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除了沈司岸被要求给出解释,远在童州的舒清因此时也正被徐琳女士盘问。
签约仪式结束后,她当着那么多媒体的面儿公布离婚,现场不光是她,恒浚所有在场的人都收到了波及,几乎只要工作牌上挂着恒浚的标识的,就会被记者当成知情人士抓过来一通拷问。
采访环节还未结束,舒清因和其他人就已经被护送至车上远离了那群记者。
舒清因单独上了一辆车,还没跟司机说去哪儿,车子就已驶离了原地。
她也不担心司机会把她拐到哪儿去,左不过就是将她送到徐琳女士那里认罪罢了。
之前公布离婚,她就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舒清因淡定的站在董事办公室门口。
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在徐琳女士盛怒下,大吼着叫她给出解释时,舒清因就料到了今天这个场景。
“我和你晋叔叔,从一大早就坐在这儿,为的就是等你的好消息,结果你送给我们的是什么?啊?你给我送来了什么好消息?!”
“我和宋俊珩在很早前就已经协议离婚,当时他刚丢了项目,而我还没完全拿下跟柏林地产的合作,所以我们选择暂时瞒了下来,”她从实交待,语气平静,“现在合同已经签了,而宋俊珩的少东位置,就像妈你之前跟他说的,并不会因为他丢了个项目就会有所动摇,所以没必要再继续装夫妻了。”
徐琳女士用力点了点头,佯装赞同她般讽刺地说:“是啊,你考虑的真够周全的啊。连离婚这么大的事儿都能瞒得滴水不漏,舒清因,是妈太小看你了。”
董事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到极点,除了母女俩,还有晋绍宁也在。
晋绍宁看起来并没有徐琳女士那么激动,他没有质问她,也没有关心她,拧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但夹在指尖的香烟,半截烟身已经烧成了灰,却还没被抖掉。
他们没出席着这次的签约仪式,放了十分的心将这次仪式交给了舒清因,结果坐在办公室里等来的不是签约仪式圆满成功的好消息,而是这次项目的最高决策人,舒清因主动曝光给媒体的离婚消息。
即使是面对母亲的厉声质问,舒清因也并不后悔这次的决定,但同时,她无话可说。
光是苦苦支撑的这么几个月,几乎快要耗光她所有的力气,她筋疲力尽,恨不得能躺在床上痛痛快快地就此长眠,哪怕做的是会令人发汗的噩梦,也好过一睁眼,满脑子想的不是工作,就是离婚。
她当时若不直接公布,记者又会问些和签约毫无关系的问题,她虚与委蛇,退让着装出婚姻美满的样子,殊不知这背后其实一地鸡毛。
这样装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离婚后,宋俊珩的幡然醒悟,每每让舒清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动摇过,绝望过,也试图抛开过。结果事与愿违,她是个极度情绪化的人,除了咬着牙逼迫自己狠下心来不回头,别无他法。
只要离婚的消息一天不公布,她就一天得不到解脱。
“妈,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声对不起出口,徐琳女士终于确定她并不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而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做错了,却还是执拗的去做了。
徐琳女士忽然低下头,撑着身旁的桌子,尽力压住体内翻涌着的怒气,艰难开口,“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举动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就算你先斩后奏,你是爽快了,可之后呢?你想过舒氏要怎么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吗?我们以后又该怎么面对宋氏?”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这么做?!非要在过年前搞这么一出,你是不想好好过年了吗!”
舒清因佯装轻松的说:“如果妈那时候你还没消气,今年过年我就不跟你们一块儿了,免得大过年的出现在你面前,影响你的心情。”
“你!”徐琳女士气结:“你老实跟我说,为什么离婚?”
“如果我说了,妈你就会同意我的决定了吗?”
“你休想!”
舒清因笑笑,“那还有说的必要吗?”
“你这什么态度?你以为结婚离婚是过家家吗!任性也要有个度,这次你跟宋俊珩离了,外面的那些人会怎么想你,怎么想恒浚?你以为你身上背着的是什么?整个舒氏的责任你说丢就丢,随心所欲到想离就离,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无论闯了什么祸都有你爸替你撑腰的小孩儿吗!舒清因,你二十五了!”
“我已经二十五了,我连离婚都要写份策划书,然后等你们都签字同意了才能离是么?”
“你是觉得你能独立了是吗?要是没有我的谋划,你觉得你能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吵?”
“你的所谓谋划就是把我嫁出去,这谋划难道很有新意吗?”
舒清因最后这句嘲讽,终于彻底惹恼了徐琳女士。
就连徐琳女士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她用了多大的劲儿,朝舒清因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在极怒的情绪渐渐消散后,她看见舒清因被打得偏过了头,整张左脸瞬间肿了起来。
舒清因被扇了左脸,连同左边的眼睛也被扇得血红。
从刚刚开始一直没表态的晋绍宁终于站了起来,沉声劝阻,“徐琳,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你告诉我怎么冷静?你刚都听到了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她有把我当妈看待过吗?”
