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1 / 1)

这次来香江,要说最满意的恐怕是上太平山观景。

夫妻俩都是头回坐缆车,有些兴奋。

正好是日落时分,人越高,太阳越低,橘红色的光洒在天际,让人忍不住想睡觉。

本来很暖和的冬天里渐渐刮起风,慢慢地太阳降下去,城市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连成一片银海。

赵秀云忍不住感叹道:“难怪人家说这是‘钢铁森林’。”

方海还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道:“谁想的,怪有才啊。”

赵秀云愣一下,说:”不知道啊,你吃鸡还管蛋的吗?“

方海就是随口一说,外套脱下来给她搭上说:“风越来越大了。”

山顶风大是理所当然的,人还多,看得出都是游客,好像在这儿开什么多国会议,什么语言都有,各种嗓门都混杂在一起。

团里人这几天也混得熟一些,有人调侃道:“老方疼媳妇啊。”

用普通话好像说什么都是错,声音只要大一些,就会引当地人侧目,眼神嫌弃得很。

明明站在这里,大嗓门的何止中国话,但团里人这几天遭受的何止这些,在店里被人用本地话指桑骂槐不止一两次。

赵秀云一般会用蹩脚方言回击,方海浑身散发着不好惹的气质,站在她旁边,等着看谁先别过眼。

为此,夫妻俩比总劝着他们息事宁人的领队更有威信,结交不少人。

这会,不管谁看过来,方海都揽着媳妇的肩望过去,把所有视线一一逼退。

要是诚心诚意地觉得不合适,可以礼貌提出,这样先天然的鄙视,谁受得住啊。

大概他身上那种□□气质太过,说真的,有时候看着不大像好人,尤其是只穿一件单薄的棉衣,都藏不住手臂上鼓鼓的肌肉,眼睛一眯,像是下一秒要杀人。

赵秀云压着声音说:“你这样很像电影里的坏人。”

方海想想这两天看过的影片,说:“一般‘大哥’旁边都会有个‘大嫂’。”

一定长得极漂亮,风情万种。

赵秀云轻笑道:“才不是,是养在外面的女人。”

多半穿红裙子,走路都带风情,露出半个胸脯。

方海警惕起来,说:“那我没有,我只有一个。”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表忠心,赵秀云把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绑好。

从山顶望过去,只有银光点点,每座大楼好像黑夜里也全是人,亮得不像话。

她声音很轻,说:“真漂亮。”

这样美丽的风景,她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说:“开始期待下一次出门了。”

方海知道问题在自己,说:“就是我的护照不好办。”

现在对于干部,尤其是他这样有部队背景的人管控严格,打报告都要审批好几次,哪怕是这次,都有领导有意无意提醒过说:“最好还是不要去。”

但方海就四个字——问心无愧。

他这辈子已经太努力,升官固然重要,但又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

赵秀云想,也不单拘泥于外面,国内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她说:“听说黄鹤楼要重新开放,今年还要开通一条更快的铁路,你不是想多动吗?咱们也可以去爬山,五岳,肯定比这座小山高。”

就今天,方海还想爬上来的,他是个坐不住的,虽然觉得坐缆车有意思,都不如边走边看。

他久仰五岳大名,说:”二十几年前吧,我去过一趟峨眉山。“

又是赵秀云没听说过的事,她有些好奇问道:“现在能说吗?“

都这么多年,脱密期早过去不知道多久,方海是出于谨慎,平常一般也不提,这会话赶话也是能说的,道:“当然可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伙人藏在里头,我们奉命抓捕而已。”

细节上当然没有这么简单,方海下意识看自己的心口位置,那儿有一处疤,就是当年添上的。也就是那次,他得以转干,跃出农门。

赵秀云觉得他说得太轻描淡写,有些了然道:“一准有受伤。”

因为不会编故事,要是受伤的话会圆不过去,毫发无伤的事迹是恨不得大讲特讲,让媳妇看到他的英姿。

方海不自然别开脸,说:“风真大啊。”

说这话,还不如不说,赵秀云穿着他的外套,把袖子撸起来一点看手表说:“差不多要集合了。”

