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六)(1 / 1)

真的在她背上睡着之前,他明明一直在想可别信她。

但他还是昏沉沉地睡着了。

苏倾将男孩拦腰抱着,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他的睡颜安静乖顺,褪去了一切叛逆的神态,眉眼终于表现出混血孩子的精致和可爱。

她忽然觉察他有点发烧难怪这么容易就睡了。

苏倾转身的时候,却被他拉住了胳膊“你去哪”他眼皮沉甸甸的,噘着嘴不高兴地问,甚至有点像在闹脾气。

苏倾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势,如果能在五点前赶回来,应该没有太大危险“我需要一些消炎药。”

“地下室有药。”y烧得很难受,耐烦地咕哝了一句,翻过身沉沉睡去。

地下室

那里没有电梯通入,旧楼梯被踩得吱呀作响。她记得她到来的第一天就问过y,那时,他说地下室是仓库。

当她以双眼充当电筒,下到黑暗的地下室时,嗅到一股浓郁的、特殊的潮湿霉味。这味道她以前从未经历过。

她在门口堆着的纸箱子看到了药盒的包装,恰好是她想要的,她弯腰拆开箱子,取了两盒出来。

胶带的噪声使得黄色感应灯忽然“啪”地亮起,将整个幽暗的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

她慢慢地直起腰来,四下望着,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不远处,一排排货架陈列着,整齐地投下黑峻峻的影子,但又不像货架,上面排列的东西又薄又小,花里胡哨地挤在一起。

两个蜡烛造型的立灯摆着,使这里很像是一个藏宝的地洞。

苏倾慢慢地走过去,看到这些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货品上面写着的文字时,她忽而明白了这是什么。

她的手指抚过这些老旧的古董的纸质书脊,一行行扫过去,眼睛惊喜地地睁大了。

沙发上。

y睡得不稳,手指蜷了蜷,眉头紧皱,额头上汗珠密布。

他又在梦里见到了父亲和母亲。

夏天的夜晚。过去他们一家人时常待在地下室里乘凉,这是他们的秘密基地,母亲的背倚靠在书架上,手里正拿着一本书,冲他笑着“过得不错y。”

父亲则背对着他找书,背影高大而沉默。

“你别跟我说话。”他在梦里敌视地瞪着他们,“别再来我梦里了。”

握紧的手指却微微颤抖着。

他曾经很喜欢地下室。这里很黑,无人关注,静谧又安全。

可是后来他发现,原来他只是喜欢随他们一起待在这里。一个人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心慌。黑夜和寂静像没底的井,又像浪潮,要把他撕裂吞没了。

苏倾在书架中穿梭着。

她几乎被这些纸质的旧书迷住了,这些几乎都是孤本,她的数据库里全无记载,遇到感兴趣的,她就将书抽出来,快速扫描进电脑里。

脚尖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被踢得远远滑动到了书架下面,女孩弯下腰,将它拾起来,“呼”地吹去了上面的尘土。

是个硬卡纸装本,色彩很鲜艳的卡通画,它的名字叫做“匹诺曹”。

每一页只有寥寥数语,更多的是水彩笔图画。

这是个儿童绘本她拿手臂兴奋地擦了擦上面的灰,将它抱在怀里,贴紧自己的胸口,蹬蹬地跑上了地下室,将那楼梯踏得吱呀作响。

地下室的光线昏黄,父亲终于抽出一本来看“y,对你妈妈礼貌一点。”

他说话虽然礼貌,但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母亲抬手想要抚摸他的头发,被y躲开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别担心,我们只是去了别的地方,暂时没得到回来的方法。”

y冷笑道“我亲眼看着你们的尸体盖着联合政府旗帜,进炉火化都死了还骗我。”

他气得直发抖,却舍不得结束它,委屈地想,走了还干嘛还回来

母亲浑似没听见,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像聋了一样,自顾自地丈量他的个头“快让我看看,你又长高了”

男孩眉头紧皱着,处于噩梦之中,辗转反侧,直到有人将他抱起来,靠在自己胸口。

一双冰凉的手贴住他滚烫的脸颊,她手心有两粒胶囊“吃药了,y。”