徐琳女士转头看着晋绍宁,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我一心一意为她,她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徐琳女士将刚刚打过舒清因的那只手别在背后,抓也不松也不是,再看向舒清因时,缓缓说了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这是自舒清因回国以来,徐琳女士第一次对她说失望两个字。
舒清因并不怕父母责骂她惩罚她,她怕的就是父母放弃了管教她,对她失望。
徐琳女士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以后就算没有福沛,我也可以接管恒浚,”她咬着下唇,声音蓦地有些哽咽,“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替我铺路了。”
“我让你嫁到宋氏,难道是害了你吗?就算你和俊珩相处不来,这也过了一年了,你为什么非要这时候固执着离婚?”
“在你看来,比起单纯的因为感情而结婚,或许共同利益才是最稳妥的条件,我的丈夫他不爱我也没关系,因为我和他的利益捆绑,就算他再怎么讨厌我,也不会轻易伤害到我,”舒清因苦笑,语气晦涩,“结婚之前,我说不想嫁给宋俊珩,是你劝我,说让我试着跟宋俊珩好好过日子,也许会像你和爸爸一样歪打正着,你说嫁给宋俊珩会是正确的选择,你还记得吗?”
这番话让徐琳女士愣住了。
她又用力吸了吸鼻子,肩头抖动着,双手捏得手心肉生疼,“结婚前我也想过,如果宋俊珩对我能有爸爸对你的一半好,也许你说的真的是对的。可我试过了,妈,我把自己试进去了,试了一身的伤,我怕了,这种感觉太难受了,除了离婚我没有别的选择。”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徐琳女士说,“我是你妈。”
就算女儿从小和父亲更亲密,就算女儿不喜欢她对她严格管教,就算有那么多就算,徐琳女士自始至终都是舒清因的母亲,她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件不是为了舒清因。
在听到她离婚的消息后,徐琳女士心里的失望甚至大于恼怒。
恼怒是因为她对这件事先斩后奏瞒住了所有人,失望是因为她将自己的母亲也一并列入了其他人的名单。
如果换做是她爸呢,徐琳女士不愿想,但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换做是她爸还在世,可能舒清因在她刚刚觉得稍微有点委屈时,就迫不及待的去找爸爸诉苦撒娇了。
舒清因说:“对不起。”
徐琳女士听到这个素来任性的女儿的道歉,心里也没有半分宽慰。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母女俩真的离对方越来越远了。
舒博阳还在的时候总是喜欢调侃说这对母女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从不肯服输,也不肯轻易低头。
或许真的是因为性格上太过相似,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徐琳女士闭眼,忽然捂着胸口,感到一阵心悸,等缓过神来后,才轻声问她:“脸还疼吗?”
“没事,”舒清因稍稍碰了碰还肿着的左脸,“是我自己活该。”
徐琳女士还想说什么,却不想被打断,舒清因轻声说:“公关部那边我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这件事我会负责解决。今年过年,舒宅那边我不去了,等叔叔伯伯那边都消了气我再上门向他们道歉。”
她说完这些,又说了声对不起,而后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徐琳女士任由她离开,苍白着脸勉强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清因。”
她回头,晋绍宁叫住了她。
“晋叔叔,明明你替我分担了这么多,我非但不领情,反而还给搞砸了,”她歉疚的笑了笑,“你生我的气就行了,千万别怪我妈。”
“清因,我是外人,不方便评价你们的家事。但我想告诉你,你父亲去世后,她可以坐在董事的位置上继续安心吃她的分红,她的工作重心不在恒浚,完全没有必要留在恒浚和你那几个伯伯争权。”
舒清因没说话。
晋绍宁语调清平,“她当时发邮件请我回国帮忙的时候,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跟我说,她不是为自己争,而是为你争,你多一重保障,她才多一重安心。”
只要她能为舒清因争取的,她都会去争取。
“把事情解决好,别让你妈妈操心,”晋绍宁说,“至于其他的,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做决定。”
晋叔叔回办公室了,门被关上,她也不知道晋叔叔会和她妈说什么。
也许是替她说好话,也许是安慰徐琳女士,按照晋叔叔的性格,应该会双管齐下。
舒清因不想承认,她真的很羡慕徐琳女士。有时候一个人待着,会偶尔文艺又矫情的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和她无关,无人爱她。
