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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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关山点完发送,顿时有种时隔多年的,交稿后葛优瘫的感觉。
她一直不算个多勤劳的人,只是执着——搞艺术的有几个勤劳的?
当然是一完成任务就瘫痪。
常老师又不会撵人,顾关山就捧着电脑,偏瘫状听沈泽挨训。
沈泽:“……”
沈泽拿眼神示意让顾关山回去睡觉,顾关山打了个哈欠,翘起了二郎腿。
沈泽咬牙心想顾关山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燃料就能开染坊,但是用余光瞄她时,看到顾关山那种笑容,又劝自己——大老爷们,让自己媳妇开心点又怎么了?
常老师眯缝了片刻,起来问:“发完了?”
顾关山笑道:“发完了。”
常老师新奇地说:“来让我看看。”
顾关山将电脑一推,给他看发件箱,常老师看了一眼,嚯了一声:“不错嘛——但是无论有多好,下午的课你还是得去上,关山,别在这里等沈泽了。”
顾关山脸顿时涨红。
“凤凰奖是吧?”
常老师喝了杯浓咖啡道:“最近凤凰奖的曝光率很高,都快成为国际奖项了,连我都听说过——好好干,祝你旗开得胜。”
顾关山脸上红潮未退,小声道:“谢、谢谢老师。”
常老师又突然问:“关山,考虑过出国没有?”
那句话实在是石破天惊的一问,顾关山被吓了一跳,道:“没——没有,怎么了吗常老师?”
常老师摇了摇头:“问一问。
我就是想着你英语不错,有没有想过这第三条路。”
顾关山看了一眼沈泽,腼腆道:“我觉得国内挺好的,而且我爸妈未必愿意出这个钱,本来学艺术就很贵,出国读艺术就更夸张了。”
常老师嗯了一声:“也行吧,决定权都在你。”
他顿了顿,又喊道:“关山——记得提醒语文课代表一句,下午三点之前收上全班的作文,我下午要批!”
顾关山将电脑和数位板一收,笑着答应了,常老师又警告道:“不准再让我看到学生带来电脑。”
顾关山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抱着两样违禁物品,嗖一声跑得连影儿都没了。
——
好日子总是很短,顾关山投完稿后给自己放了一个下午的假,接着一看日历,就意识到距离期末考试已经不远了。
期末考试,顾名思义,就是抱佛脚的日子。
顾关山抬头看了一眼教室,那些学理的同学头绑布条,哼哼唧唧地做题;学文的同学绝望地以头抢地,背着历史唯物主义和实践对认识的决定作用。
实践对认识为什么具有决定作用的原因,大家不得而知,也无从理解,但只消记住实践是认识的来源,客观事物只是由于实践的中介才能转化为主体的认识对象——再结合材料,就可以拿分了。
顾关山:“……”
顾关山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笔记,怀疑自己上课睡了觉,要不然怎么个个字都认识,串到一起却反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呢?
丁芳芳懒洋洋地探过脑袋,道:“咋了,不认识字?”
顾关山翻了翻笔记,又翻了翻课本,反问:“你认识吗?”
丁芳芳说:“不太认识,但是政治老师说了,要是人人都认识,都看得懂,那怎么才能通过高考去筛选人才呢?”
顾关山:“……哦。”
“他管这个叫知识的排他性。”
丁芳芳懒洋洋道:“你得重点看看实践的基本特征,还有认识的反复性和无限性。”
顾关山几乎想喷射性呕吐了,以前的政治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三本书,勉强还算看得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放到这本哲学上,就变成了稍微理解了一点,合上书就能过目即忘。
但是千千万万中国考生都是这么过来的,还有千千万万中国考生将要这么过去那座独木桥,这宇宙中顾关山并不孤独,这一班一边撞墙一边背笔记的文科生也并非宇宙中孤独的异类——至少他们还有另外一群,一边拽头发一边算电场强度和热化学方程式的理科生为伴。
顾关山憔悴地背了一会儿政治,又憔悴地做了会儿文科数学,然后觉得这实在是对生命的一场谋杀。
于是顾关山掏出了自己的小素描本。
看管自习的老师正在上头打瞌睡,顾关山瞄了他一眼,然后本着一种学术的精神,开始画起了分镜……
顾关山又想了想最近看的小说,压力大的时候还是要看点小漫画才能解压——她当即就有点鸡血上头,唰唰唰地涂了好几张……
然后顾关山越看越满意,拿出手机咔咔拍了好几张,加了滤镜调了色,发到了自己早已荒芜长草的微博上。
片刻后:
顾关山手机微微震了一下,微博跳出评论:‘失踪人口诈尸了!太太一出现就是握着方向盘!这不是我去幼儿园的车!’
顾关山欣慰地心想三个月没开车,但是看这模样,似乎车技没退步。
丁芳芳回过头,狐疑地看着顾关山。
顾关山心情非常好,看着自己微博跳出评论的小红点,下拉刷新了一下。
丁芳芳:“你笑容很猥琐。”
顾关山道:“滚蛋。”
顾关山在各圈积累的粉丝纷纷称赞太太的车技,顾关山脱离各圈和cp恩怨已久,平时因为自顾不暇,连窥屏都不窥——却没想到这些粉,还记得他们的月太太。
顾关山以前混同人圈的时候属于游击产粮,因为她家里实在是变态式的严格,平时几乎没啥机会碰电脑——所以她的产量并不高。
但她因为粮食的质量高,所以有点自带热度的意思。
毕竟一个提笔能画意识流谈恋爱,撂笔能开高质量车的太太,实为圈中瑰宝,是得拿香火供着的。
有个小粉丝评论:太太的腿肉真香。
顾关山十分高兴,回道:谢谢,我就知道我的技术没有退步!