不同于母亲声音的另外一个女性的声音,却意外的柔和,他靠在她的怀里,慢慢平息下来,顺从吞咽了两口水,又滑落到了被子里。

这一回,却睡熟了。

两天后天气放晴,太阳晒到了铜黄的屋顶上,将那屋顶照得金灿灿的。

y的发热伴随着大雨的停息而褪去。

他的一条腿很不情愿地搁在苏倾膝上,后者正在试探着捏着,小孩的眉头皱紧。

“是这样吗”她非常紧张,因为按摩跟她想象的完全不同,没有任何一本书或视频能教会她到底该怎样把握力度,只好一面按着一面观察他的表情,“你有感觉到舒服一点吗”

“呃。”男孩猛地抽回腿,终于痛得弯下腰去,暴躁道,“到此为止吧。”

苏倾歉疚极了“对不起”

嵌入墙上的电视开着,画面闪动,新闻的声音放得很小,充当背景音,两人都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只削好的、轻微氧化的苹果。

一个安适晴朗的周末早晨。

y终于放下腿,扭过头来冷冷看着她“你过来。”

苏倾挪了过去。

“你的芯片装在哪里”他接着问。

女孩却踌躇着不肯再往前了。

她在他苍白的小脸上看到了诡秘的薄戾,本能地有些惧怕他会因为一时气急败坏而掰断她的芯片。

那她不就死了

“你淋了雨。”y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不想提前报废的话,给我检查一下。”

苏倾松了一口气,眉眼间再度浮现了愉快的神色,她慢慢俯趴下去,趴在他大腿上。

“你干什么”y诧异地支起胳膊,看着腿上的人。

“芯片。”她趴在他膝上解释道,指指自己的后脖颈,被阻塞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以两手将一对辫子勾到前面来,然后慢慢地、在那靠近发根的瓷白的脖颈上,扣开了一处小小缺口。

y在里面看到了各种繁复的线路,半晌,待看到闪烁的红灯,吓了一跳“你快没电了。”

这么一个智能的家伙,居然是最原始的充电式的这是什么狗屁设计

“没电了会怎么样”他飞快地问,感到火烧屁股似的坐立不安。

“我也不知道。”她的声音里透着慌乱。

“”他将她的肩膀扳着,小心地挪到了一边,咬着牙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别动,先把所有能关的功能都关了。”

“唔”

十分钟后。

看到绿灯亮起时,y松了一口气,将充电线紧了紧。“这是扫地机器人的充电器。”他说,“先凑合着用用。”

“谢谢。”苏倾感觉涓涓细流般的力量从脖颈处重回四肢百骸,感到十分高兴。难怪她最近总觉得没力气,原来是没电了。

她的鼻梁搁在他腿上,垫得他很不舒服“你真重。”

感觉到她要起身,那双尚有些圆润的小手将她的肩膀一把摁了下去,恶狠狠道“别乱动,小心接触不良。”

她又乖乖地趴了下去,两个人一时都没再言语。

“无疑,诺尔教授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主持人的声音在客厅里响着,y将目光转向了电视。

联合政府的新闻上正在报道对诺尔教授的处分从联合政府研究院永久除名,还有一系列的,虽然他已经死了。

下面是一个引起轩然大波的调查采访,调查结果是,诺尔教授试图用已经去世的人的冷冻细胞,克隆出皮肤和躯干,在仪器里制造出一个复生人。

y无趣地一掀眼皮。

并不是什么新货,这已经是个老生常谈的课题了。

“这种行为是极端错误的。”接受采访的教授非常激动地对着镜头做着手势,“生命有它自己的周期,不能打断,更不能延续。我们应该尊重生命”

记者说“好在诺尔教授只克隆出了躯干,并没有解决大脑的难题,对吗”

“是的。但据我们了解,他生前曾经试图将人类意识的残片导入计算机,以程序形式模拟大脑,但好在”教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因为长期疲劳,他在实验过程中脑出血去世,这个实验被意外中止,否则,我们将不知道将如何对待这个伦理的违禁品。”

