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魇飨鬼的獠牙劚玉如泥,堪比刀刃,加之这等野怪鄙俚浅陋,性情粗野,反而成全一股子不驯服的蛮力。
只要那横罗阵不破,青魇飨鬼们就像长在了上面,钩爪锯牙齐齐用上,揎拳挥臂,大有不达目的誓不松口的蛮横。
“为、为什么......为什么这些蠢物没有被横罗阵给困住?!”
横罗阵八只棱角处开始恍恍荡荡,摇摆不定,栾成霜的脸就像霜雪一样寒白,似乎已经预料到了横罗阵的结局,不知所措。
揽月和秦寰宇四目交汇,也在互换着猜度。
万物相生相克,一物一制,从来没有天下莫敌者。
青魇飨鬼是由寻常人类怨念所化的鬼怪,在修仙习道人的眼中固然低等卑微,不屑入眼,但也正因为此,青魇飨鬼有灵魄却无实躯体,这等阵法对它们没有丝毫作用。
当然,横罗阵作为仙家禁术,也有着滔天法力,被青魇飨鬼獠牙磨噬啃断之处立刻被蛛丝从秦寰宇、陈朞四人身上吸附来精元之力迅速修复,回归一新。
青魇飨鬼胆小无智,偏生了一副顽梗的犟骨,看见横罗阵有修复回春之能,不但没有放弃,反而加快了嘴里和手足上的啃噬速度。
在它们看似蠢笨的脑袋里面看来,只有一个一根筋的意识——只要嘴爪够快,能撵得上面前这个“铁狱铜笼”修复的速度,就一定能将其磨断。
“小葵......”
因为不断地将脸贴在横罗阵上磨砺,小葵已经鼻塌唇青,鲜血直流,别说是揽月心疼得如同被揪住了心弦,即便冷若冰霜如秦寰宇、禹禹独行如陈朞,皆如被长杵直捣胸膛,酸涩噎闷。
经过屡次三番不断地尝试,没用多久,横罗阵看似无隙可破的桎梏,便在逐队成群的青魇飨鬼陵劲淬砺的獠牙之下变得半零不落。
小葵所啃噬的那处蛛网最先被磨穿了一道缝隙,只见它挣扎着粗苯的身子自一道不算宽敞的罅隙里钻进了横罗阵,歇也不歇地又开始啃咬揽月脚下的八卦状蛛网。
紧跟着,又有第二只,第三只......第无数只青魇飨鬼钻进了横罗阵内,和小葵一起试图让秦寰宇和陈朞也逃脱禁锢。
“这!这可怎么是好?!”
“糟了,掌门他们为何还不来?再不来,怕是想要再捉到他们可就难了!”
横罗阵外不断传来栾成雪和褚锦心栗栗危惧的惊呼声,她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阵脚下蛛丝的光芒一点一点暗淡消弭。
小葵也算是跟在人类身边最久的青魇飨鬼了,和寻常的同类自然不同,多多少少有了些人类的智慧和头脑。
它矜牙舞爪啃嚼着横罗阵,还不忘窥视着这百端交集蛛网的尽头,当它发现所有一切的源头皆来自于斜插入地的两柄宝剑时,没有丝毫犹豫地扑了上去。
锋利的剑身和钩爪锯牙相抵相磨,乍地迸发出雪亮火花,喷涌四溅。
“我的裁云剑!”栾成霜急扯白脸,手里攥起的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朝小葵挥过去。
看见小葵去啃剑,又一只青魇飨鬼也扑了上去,紧跟着三只、五只......越来越多的青魇飨鬼将两柄剑团团围住,从横罗阵外朝里看,尽是数不胜数、面目可憎的狰狞脸孔。
褚锦心惴惴不安地看着倾注了自己小半生修为的宝剑方向,除了啮齿咬合的声音以外,还传来金石碎裂的声音。
“我的云隙剑......不行!我要将剑召回!”
说着,褚锦心便双指并拢向上一挑,试图施术将视同爱如珍宝的宝剑唤回。
“你干什么?横罗阵不能撤!”
栾成霜及时按住了褚锦心的手。
“干什么?难道就为了一个横罗阵,便要毁了我半生修为不成?!”
“你是不是忘了掌门的命令!”
“我们褚掌门只是急公好义,助你们?华一臂之力而已,要生擒阆风的是你们,凭何让我打赏半生修为。”
“你——”
栾成霜再要制止,却听到一道金石支离破碎的声音,那声音敲冰戛玉,可在栾成霜心里如天崩地坼般震撼。
褚锦心胆裂魂飞,不惜反目也要一把推开栾成霜,勾指唤剑。
云隙剑光芒大绽,一飞冲天,将挂在剑身上的青魇飨鬼们如筛谷一般冲散下来,剑气萎靡,宛若落荒而逃的败军之将。
再看横罗阵,早已在云隙剑重回褚锦心掌心的同时,与那裁云剑断了联系,无影无踪。
栾成霜见状也不再迟疑,赶忙唤回佩剑,然而法诀做了一遍再一遍,裁云剑寂然不动。
“裁云——!回——!回啊——!”
