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芋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毕业那年,拎着行李到处走。
后来索性行李箱都不收拾,就那么摊开着放到下一个星期五,靳浮白接她时就会拉上行李箱一起,在周末继续去旅行。
行李箱很大,占据半个后备箱,洗漱包里他们的电动牙刷一黑一白,挨靠在一起。
向芋撅在后座上,背对驾驶位的靳浮白,和每个星期五一样,检查行李,问他有没有给她带经期的止痛药。
这种机会靳浮白不会放过,干脆解开安全带坐到后面去。
他拍一下她的臀,语气暧昧“你说我能不替你想着么你的什么事我不记得”
这样忙着旅行的日子,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再有机会和唐予池一起好好聊天,已经是7月盛夏。
他们坐在一家新开业的咖啡厅里,向芋抱着平板电脑点餐过后,把平板递还给服务生。
一抬胳膊,露出手腕处的一道紫色瘀伤。
唐予池一口柠檬水差点喷出来“你那个紫印子,怎么不贴个膏药”
“贴什么膏药”向芋纳闷地问。
唐予池最近被唐母强制塞进了朋友的公司,穿了件白色衬衫。
估计是不习惯,他特别不自在地把衣摆从裤子里揪出来“你干妈最近可能是更年期了,看什么都不顺眼,我半夜起来吃个泡面,她都要叨叨我半天。”
“又不是我半夜起来吃泡面”
“你好歹遮一遮你手腕子上这个捆绑、束缚的痕迹要是让她瞧见,你完了,你可能会得到三小时持续说教大礼包。”
向芋“嘁”一声,举起手腕“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我这是摔的。”
上次出门,向芋太过兴奋,在机场,她站在行李箱上抱着靳浮白想要拍照。
结果行李箱轮子一滑,她摔下来,幸亏靳浮白护着,才只是摔伤了手腕。
靳浮白心疼地把人抱起来“你站那么高干什么”
向芋捂着手腕疼得呲牙咧嘴,哼唧着说“我想要显得我高高在上啊”
靳浮白看上去很无奈,说那你骑我脖子上不就好了,站什么行李箱,那玩意儿有轮子会跑,我又不会跑。
说了半天,向芋突然一声惊叫,靳浮白还以为她是疼得,紧张得眉心皱起,她却心疼地说“靳浮白快点把我手机捡起来看看,是不是坏了”
手机确实是坏了,靳浮白给买了个新的。
唐予池听完这些,看了眼她的新款手机,玩笑着说“哦,你这是因祸得福啊,要不就你那个小抠门的样子,得什么时候换手机”
向芋一抬手“您好,刚才我们点了两块黑森林蛋糕,能退一块吗”
“向芋你不抠门能死是不是”
“是啊”
向芋伤了的手腕是右手,端咖啡杯有些吃重,疼了一瞬。
她包里带着止痛喷雾,拿喷雾出来时,带出一串挺繁琐的钥匙链,掉在瓷砖地面上。
正好滑落到唐予池脚边,他用脚勾过来,帮她捡起“你这钥匙链好像我爷爷那个年纪的人会用的。”
小木头的牌子,上面还刻了字,唐予池读着读着笑出声,“相知相爱永远幸福你现在对靳浮白疯魔成这样这钥匙扣比你干妈的都肉麻啊”
“不是我疯魔,是他。”
最近靳浮白真的有些“迷信”。
某次在景区闲逛,向芋上了个洗手间的功夫,出来时,他就穿着他那件上万块的衬衫,站在旅游纪念品小摊前,拎着一串木头钥匙链,认真地听人家说,这是爱情木,和对象一人一个,保证长长久久。
难为他兜里居然有零钱,还真买了。
向芋以为他是觉得摊前老人说了半天不容易,不想他还挺认真地把他们两个的钥匙链都换上了,说是长长久久。
“后来去登山,到山顶那种在锁头上面刻情侣名字,就是锁在栈道边的那个,他也买了。”
向芋抿一口咖啡,问唐予池,“靳浮白今年也30岁了,是不是老头子都这样啊”
唐予池“”
他不太想说话,他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恩爱。
阳光透过一旁的窗子照进咖啡厅,黑森林蛋糕浓郁的巧克力和车厘子果酱味道,令向芋舒适地眯了眯眼睛。
唐予池咽下一口蛋糕,却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像是嘲讽。
“干什么这样笑”向芋问他。
“没什么,春节时,安穗来找过我。”
唐予池放下金属小勺,看向窗外的步行街,“她当时说你处境挺不好的,让我劝劝你。”
听见安穗的名字,向芋这种咸鱼性子都忍不住皱眉,她紧张地盯着唐予池,生怕这少爷说出什么关于“旧情复燃”的话来。
明知安穗见不得她好,没安好心。
她也只能拿自己开刀,转移话题,自己冲锋陷阵“那你当时怎么没劝我”
唐予池瞄她一眼,看她满脸警惕,忽然笑了“你那么看着干什么我和安穗没什么,倒是你,安穗说褚家有意和靳浮白联姻这事儿本来我不想提的,你俩感情这么好,肯定也有分寸,我就是忍不住八卦一下,你怎么想的”
