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也很明白。
善堂中的所有人,只要没病没灾,双手齐全的都得去干活。要是不愿意干,大门敞着,随时都可以离开。
送走了管事,母子俩面面相觑。
本以为出了大牢或者日子会好过,没想到他们连落脚都成问题。
干活是不可能干的。
烟雨都已经二三十年没有干过活了,谭启郎更甚,从生下来就没干过。
母子俩商量过后,一致认为,就算要做事,那也是去别人的手底下,才不要帮着贺玉娘!
于是,两人又呆了一日,翌日早上就进了城。
进城之后,看着繁华的街上,二人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烟雨比较果断,干脆先打听好如今谭府的铺子,到时候直接避开。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
谭迁以前做生意的时候,烟雨有意打听过,知道他名下铺子足有近百,宅子和庄子不少。那时候她以为谭府已经很厉害。
现在一打听才知,贺玉娘手底下的生意都已经做到了周边各个府城。并且,她出手大方,在各处修建善堂,好多人提及她都是称赞。
一连问了好几人都是差不多的话,提起谭府先是感慨,后是称赞。
谭启郎也很是不能接受。
谭长安一个养了十几年马儿的马夫都能考中秀才?
他自己读过书,知道想要考中秀才有多难。他苦读十几年,连个童生都没混上。这谭长安是夜里不睡觉吗?
搞不好……正是因为贺玉娘到处送银子,大人在银子的份上,才故意给他一个秀才的名头。
谭启郎自以为猜到了真相,对此很是不屑。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要真要紧的是找到落脚地。母子俩寻了一天,始终一无所获。
无论是哪家铺子,都会问他们之前在什么地方干活。
两人知道坐牢这事儿不光彩,故意模糊不提。可铺子招人最是注重人品,来历不明的人可不敢用。
两人摸了一天,赶在天黑之前,又灰溜溜地回了善堂。
这一回,善堂不再接纳二人。
两人就在屋檐底下对付了一宿,想着不能这么下去。谭启郎一夜都没睡,仔细思量对策,翌日一早,他直奔内城,找到人打听谭府另外两个庶子的事。
论起来,那两个孩子今年也十岁了。
虽然这谭府家财都是长子嫡孙的,可有了庶出,也不可能不分。那两个孩子有的,他也必须要有。
如果谭府没有庶子,那就更好了!
这证明贺玉娘这个女人只是假大方假大度,她暗地里谋害妾室,告上了公堂,是可以入罪的。
无论哪一种,对他都是好事。
一打听之下,得知两个孩子都已平安长到十岁,是一男一女,三姨娘和兰姨娘都已经在外城自立门户,有了自己的小宅子不说,名下还各有三间铺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
大姨娘和二姨娘也有宅子,只是铺子只有一间,如今就住在两个孩子的隔壁,几家人互相扶持,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得知此事,谭启郎心情很是复杂。
由此可以看出,贺玉娘是真的大度又大方。
如果他当初没有欺瞒,有两人多年的母子情分在,怎么也要比那两个庶子得到的多。
烟雨看到儿子神情,知道他已经后悔,甚至还会怪上自己。忍不住嗤笑:“我要是有她那么多银子,我也大方得起来。”
谭启郎没接这话,直接找上了门。
谭府大门一如往昔,因为年代久远,更显厚重。表明了身份后,他们母子得以进门。
院子里,秦秋婉正带着两个孩子练字。
看到二人过来,扬唇一笑:“二位别来无恙?”
她低声嘱咐两个孩子认真练字,抬步出了院子。
“找我有事?”
谭启郎立即道:“我是谭府长子,家里的东西得分我一些。”
还真的是不做作。
秦秋婉失笑:“我要是不呢?”
谭启郎心里一沉:“那我就去找大人做主。”
秦秋婉摇摇手指:“属于你的那一份,早在你之前近二十年间就已经花用光了。事实上,你还多花了不少,我还没问你讨要呢。”
谭启郎:“……”
烟雨不想干活,不想苦哈哈干上一日只为了一日三餐,累死累活还吃不好。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一派和善:“谭夫人,以前我是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也为自己做下的事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你别计较以前……将属于我们的那一份分给我们。”
秦秋婉气笑了:“当真要跟我计较?”