“但是,由于操作人身亡,仪器失控导致小范围的爆炸,能量波动干扰了附近车辆的自动驾驶系统,甚至造成了丘山路重大车祸。

“这一点,我们联合政府研究院要负很大的责任”

y一手搭在苏倾脊背上,另一手飞快地翻动着手机,眉头皱起。

他以父亲的账号侵入研究院资料部系统,飞快地调取了诺尔教授的资料。

“大家知道,研究院的两个主要研究方向计算机技术和生物技术,在各个领域内居功甚伟。”电视里的记者说道,“但当二者结合起来那将是一场灾难。”

诺尔教授的档案袋

y点开“亲属”一栏,“妻子”那一行是空白,但紧随其后的“子女”那一行却有内容

“女苏倾”

后面跟着一列小字的备注亡故。

y屏住呼吸,点开了链接。

这是一张美丽的亚洲少女的旧照片,她背靠公园的绿草如茵,身穿浅蓝色连衣裙,头戴粉红色阳帽,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背后,鹅蛋脸,杏仁眼,樱桃小口,正冲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下附一行小字领养女,2136年春毕业旅行遇车祸,当场死亡,16岁。

y讶异地看了好半天,锁掉屏幕,伸手揪了一下苏倾的辫子。

“还真是你爸爸。”

她满不高兴地说“爸爸就是爸爸。”

爸爸非常宠爱她,除了不让她喝他办公桌上那杯诱人的草莓牛奶。

“忍耐一下,倾倾。”头发花白的教授对她说,“等实验成功了,我保证你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么那个圆圈圈的东西呢”她指的是来实验室的学生拿着棒棒糖,只不过那时候她的数据库还不完善。

“当然。”教授刮刮她的鼻头,“爸爸答应你,给你买那个圆圈圈的东西。”

只不过后来,她忽然感知不到他的存在了,明明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像平时的午休一样。

她就是感觉到他不在了,从窗户飞走了,于是她也从窗台跃下去,沿着马路奔跑,一路拼命低追赶,可是没有追上,他跑得太快了,后来,干脆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冲进了废墟里,随后迷路了。然后,她感觉到一个极相似的东西,欣喜若狂地,一把抱住了他。

可那不是爸爸。

是y,另一个一息尚存的生命体。

电视节目仍在喋喋不休

“请大家记住,人类是宇宙中最精致、最玄妙、最不可替代的存在,永远不要自以为自己掌握了生命的规律。”电视还在絮絮叨叨,“我们要尊重自然生命,尊重我们自己。”

“人类一体”节目组的所有人齐声喊出这家喻户晓的誓言。

y毫不在意地关掉了电视,将操控器扔到了一边“以后少出点门。”

充足电量后,苏倾的声音都变得有底气了,“y,你的爸爸妈妈呢”

“他们”男孩怔了一下,冷笑一声,“跟你的爸爸一样,做违禁实验,自食恶果了。”

“明明不一样。”苏倾垂下眼说,“我爸爸死了还被研究院除名,你的爸爸妈妈是殉职还有抚恤金。”

“我爸爸是计算机部的,妈妈隶属生物部,他们在搞一个联合实验。”他随口道,“探索平行空间多重宇宙具体我不太记得了,因为风险很大,他们申请接入自己的脑电波进行实验。”

“可笑的是,”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介于嘲讽和伤痛之间的表情,“实验做到一半时停电了,本来应该有备用电源的,但不知为什么,备用电源也没有开,于是他们被困在了实验舱里。”

“助手把他们拽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两个竟然已经没有呼吸了,也没有心跳。”

“就这么死了,”他看着虚空笑了一笑,像是讲了个自己也感到荒谬的故事,“莫名其妙成了烈士。”

苏倾顿了顿,忽然闷声不吭地返身过来回抱他,将他的头用力按在自己怀里。

“你干什么”男孩在她胸前挣扎着,气急败坏叫道,“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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