其实那个瞬间,向芋真的很平静很平静。
甚至听到唐予池说他和安穗没有又搅合到一起,她还松了一口气。
向芋挖了一口黑森林蛋糕放进嘴里,声音稍显含糊“褚琳琅么,我知道。”
她不会不知道。
在网球场打球或者在李侈场子里,偶尔在洗手间或者更衣室,那些女人都会谈论这些。
“褚琳琅”这个名字,她真的一点也不陌生。
见唐予池一脸惊诧,向芋笑一笑,很轻松地开口“我上网查过的,这个女人比我大三岁,女强人的感觉,特别有气质,不过长了一张很奶的脸,和你似的,特别显小。”
她叹了一声,“还挺好看的。”
唐予池瞪着眼睛“不是吧向芋,你心胸那么宽广的吗情敌你都夸得出口”
向芋只是淡淡一笑,她清醒地想
褚琳琅不是情敌,她只是,有可能会成为靳浮白联姻妻子的人。
这样的女人不是情敌,靳浮白如果爱上褚琳琅,她才算情敌。
遇见褚琳琅本人,是在一个珠宝店。
那几天帝都市阴雨连绵,天气实在是不怎么样,向芋自己也没想过,她会在这么烂的天气里,在家以外的地方,看见靳浮白。
因为天气不好,早晨出门时她多穿了些。
结果商场里十分贴心,开了一些暖气,逛街逛到一半,她感觉有些闷。
难得靳浮白没跟在她身边,向芋十分快乐地在商场里排队,买了一碗冰淇淋,拿着边走边吃。
出了商场没走几步,一滴雨落下来,向芋咬着木制小勺,思索半秒,往对面珠宝店走去。
珠宝店的屋檐足够大,能够避雨,等她吃完冰淇淋,还能进去给她的戒指换一下透明鱼线。
她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一晃也戴了一年半了。
再抬眼时,向芋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看见了靳浮白。
他站在珠宝店里,穿着熨烫妥帖的西裤,深蓝色衬衫,袖口卷在手肘处,看起来十分漫不经心。
身后是殷勤看着他的店员,靳浮白很随意地靠在珠宝柜台上面,背景璀璨,可珠宝也并没有比他引人注目。
也是因为这样,向芋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身边一米远的位置,站了个女人。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挂着满脸笑容地同他说话,向芋都没意识到她和靳浮白是同行。
看清了才发现,那个穿了宝蓝色连衣裙的女人,就是褚琳琅。
向芋在看清的瞬间皱眉,她像个妈似的,嫌弃地想
怎么这个褚琳琅个子这么矮
她哥哥褚珏不是挺高的么
确实是,配不上她家靳浮白。
靳浮白手里拎着一条蓝钻项链,项链坠在空气里晃晃悠悠,他看得算是认真。
昨晚向芋拉着他又看了一遍泰坦尼克号,然后又是哭得稀里哗啦。
男人没有女人那么发达的泪腺,为了哄她,靳浮白简直用尽浑身解数。
后来他问她,怎么这么爱看这片子,看过了还想看看完还哭何苦呢
向芋估计是赌气他没有同她共情伤感,怒怼他“我看那条海洋之心好看不行啊”
所以靳浮白今天来珠宝店里,想要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蓝钻项链。
他的姑娘说了喜欢,他怎么也得给买一条。
至于他身旁这位褚琳琅褚小姐,完全是个意外。
早在外祖母还没去世之前靳浮白就说了,现在集团的发展,其实是个死循环,无力回天。
那些保守派和激进派的争吵,保守派和保守派的争吵,激进派和激进派的争吵,在他看来就是个笑话。
外祖母逝世后,他们这一派在集团里更是摇摇欲坠,说得上话的人,越来越少。
偏偏,这些人不死心,总想撮合他和褚家联姻,获得更多股份支持。
靳浮白也是开车来珠宝店的路上,才接到电话,说褚小姐已经在帝都市,想要见一见他,谈谈公事。
他嗤笑着问“哦,谈公事什么样的公事需要跟我这种在集团里连具体职位都没有的人谈”
电话里的老辈苦口婆心“浮白,不要意气用事了,现在我们举步艰难,你见一见褚小姐,我们多褚家和他家那些关系做盟友,总是好的。难道你忍心看着集团破产”
靳浮白压下一口气,随口报了珠宝店的地址,说,她爱来就来。
这位褚小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真跟着来了。
此刻靳浮白拎着蓝钻项链,看起来不太满意。
身后的导购店员热切地介绍“靳先生,你手上这颗是目前店里最大的蓝钻,雷迪恩形状设计简洁高贵,是佳品,像您身边这位女士的宝蓝色连衣裙,最配不过了。”
靳浮白像是没听见,眼皮都没抬一下。
也许是想到圈子里盛传的那些,说靳浮白身边有一位十分宠爱的姑娘。
站在他身旁的褚琳琅不自然地把一缕碎发掖在耳后,开口说“没想到你对彩钻这么感兴趣,本来我也不想打扰你的,是哥哥让我过来,和你谈一些事情,你看这里人这么多,不如我们一起吃个晚饭,边吃边聊”