一群青魇飨鬼木头木脑地瞧着栾成霜像一个呆童钝夫,既顽固又笨拙地在空气中兀自比比划划。
其中几只青魇飨鬼眨着独眼,似乎对面前这个人类疯狂挥舞手臂的举动感到费解和好奇,向前凑了几步,没想到露出一地散碎如细砂的剑屑,被山风一吹漫天飞扬,迎着阳光在半空中金辉闪闪,松松散散,浮空流失。
栾成霜肝胆欲碎,腹下五内俱崩,简直要同裁云剑一同瓦解冰泮,风流云散。
如果说荼鏖比武时,汪紫涵被程绯绯毁掉的剑尚有残片可循,那么裁云剑便是齑粉碎屑,细到捡拾不起,碎到无一完形,甚至连一个念想都不给栾成霜留。
栾成霜很清楚裁云剑毁意味着什么,就以她的资历,若是既擒拿不住揽月和秦寰宇,又剑毁行消,怕是对?华派而言自己再无用处......
不但得不到栾掌门的青眼,还自毁修行,真是援鳖失龟,得不偿失。
视线图突然模糊晃动,一滴一滴地冷汗混同泪水从栾成霜脸颊落下,打在她苍白干涸的唇上。
霎时间,栾成霜眼里一冷,凶光毕露,浑身迸发出深渊般的绝望和强烈的杀意,她幽暗的眸子朝那群青魇飨鬼一瞥,一身杀气地就要与之搏命!
但是她忘了,此时已没有了横罗阵......
只见一紫一银两道光束闪瞬而过,疾如雷电般出现在了栾成霜和褚锦心的背后,那迅捷之速甚至看不清有何动作,栾成霜和褚锦心便同时被封禁术封住了行动,僵直呆板地站立。
“你将她封了几个时辰?”陈朞是在问秦寰宇。
秦寰宇不屑理睬,冷若冰霜地立起一指,算作回答陈朞的问题。
“才一个时辰?着实便宜了她们!”
陈朞蹙眉道:“她等为非作歹,恶贯满盈,就是杀也杀得。若不是我陈朞向来不杀女子,必不落心慈手软、不成大事之诟病。”
秦寰宇冷声道:“我的意思是,封禁了一岁。若无人来救援,便由她们永生永世站在这里。”
揽月问道:“可若是将她们两个女子封禁在此处,万一咱们走后,遇到山魈可怎么好?”
秦寰宇面无表情,漠然道:“恶稔罪盈,末日已及。若真是遇到旦夕之危,只能说明此乃天命诛之,与人无尤。”
揽月思量一下,的确不是该妇人之仁的时候,再无二话。
两个恶毒人类被封禁住,那群青魇飨鬼们瞪着独眼忽然无事可做,纷纷去瞧小葵,双方一阵“叽哩哇啦”,青魇飨鬼们便纷纷散去,很快消失在了密掩深藏的荆棘丛里。
小葵并没有离去,它跳到揽月脚下,从红色僧袍下摸出一把莹绿色半透明的椭圆珠子来,递到揽月的面前。
“坠屦珠。”
揽月赶忙接了过来,星眸回视身后的娄皋和啾啾,娄皋仰面斜倚在地,紧搂着怀里的啾啾,尽显疲态。
揽月立刻会意,小葵大约是还记得在伊州野鹿岭时,这些绿似葡萄似的东西对岭头村里害了疫毒的人有补益之效,所以想着也许同样适用于娄皋。
青魇飨鬼这类鬼鬼怪怪,偏偏对人类幼子,与生俱来带着些老母亲般的好感与善意。
两命攸关,揽月替娄皋谢过小葵,赶紧将这些“绿色葡萄”给娄皋和啾啾喂下。
坠屦珠皆由精元凝结而成,又是经过青魇飨鬼胃液消化过后产出的,要比起秦寰宇给娄皋输送的精元之力更易于吸收,所以娄皋很快便精醒了起来,行动如常。
独独陈朞一人顿感肠胃逆转蠕动,腹下痉挛,翻肠倒肚,他拧着眉心愕然失色,看着逐渐意气自若起来的娄皋,抿着唇欲言又止。
秦寰宇不动声色地上前,对陈朞低声道:“不要说。”
“什么?那坠屦珠可是青魇飨鬼的......”
“所以要你不要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更加优游自如,不是吗?”
陈朞借机冷嗤他道:“你总是弦外有音,别有深意。”
秦寰宇长睫轻轻垂下,冷眸回视,回给陈朞一个清淡的浅笑:“是你思虑太多。”
二人相谈,亦庄亦谐。
陈朞遥望一眼“天门”所在的方向,心如火焚催促道:“汪翰去送讯了,咱们必须赶紧赶路。”
“先等一下。”
秦寰宇的声音凛冽,眉头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