说真的,她可不太喜欢跟团游,去哪里、吃什么都不由人定,虽然什么事情都有人安排好挺方便的,但还是叫人觉得受束缚。

想想现在要是出境旅游的话都得这样,玩这件事一下子也变得有些扫兴。

赵秀云说:“幸好没带苗苗来。”

小女儿是看到好风景,一定要停下来画两笔的人,家里人都很纵容,常常就让她画,大家在边上转悠着。

方海想起孩子的脾气,说:“幸好禾儿也没来。”

老大连百货大楼都是一头扎进去,不花个千八百块不出来的人,要是来这边看到这些商场,两只眼估计都是亮腾腾的。

哪怕是赵秀云,最后一天购物的环节都尤为兴奋。

现在香江的特产有很多,尤其是很多在沪市称为进口商品的东西,卖得更是便宜。

当然,贵的东西也有很多。

一两千块一个包,也不知道是镶金边还是怎样。

她本来是问问价,虽然是有看中,但也不是非要买。

不过方海想着难得来一趟,还是掏腰包。

工资又改革过一次,他现在每个月有五百块基本工资,七七八八加起来,再有出版费,偶尔受邀到附近的公安学校或者公安局去做培训和讲话,虽然在家仍然是收入最低,但在外头很够用。

像买个包一千多,一点不心疼。

赵秀云是盛情难却,不过也报之以李,给他买了一个新手表。

论起方海这个手表,才叫历史悠久,是他入伍一来第一次立大功,一位老首长送的,前前后后都快三十年,保养得再好也该换了。

方海是不想要的,一来老东西用着有感情,二来买瑞士表,大好几千就出去,这钱花得委实没必要。

他对自己就是挺抠门的,对媳妇孩子倒是大方。

赵秀云可不管他答不答应,自顾自买单说:“怎么,我送的你不要?”

方海哪能背这种名头,男人嘛,哪个不爱表,他手腕转来转去,把衣袖往上拽一点,生怕别人看不到。

要赵秀云说,孩子有点爱炫耀的小性子就是像他,但她看着喜欢,笑得纵容,说:“这个估计还能再戴十年。”

手表本来就是大件,不太会坏的。

方海夸张地说:“我看能戴一辈子。”

多少人就是一辈子戴块手表。

要不是他这个级别,用太贵的东西不合适,赵秀云还想给他买块劳力士呢,人家说那个才是最好的表。

不过别的地方也可以下工夫的,什么钱包、皮鞋,要紧是不起眼又高端。

夫妻俩是你给我买,我给你买,掏空口袋,当然也没忘记孩子,这才兴致勃勃踏上归程。

半飞机都是团里人,大家四处搭着话,有人忍不住说:“总算要回家,这饭吃得我都不习惯。”

住也住不习惯,总之金窝银窝都不如狗窝。

赵秀云夫妻俩倒是还行,这会也小声说着话道:“我觉得鸳鸯好喝。”

尤其是加满冰块,更好喝。

方海每天早一杯,晚一杯,这会说:“里面是有那个咖啡对吧?”

也不懂回答,自顾自说:“以前去平安饭店都没想着点,下次去试试。”

赵秀云都没尝过,说:“听人家说是苦的。”

他们下意识就觉得不是中国人的口味,每次菜单翻到那页就跳过。

方海偶尔也喝点补汤,说:“比人参还苦吗?”

他爱吃甜的,每次喝都跟上刑似的,还觉得花这钱没必要。

赵秀云瞪他说:“知道一克多少钱买的吗?”

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好,老了可不行,还以为自己才十八吗,快五十的人了,不得好好补补,过六十要吃大苦头的。

方海赶快讨饶道:”我特别爱喝。“

糊弄谁呢,赵秀云拧他说:“是为你身体好。”

方海压着声音说:“那当然,咱们还要过一辈子。”

他现在这么勤于锻炼,就是觉得自己虚长几岁,男人好像一般还走得更早,是不小心不行啊。

赵秀云对此尤为认真,说:“是的,要过一辈子的。”

他们还有大把日子一起,会过得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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