她说的话靳浮白一句没听,只挑剔地打量手里的蓝钻项链。
电影里的蓝钻那种深深的蓝色就很好看,怎么这个蓝色,浅得像薄荷鸡尾酒似的
他心里琢磨,还是得去找设计师定做,不能在店里买,这款式,可配不上他的姑娘。
这么想完,再抬眸,他看见了橱窗外站着的向芋。
靳浮白看见她时,向芋的脸色很平静。
只是那双总是透彻的眸子,抖动得如同晚秋枝头残留的叶片,摇摇欲坠。
他动作稍稍一顿,看见向芋短暂地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走开了。
靳浮白在那个瞬间,清楚地感觉到胸腔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被撕裂的感觉。
向芋捧着她的冰淇淋越走越快,小雨淅沥,她顾不上遮挡,只是听见身后靳浮白的呼唤声越来越急切。
她转进商场后面的小路,刚站定,感觉手腕被一道力度死死攥住。
“向芋”
向芋叹了口气,缓缓回身,看向靳浮白。
他的眉心是紧紧蹙着的,皱成川字,看着向芋。
真的爱一个人,是不忍心逼他的。
向芋查过那个集团,全球总分21家公司加起来,将近4万员工。
她也不可能把眼前这个男人,永远束缚在爱情里。
所以她轻轻笑起来“我怎么这么走背运,就今天吃了一碗冰淇淋,还没吃完,就被你撞见了”
靳浮白猛地把她抱紧在怀里,却感觉到怀里的姑娘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软肉,咬牙切齿地质问“褚小姐可真漂亮”
“我都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他说。
“你还准备给她买项链”
“那是给你挑的,海洋之心,还记得么”
“挑什么海洋之心啊你家都要破产了,还不省着点,败家子儿。”
抛开他们未来所不能解决的,向芋像所有情侣关系里的普通女孩那样,对他吃醋,和他小打小闹地生气。
那是她爱靳浮白的,所有温柔。
那场气生得真的好短促,只有一个拥抱的时间就化解了所有。
靳浮白为了让她开心,那几天一直在哄着她,向芋不知道有没有接受,反正看起来,她十分开心。
那天之后,日子仿佛依然平静。
可他们彼此都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
向芋闲时,经常拎着小喷壶给家里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浇水。
两盆植物被她紧挨靠在一起摆放,看起来像是情侣,她给人家起了名字,特别没有新意,叫“帅哥”和“美女”。
也许是她对“帅哥”和“美女”的关爱太多了,两盆植物终于在她的浇灌下,烂成了一滩泥水。
向芋发现那天,十分沮丧,趴在窗台上长吁短叹。
靳浮白走过来时,刚好听见她径自嘟囔,瞧瞧,怎么就像我们的感情似的,说夭折就夭折了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前几天的晚上撞见的场景。
那时他刚洗过澡出来,无意间听到向芋在客厅打电话,客厅很安静,能清晰地听见电话里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人应该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闲聊。
唐予池说,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个女儿或者妹妹,你希望她爱上靳浮白那样的男人吗
靳浮白第一次做这么“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后半掩着的卧室门里,没出声提示。
也就因此听清了向芋的声音里沉寂着某种认真,她说,当然不希望。
基于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里格外精力充沛,好几次,向芋被折腾得忍不住在浴缸里睡着。
她之前托人给靳浮白买的那些进口营养品,最后都自己喂了自己,说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几天,那两个花盆里突然冒出小苗,嫩绿嫩绿的,特别可爱。
靳浮白就和向芋说“你看,我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惊喜,拿着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问“靳浮白,这几个苗苗不对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么怎么这苗看着这么嫩”