她扬声道:“去衙门递张状纸,我要和他们母子好好算一算之前那些年的账目。”
谭启郎:“……”
不提他那些年过得奢华,这账算起来,肯定是需要他赔。只贺玉娘这些年来捐的那些银子,大人的心肯定是偏向她那一边……到时候,别好处没讨到,反而让自己欠上一屁股债。
他急忙道:“谭夫人,是我错了,我们这就离开。”
他拉着还要说话的烟雨急忙退走,像是身后有鬼在撵。
母子俩走出大门外,谭启郎越想越后悔。越是后悔,看身边的母亲就愈发不顺眼。
如果他不是烟雨所出,或是烟雨剩下他后没有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算计那么多,他不会有这十年的牢狱之灾,兴许如今已经考取了功名。谭府的家财但凡分上一点,他的日子就会无比好过……
剩下的日子里,谭启郎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烟雨。
烟雨一开始还不觉得,察觉到之后,很是伤心。
被自己一心疼爱的儿子嫌弃,对她的打击甚大,她直接一病不起。
没多久,就在善堂里咽了气。
以为拥有一切的她,在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谭启郎并没有管她,他最近忙着找活计,但太累的他不做,轻松的又轮不上。反正也吃惯了馊食,最后干脆去城门边做了一个乞丐。
在府城有善堂的情形下,乞丐特别被人嫌弃。
一个冬日里,某一次他想打牙祭与人抢食时,被揍了一顿,因为受伤太重,没能挪动,早上被人发现时,已经凉了。
秦秋婉在教出了六儿后,把家财交给小夫妻俩,她自己则带着周子峰一起四处闲逛。
遇上病重的就治上一治,遇上不平事就管上一管。后来谭琳随夫去往京城,她也亲自去探望过。
在府城人眼中,贺玉娘的一生起起伏伏,被夫君背叛,养了一个外室子近二十年。
若是一般人受此打击,怕是会一蹶不振。
她不同,收拾了男人和白眼狼后,接回亲生儿子,亲自手把手教出身不高的儿媳算账理事……一家人用事实诠释了,只要想学东西,什么时候都不晚。
天清气朗,秦秋婉坐在马车中,笑看着对面男子,问:“这一会想去哪?”
周子峰笑看着她,语气颇有深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只要能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
第300章女医原配一
一脸憔悴的贺玉娘此时脸上放光:“长安,长长久久的平安。”她对着秦秋婉深深一礼:“无论是长安还是琳儿,都多亏了你。多谢。”
她行礼久久未起,然后渐渐消散在原地。
与此同时,秦秋婉桌上的瓷瓶又添了一点,已经满了大半。
秦秋婉还未睁开眼,就闻到了鼻尖各种各样的药味。
她睁眼一瞧,发现自己面前摆着大片药柜,入目全是各种药材。身后桌上大大小小的布包,只从外面看,便知里面也是药材。
她微微偏头,看到边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在将布包一一打开放在她手边。
这很明显是一间药堂,此时应该是黑夜,堂中只有一盏烛火,有些昏暗。另一边还有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姑娘正在打扫,一个擦桌子,一个扫地。
大概是她久久未动弹,身侧传来男孩疑惑的唤声:“娘?”
秦秋婉侧头看向他疑惑的眼,将手里布包中的药材对着柜上的名放进药柜里,一边道:“我去一下后面。”
方才只一眼,她看到开着的后门里还有院子,院子里还有石桌和一角屋檐。
后面应该可以住人,那么,应该就有茅房。
她这么说,孩子也不会起疑。
她刚走两步,就听到已经关着的大门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正在擦桌子的小姑娘丢下帕子赶紧去开。
然后,就看到一群人闹嚷嚷挤了进来。
三四个人抬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妇人。
妇人一身补丁,头发花白,眼角的皱纹深刻,眉眼间一副苦相。
看那模样,应该出自庄户人家。
这里是医馆,这么多人找上门来,肯定是为了治病,秦秋婉后院也去不了了,两步跑到堂中。
离得近了,她已经能看清妇人脸上的青黑之色。
这人竟然中了毒。
秦秋婉一脸严肃,伸手在腰间摸索,很快摸到一个巴掌大的布包,取出后打开,里面是排好的一根根银针。她微微松了口气,问:“她吃了什么?”
“没吃什么啊!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急忙道:“大夫,您赶紧救命啊!”
秦秋婉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根本施展不开,推了两把见几人不动,怒斥:“给我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