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7日上午11时09分31秒。
五条严胜和五条悟出生的那间产房内。
“时间到了。”负责仪式的族老平静地宣布。
切断孪生兄弟间联系的仪式不算复杂,但流传范围却不广,准确地讲,是几乎只有御三家的高层知道。
一方面是因为即便是在咒术界这样充满流血和牺牲的世界里,这个仪式也堪称禁忌,另一方面则是这个仪式的应用范围和条件都相当苛刻,效果也称不上多出色。
不过五条悟和五条严胜之间的仪式却是在五条悟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准备好了的。
说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这间产房的光线相当昏暗,充斥了某种不详的气息。
严胜跪坐在曾经五条太太分娩时候的产床上,几名侍女平静地走上前,手中分别用托盘盛放着的水晶质的雕刻着古朴纹样的小碗和刀具,用诡异药水浸泡着的胎盘,以及脐带。
这场面看起来诡异极了,严胜却感觉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个仪式不需要五条悟出场。
负责仪式的族老上前几步,拿起了那把水晶质地却被打磨得极薄的小刀,示意严胜伸出手。
这柄小刀相当锋利,族老的手也快且稳,他迅速割开了严胜十指的指尖部分,疼痛让严胜反射性地把手往回缩了一些,旋即又停住了,任由族老用那只配套的水晶小碗接了满满一碗的指尖血。
随着小碗被装满,严胜的指尖才停止了出血,但疼痛没有停止,灼烧一样的感觉甚至在这不长的时间里,随着十指的创口传遍了四肢百骸。
取完鲜血之后的族老便没有再管严胜的状态,径直转过了身,只随口吩咐了一句话。
“保持安静。”
严胜眨了眨眼睛,有些迟钝地收回双手,下意识用右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左手,他的体温变了。
准确地说,按照严胜现在的感觉,他应该浑身滚烫,就像是当初开斑纹的时候一样,但事实是,他的体温不仅没有变热,反而下降了许多,以严胜前世的经验来判断,这应该是人类失血过多之后慢慢步入死亡的反应。
严胜一愣,他看向了族老,老人已经将胎盘以及脐带放入一个黑漆漆的盘子里边,用一种不急不徐的速度将水晶小碗里的鲜血倒入黑色圆盘。
鲜血的量不对,那只黑色圆盘里边的鲜血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水晶小碗的容量,严胜感觉自己的思维似乎都变得停滞了。
他可能会死。
这个念头从严胜大脑里浮现的时候,一股充满灼烧感的力量从他的脖颈以及额角涌动,但那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力量......那好像是,缘一的力量,那种太阳一样暴烈的灼烤的感觉,就像灵魂都要被席卷燃烧一样的炽热。
大概是幻觉,缘一...早就不在了。
严胜感觉自己已经接近神志不清,他应该反抗的,或者说,他应该努力活着的,但他又那么迫切地想知道切断和孪生兄弟联系的仪式的效果。
这样的想法大概太过于荒谬了,他觉得自己或许已经陷入疯狂,随着血液的倾倒,那个黑色圆盘里边的胎盘和脐带就像是变成了严胜的分//身一样,那玩意似乎被赋予了生命,但旋即是从胎盘和脐带上边传来的诡异的疼痛。
终于,在濒临痛苦地死亡的时候,严胜听到了族老满意地宣布了仪式的完成,与此同时,在无知觉的情况下,严胜一直追逐却始终无法得到的日之呼吸勉强维持住了他的生命。
“完成了。”
严胜的意识于是也不受控制地陷入了黑暗,临近昏迷前,他似乎看见了不该出现的,白色的身影。
但是不论如何,那个仪式都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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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胜!”忽然推门而入的五条悟几乎是愣住了。
他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断掉了,五条严胜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但他的眼睛是闭合着的,那双充满了温度的有着鲜明的火焰一样颜色的赭红色眼瞳被苍白的眼睑覆盖了。
五条悟虚握着的拳头渐渐收紧了,整个房间里充斥着鲜血的气息.
还好那双很冷的苍蓝色眼眸片刻不停地将周围的一切分析并输入大脑,他很快便清楚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严胜还有救。
五条悟的心脏猛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放弃了思考,只冲过去将严胜抱住,然后倏地消失在了原地。
“这是...【苍】?!”族老讶异地惊呼。
他先是感到惊喜,旋即又开始觉得恐慌,上下两片嘴唇合不拢地颤抖了起来。
如果,如果那个没有咒力的五条严胜死掉的话...五条悟会不会......