离婚的消息往外铺散,引起不小的轰动。
众人为之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的调味品,年前的最后一道波澜,全仰仗这个八卦。
原本以为宋氏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结果宋氏那边也只是提出让她有空过去吃个饭,再没有任何反应。
她隐约猜到,是宋俊珩在背后按捺住了宋氏。
风言风语传的越多,对他宋俊珩而言也并不是什么好事,他这样做情有可原。
原本两家合并的大家宴,也因为他们离婚的消息公布而被匆匆取消。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舒清因给徐琳女士发了个拜年消息过去,只收到了一句冷淡的“同乐”回复。
后面还附加了一条。
【记得祝你爸新年快乐】
她们母女俩最大的默契就是,逢年过节都不会忘记已故多年的舒博阳先生。
舒清因向舒博阳先不会再有任何回信的邮箱里投递了一份恭祝新年的邮件。
很快收到了自动回复,显示邮件已发送。
发送过去后,这封邮件就和前几年的一起永远尘封在邮箱里,永远不会被打开已读,也永远不会有人看到她邮件里写了什么,有时候舒清因甚至把爸爸的邮箱当成了知心姐姐的邮箱,平常不过节,她也时不时发一封过去。
舒清因性格倔,说不回舒氏过年,今年就真的没回舒氏过年。徐琳女士更牛掰,她直接和徐茜叶一同回清河徐家过年去了。
母女俩就这么别扭着,反正这种相处模式已经是她们之间的常态,等年后上班在公司一起开会,就又不得不见面说话了。
舒清因不想被那些伯伯们念叨,虽然一个人窝在酒店里看春晚是寂寞了点,也总好过听中年男人们在她耳边聒噪。
今天年三十,就连酒店里留下执勤的工作人员此时都聚集在员工大堂,一边包饺子一边看春晚。
酒店里有不少客人一起下去凑热闹去了,舒清因这层本来住的人就不多,再加上过年,到现在整层就剩她一个了。
春晚的节目没什么新意,她手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用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开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虽然眼睛是盯着屏幕的,但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电视里的主持人说,此刻大部分的国人应该正一家团圆,围坐在圆桌前,享受团聚的喜悦。
舒清因想,她是属于那小部分的。
年三十的意义在于团圆,偌大的酒店套房里,舒清因特意让人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和倒福字,门框前还挂着红色穗子,灯光通明的室内,为了烘托节日气氛,她还特意点上了没什么照明作用的红灯笼。
茶几上摆放着瓜果点心,热闹的晚会声音充盈着整个客厅。
之前工作忙,直到年三十这天晚上,她才匆匆忙忙用支付宝到处扫福字。
只可惜运气不太好,敬业福一直扫不出来。
舒清因一个人扫福字扫得不亦乐乎,落地窗外,已经有烟火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站在窗前,踮起脚眼神想掠过高楼大厦,看看是哪里在放烟火。
还没来得及找到烟火的发源处,眼前忽然一暗,舒清因下意识的回过头,整个房间都黑了。
“……”
她真的也太霉了。
五星级酒店停电这种事居然还能被她撞上。
幸好酒店效率快,立刻安排了自动发电机又续上了电,只是要到她这层,说是还要等个两分钟。
说是说两分钟,但今天年三十,酒店值班的人不多,发电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等了大半天,供电还没供到她这层楼来。
房间太黑,舒清因不想待在里面,只好站在走廊默默等供电到位。
舒清因绕着走廊走了两圈,越想越觉得凄凉,最后干脆蹲在自己的房门前,小声呜咽了起来。
她怕黑,又害怕一个人,大年三十的晚上,又黑又是一个人,上天这是在折磨她。
她看了眼对面紧闭着的房门,想起他已经回香港了。
两个人一起等来电,也总比她一个人这么巴巴的等着要好。
手机开着手电功能,舒清因就这样用手电照着地毯,手指捻着毛边儿,数着地毯上的浮世绘风格的花纹圈数。
数到第五十六个圈圈的时候,舒清因听到有人过来了。
电梯恢复供电了?
她赶紧准备起身,打算乘着电梯去有光亮的楼层暂时躲躲。
“你好,请问电梯已经来电了吗?”她打着手电,靠着墙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人喘着气反问她:“来了我能爬楼梯上来?”
熟悉的声音响起,舒清因不可思议的将手电光往上照,从腿到腰再到脖颈,最后停在那人的脸上。
男人英俊的脸被照亮,额头上附着一层薄汗,白色的打底衬胸前也湿了一大片,他稍稍往后躲了躲,掀开外套扇了扇风。
三十多层,他居然是走楼梯上来的?
她连下都不愿意下去。
“你不是在香港吗?”
“你怎么回来了?”
舒清因刚问出口又觉得两个问题没必要。
不管怎么样,反正本来应该在香港的沈司岸现在已经在这儿了。
“你怎么不等来电了再上来?”
这个才是比较有意义的问题。
沈司岸懒懒地说:“你不是怕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