她抬头,看见靳浮白满脸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弯出细纹。
向芋面无表情“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
“前阵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顺手塞进去的,没想到发芽了。”靳浮白一边说一边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飞了出去。
她扑过去压在他身上,使劲打他“靳浮白你这个骗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静的生活,都在又一个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场子里喝得烂醉,发酒疯,砸了邻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场,向芋对那个场面触目惊心。
她眼看着这个满手都是戒指穿得像圣诞树一样华丽的男人,通红着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面上。
喧嚣的迪曲挡不住他吼声,他说,都去他妈,去他妈的
那天是李侈订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当面赔罪,说自己喝多了,问她有没有吓到。
向芋端了一杯热咖啡,趴在顶楼天台的栏杆上。
风吹散她的头发,发丝飞扬,她回头冲着李侈笑“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这么绕弯子吧你砸的那瓶酒,一滴也没溅到我,好端端道什么歉”
李侈手上带着7、8枚钻戒,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订婚戒指。
他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就是想要找你聊聊,你是圈子里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没有利益纠纷的人。”
初冬的风萧萧而过,咖啡杯上面的白气被吹得袅袅歪倒,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长袖跳舞的女人,窈窕柔软。
向芋问李侈“订婚那么痛苦,不订不行么”
她明明看上去只是随口一问,却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
李侈看她良久,开口说“不行啊。”
他说,我不联姻家族里其他人就会联姻,谁的势力强,谁的追随者就多。
李侈举起手里咖啡杯,白色的纸杯印着绿色美人鱼o,他迎风而笑,说
我难道只为了一点自由,看着他们压垮我
我们这样的人,谁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别人脸色生活
谁用自己永远失势的代价,敢娶个普通女孩,腆着脸去公司里讨个没实权的职位,靠人家施舍过日子
然后隔三差五,再看着以前不如你的人,随便谁都来踩上你一脚,啐你一口,问你,呦呵,怎么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么
这圈子又是现实得很,捧高菜地一流,退出去再想爬回来,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难了。
这些向芋都知道,她只是想要再问问。
也许呢,万一呢
“而且,有一些地位,是你站在上面,哪怕舍得下来,其他人也不会允许的,你明白么”
向芋喝了一口咖啡,点头说“明白。”
这已经是2014年的年底,离她大学毕业已经过去两年半的时间。
她也许还固执地保留着校园里的学生思维,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对她来说还像是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兢兢业业不敢怠慢。
总觉得很多事情,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绩。
可其实早就不是了。
她和靳浮白之间,已经找不到能继续下去的办法了。