下一秒顾关山感到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
顾关山威胁道:“丁芳芳你别闹——”
可空气中一片寂静。
顾关山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极为危险的气息,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监自习的老师站在她旁边,脸背着光,看不清表情;顾关山坐在桌前,手里拿着手机,面前摊着画着分镜的本子,手机叮地一震,又是一个小粉丝夸赞她技术的评论。
顾关山:“……”
老师危险地微笑起来,对着她的手机,伸出了手。
——
下了晚自习,大家纷纷去吃饭,顾关山趴在桌子上,陷入无限的自我厌弃。
林怡:“你上次不也被没收了画沈泽和陈东bl的本子,我看你不也接受良好?”
顾关山气闷道:“那……那是火柴人。”
“你那时候心理素质好到那本子在教研室传阅了一圈你都面不改色心不跳。”
丁芳芳说,“现在怎么这样了?”
顾关山气到心梗,道:“这次这是我认真画的!认真画的!”
“哦……”
“今晚是平安夜。”
丁芳芳看了看表,沉思道:“怎么过啊?”
顾关山笑了起来:“还能怎么过,和平时一样,该写作业了写作业,该背书了就背书。
大不了啃个苹果再干,多点仪式感。
多大点事儿。”
丁芳芳对此无话可说,摇了摇头,开始一边吃盒饭一边背书。
隆冬的、北方的风吹着窗,窗户缝里呼呼地往里冒风,顾关山冻得打了个哆嗦,抽了几张纸巾倒了水上去,糊住了漏风的窗户缝隙。
“一中咋这么穷……”顾关山哆哆嗦嗦地说:“好歹也是市里第一,怎么跟后娘养的一样,你看人家二中,别说人家窗户有双层玻璃了——人家要空调有空调,要体育馆有体育馆,我们这窗户漏个风都得自己拿湿纸巾堵上。”
顾关山抬头看了看,顿时更心塞了:“你看,窗户碎了都能拿透明胶黏呢,你猜他们能不能发下来老师的工资?”
丁芳芳梗了梗,安慰自己般地说:“人家有双层玻璃,咱们有升学率。
一本率97%终究不是风吹来的,老师也不用你操心,还是操心自己的期末考试吧。
问你个问题,联系的三个特点——有什么?”
顾关山往窗边的暖气片上趴,小声道:“联系的三个特点分别是客观性、普遍性和多样性……什么时候才能毕业?”
丁芳芳翻了翻自己花花绿绿的笔记:“怎么了?”
顾关山耳根有些发红,不好意思地道:“就突然觉得生活挺有……盼头的。”
丁芳芳笑了起来:“平安夜有这种想法,是个好兆头,明年会诸事顺利。”
顾关山起了点兴趣:“比如?”
“比如你的那个投稿拿奖拿了个大满贯。”
丁芳芳笑起来:“再比如明年我们升高三,说不定你能有个更好的前途,比清美还好的那种……什么都有可能。”
顾关山笑道:“这些我都喜欢,那你呢?”
丁芳芳说:“我没你那么大的追求,我就想泡个小哥哥,终结母胎单身的诅咒。”
林怡吃着饭抬起头,笑道:“得先减九十斤肉吧?”
丁芳芳大笑道:“滚蛋!”
顾关山还没回答,就听得外面谢真喊道:“沈泽!泽哥你等等我!”
外面依稀地飘起雪花,顾关山向门外看去,笑得眼睛弯弯,犹如月牙儿——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好奇地问丁芳芳:
“你想泡的小哥哥里有没有这一位?”
顾关山人生头一次,看到胖胖的丁芳芳红了脸。
——
顾关山还没有来得及嘲笑脸红的丁芳芳,就听到门上被拍了两下。
饭点的时间,走廊也好教室也好,人都非常的少,因此拍门的声音也就格外突兀。
顾关山抬头一看,发现是沈泽——他头上湿漉漉的,头发不羁地翘着,敞怀穿着件冲锋衣,然后他环顾了一下,发现教室里没别人,于是大步走了进来。
丁芳芳立即抓住了机会:“我走了!”
姓丁的没给顾关山留任何盘问自己的时间,立即拽着水杯脚底抹油,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林怡一看丁芳芳跑了——沈泽又走了进来,也立即告了辞……
顾关山,感到非常的尴尬。
沈泽只在顾关山桌旁站住,挠了挠头道:“借你历史笔记本抄抄。
我的那些都没做,在哪?”
顾关山丢失了盘问丁芳芳的机会,非常悻悻然,随手一指自己的那一摞书,就低头开始背她的政治了。
沈泽翻找起了顾关山那一大堆学习资料,顾关山也没管——他来借笔记借学案已经借得轻车熟路,顾关山从不干涉。
沈泽从里头抽出一个本子,站在顾关山面前翻了翻,顾关山头都没抬地打了个哈欠,用荧光笔在备忘录上打了个勾。
沈泽拿着那本子:“顾关山。”
顾关山背政治背的困得要死,模模糊糊地问:“怎么了?”
沈泽将那本子磕了磕,沙哑地问:“这是什么?”
“要借就借……”顾关山困得揉眼睛,抬起头看着沈泽:“我想睡……”
沈泽眯起眼睛看着顾关山,手指夹着素描本,一晃。
顾关山,险些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