中抢夺他唯一的武器这件事值得称道的话。”
阿尔泰尔踏前一步,随手把佩剑拔出。
“但我更喜欢将其称为交换信物,也好作为一种礼仪上的往来。如何呢?”她续道,“随着岁月流逝,我认为值得铭记的不再是那些幼稚而无谓的争吵,而是更加华美而细致的审判。可是,借他人之手了解的宿怨终归是无法让人得到满足的。你明白吗?萨塞尔阁下,主人受苦,奴隶总会欢呼雀跃,对吗?”
“这么说来,在这件事的立场上,你是奴隶,我是主人,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一阵阴郁的笑声。
“听上去你很期待这种事啊,我该对此表示害羞吗?就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公主应该有的那样子?噢——不太恰当,不过还是很有趣。毕竟,命运总是会制造无数令人惊讶的巧合呢,就像你来此地目睹和听闻的一切那样......萨塞尔阁下。有某些东西在阴影中蠕动着件事,你应当也知道了——神明原本就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也毫无顶礼膜拜的价值,更何况是那些登神者。有些甚至脆弱到被污染,成了完全不同的东西......如果我估计没错,你应该看到了我想让你看到的东西吧?”
“那你也应该让我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
“噢!说的对,这也是礼仪往来的一部分。”她又用阴郁的声音微笑起来,“毕竟,爱情总是让人为之陶醉,就像饮用一壶毒酒,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会坠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