如果有,靳浮白也不会暗自焦头烂额。
李侈喝完半杯几乎没有残余温度的咖啡,转身靠在栏杆上,和向芋说“你说我只是少了点自由而已,喝顿酒发个酒疯心里已经舒服不少,还算能释怀,到时候靳哥怎么办”
他叹岀一口霜气,被风吹,“我有时候羡慕靳哥,觉得他能爱一次也不错。但这种时候我又暗自庆幸,幸亏没遇到真爱,也不用那么痛苦。”
向芋笑一笑“又来帮他说话了怕我让他伤心”
“你这么聪明的女人,早晚会走的,难道你会在他结婚之后当三儿吗就算你肯,靳哥也不会肯啊。”
李侈说,“我怕你走的时,靳哥受不住。”
“你怎么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向芋玩笑着说。
李侈哈哈笑起来,戴了两枚戒指的食指来回指了指他们俩“人有亲疏远近啊,我跟靳哥多少年了,认识你哪有那么久,这会儿跟你面前说担忧你,不假么”
向芋垂下眼睑,没说话。
她再抬头时,眼圈微红。
李侈愣住“不是吧,你别”
她忽然笑了“风吹的,你慌什么我不会和靳浮白告状说你欺负我的。”
那一年的新年,向芋依然是和靳浮白一起过的。
他们一起包了饺子,一起通宵守岁聊天,迎接2015年的到来。
午夜12点,电视屏幕上冒出喜气洋洋的卡通羊图案。
每一年都是那么喜气,好像新年新气象这件事,真实存在。
新年倒计结束后时,向芋盘腿坐在窗边,突然感慨
住高层其实也不太好,站得是高望得是远,但总觉得一到这种刮大风的天气,就像是会把楼吹塌似的。
要是楼层低一些还可能摔不死,咱们住这么高,肯定凉透了。
她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好,像是在暗喻什么。
想要解释时,靳浮白已经揽她入怀,吻着她的脖颈,笑着说“那我以后买个院子,给我们养老”
向芋赶紧反驳“在帝都市买什么院子平房比楼房还贵不要浪费。”
话是这样说,温馨也只有那一刻。
等到春天,靳浮白已经不得不经常国内外两边跑。
3月份,帝都市的垂柳冒出绿芽,街边迎春开满黄花。
靳浮白刚接到电话,又要出国。
向芋突然说“我也想去。”
靳浮白沉沉看着她,半晌,他淡然一笑“好啊。”
他们早在2012年在长沙相遇时,就拥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在一起渡过将近三年的时光,默契更深。
所以靳浮白看着向芋帮他装行李时,放的都是他的东西,也并未出声询问。
而向芋,也只是难得地婆婆妈妈提醒他,要怎么照顾身体,怎么注意休息,还提醒他,风衣怎么叠能少出褶子。
他们坐在飞机的头等舱里,一起度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时间。
到国外时,是凌晨,向芋在航空公司即将落地的提示音里,看向靳浮白。
她说“等你结婚,我就是三儿了,我不要那样的关系,我不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
“我不知道怎么告别,可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开心。”向芋问他。
她想过自私点,留他在身边。
可是她无法忍受,他将会变成一个普通人。
无法忍受他,锦衣玉食不再,穿着廉价的衬衣为柴米油盐精打细算。
无法忍受他可能会变成那样的普通男人,囿于菜市场一块八毛的计较中。和她聊着排骨又涨价了,或者是,最近车子油价上涨骑自行车更方便。
他一定也不想,在她面前变成那样的人。
飞机落地,传来一些不算明显的颠簸。
靳浮白笑了笑,亦如她刚在长沙看清他长相时的样子,令人着迷。
机舱门开启,乘客开始准备下飞机,嘈杂声淹没不掉情绪,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感觉到靳浮白起身,鼻子酸酸地闭上眼睛。
不能哭啊,哭了他又要哄的。
又不是没分开过,像以前那样潇洒地分开多好
感觉到他身上的沉香气息挨近,额头上有温热的触感。
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额头,向芋的睫毛扑簌簌地颤着,听见他很认真地问她“向芋,这些年在我身边,你开心吗”
向芋闭着眼睛,用心回答“非常,非常开心。”
那个在长沙酒店里、在暴雨中,风流地偏头,问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
他在她的回答声里,留了一滴眼泪,砸在她手背上。
无论做过多少准备,他们依然,依然会为了分开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