刚刚还相当平静地进行仪式的老人不敢再想下去,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以一种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敏捷跑出了这间充满血腥气的屋子。
立刻!他要同其他长老们召开紧急会议商讨这件事,刚刚五条悟的行动不是加速那么简单,那是瞬移!是【苍】的高阶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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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失血过多。”值守在医疗室的医师很快给出了诊断,“需要输血。”
大概是五条悟此时身上的气息太过骇人的缘故,医师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但就在她要进行验血的时候,五条悟打断了她的动作。
“用我的血。”
六眼已经解析出了刚才仪式的作用和影响,没等医师动手,五条悟已经将抽血的针头对准了自己的血管,他和严胜是同一个血型。随着深红色的血液慢慢进到血袋里边,他在过大的信息输入和情绪刺激之下温度过高的大脑才恢复了过来。
五条悟有些懊丧地开口,“哎,还是先按照血型输血。”
随着血液的注入,严胜因为失血过多变得灰白且失温的皮肤稍微恢复了一些,五条悟终于能够确定,严胜的生命应该无碍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仪式,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了起来。
那个仪式,是专门用来切断血缘关系的,事实上,那个仪式的死亡率相当高,需要在特定时间一次性抽出大量鲜血来对胎盘以及脐带唤灵,然后彻底杀死被唤灵之后的胎盘和脐带。
虽然理论上可以及时输血来降低死亡率,但杀死被唤灵的胎盘和脐带这个步骤还是会无可避免地对胎盘和脐带的主人造成严重损伤。
这个仪式之所以被传承下来是因为它损害的只是被放弃的那个人的生命。
想到这里,五条悟的表情就变得格外难看,如果他没有发现不对,以族老的态度,大概连输血都不会做,顶多把严胜送回到暂时分配给他的那间屋子,至于是死是活那就听天由命了。
而且,应该是死的可能性比较大。
事实根本就不是之前同他所说的那样,平静安稳地分开,然后各自安好,过更合适的生活。
想到这,五条悟忽然觉得自己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无所不能和强大,而自己在五条家也没想象中的那样说一不二,他甚至被当作是一个可以糊弄诱骗的小孩,然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被糊弄了整整六年。
而现在,他的兄长的性命似乎勉强无碍了,但即便是六眼也没有办法解析出那个仪式带来的后遗症。
血袋满了。
五条悟放空了大脑,任由注意力逸散着,随手将针头拔出,甚至不需要止血,针口就已经开始愈合了。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把血袋递给了医师,却在输完血的瞬间就摧毁了那个血袋连带配套的胶管和针头。
事情还没完,五条悟想。
(三次元不能近亲输血,这里就当作咒术师体质比较特殊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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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2月8日下午03时21分09秒。
严胜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边醒来,只一眼他就看出,这是从前在五条悟隔壁的那间卧室。
一切摆设都照旧,严胜感觉自己的心绪应该是会不平的,他下意识地干呕了起来,但只有胃部的器官在生理性地抽搐,从前那些格外强烈的情绪都变得稀薄了,就像是被一层迷雾笼罩了一样。
“悟?”严胜看着门口下意识出声,因为刚刚的干呕和长时间的昏迷,他的声音变得格外沙哑。
不对劲,严胜清楚地知道按照自己一贯的反应,他现在应该是会被那些强烈且负面可憎的情绪冲刷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已经变得稀薄的情绪正在趋近于无。
“严胜,”五条悟推开房门,有些迟疑地走了进来,这和他从前丝毫不在意繁文缛节的作风完全不符,他已经学会了在个别时候妥协,“五条家和我以后都不再是束缚了。”
“嗯。”即使残留的情绪已经非常稀薄了,五条严胜还是愣怔了一瞬,他下意识开始推测,如果还有那么充沛的情绪的话,他现在应该是什么反应呢?
严胜找不到答案,失去了那些负面且尖酸的情绪之后,他几乎觉得自己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了,通透世界也变得不受控制,他能看见的只有各种通透得过分的结构,而不是某个具体存在的人了。
与此同时,严胜后知后觉地发现,一股灼热的力量在这具身体里涌动,就像是...缘一的力量?
这就是你小时候的感觉吗,缘一?
“那我想要离开这里,悟。”严胜最后这样说,“做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