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干什么!”
栾青山被遗落在人群最外,不免怒火中烧,丝毫不给掌门尊长们留点颜面,当着他们自家弟子后生的面,就呵斥道:“你等都是门派翘首,又非驹齿未落的小儿,如果做那蜀犬吠日,少见多怪之举?”
栾青山骂得这么难听,最外面正在翘足引领的几位掌门实在听不下去了,回怼栾青山道:“我等外丹门派修习丹阳术这许多年,都不及这丫头有造诣。现下能求得九转寒丹一观,真如寸阴若岁,大旱望云,怎能不求得一观。”
同辈当中早有人对栾青山的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看不顺眼了,借机嘲讽,立刻附和道:“黄掌门所言极是,咱们跟随了?华这许多年,也不曾见过九转丹啊,今日若不好好过过眼睛,怕是将来后会难期喽。”
“说得是啊,就请栾掌门恕我等燕雀短见,孤陋寡闻吧。”
又有一人立刻佯装嗔怪之状,说道:“诶?黄掌门怎好这般失言,你我若算是燕雀短见倒不打紧,可是岂不连带累及了栾掌门,毕竟他也不曾见过九转丹的真貌啊。”
“哎呀,果真是言多语失,栾掌门海纳百川,还望勿怪。”
黄掌门嘴上娓娓动听,手上动作却拱手草草了事,丝毫瞧不出半分诚意。
栾青山听出来他们在有意奚落自己,心中窝火,看来自己这阵子只顾操办盟会和密谋剥裂生擒阆风五人之事了,以至于疏于整顿这些只懂枝附影从的小人了。
阴谋秘计有谁敌得过他栾青山,盟会结束后,看他如何整顿乾坤!
这样想着,栾青山阴沉着脸硬是将羞辱怒气生吞回肚内。
他昂着头,鼻孔撩天地直撞横冲过去,举手揪起说话那几人的衣领朝两边大力丢开,那蛮不讲理的气势,丝毫不顾他们踉跄趔趄,仰面跌倒。
“都让开!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在弄喧捣鬼!”
栾青山低沉暗哑的声音里明显带这些焦躁和颤抖,藏匿着一股不安。
加之他超乎寻常的修为,手上力量极大,粗鲁地在面前豁开一条通路,挤到人群包裹的含光子面前。
含光子安然若素,不慌不乱,有意将掌心往栾青山眼前凑近了些,帮他瞧个清楚。
只见含光子掌中的兔子已全然无踪,只有一枚明光锃亮的丹丸静置其间,丹丸银光璀璨,如同簪星曳月,灿然一新。
“这......”栾青山目瞪口哆,失神失声。
目眐心骇之余,脚下竟然还有些不稳,险些后仰倒去,幸好被江淮及时搀扶住,才免于丢丑。
含光子不动声色,一脸可掬的浅笑,说道:“栾掌门可瞧得清楚?”
栾青山一瞧之下魂惊胆落,与人群里一个修筑枯木般不起眼的老人相视失色,没有想到继当年丹圣之后,这世上还有能烧炼出九转金丹之人。
九转金丹素来对修习者助益甚高,若是殷揽月烧炼出九转金丹并非偶然,那么留着她除了收服血珠以外,还能有余外的用处。
栾青山和褚君山的计划略有变化,但带来更多是惊喜和收获。
栾青山对阆风派的这个丫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一方面是她对自己忤逆顶撞的冒犯,还有烧炼九转丹致使栾青山颜面扫地而老羞成怒;
但另一方面,栾青山只要想到,马上就会将她收入?华派的天罗地网,插翅难逃,又觉得舒心惬意,分外解恨。
想到此处,栾青山自认不如暂以小忍而图大谋,既然九转丹已明晃晃地怼在了自己面前,想不认也不可能。
于是栾青山的怒气废然而返,面容转瞬间安顺如常,将方才盛怒之下撕下的虚伪外皮重新穿回身上,作出一副冰消雪融的笑貌,舒展美目开颜称赞道:“没想到殷小姐竟有如此卓绝只能,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世上新人敢旧人!不愧是殷掌门之女,是我浅见寡识了,差点冤枉了殷小姐。”
殷小姐?
方才不还喊着她是黄毛丫头吗?
栾青山口中的称谓随着形式变幻真快啊,当真是八面驶风、顺水推舟的老手,揽月才不吃他这一套。
栾青山嘴甜心苦,还想着如何挽回一分颜面,他虎目灼灼,嘴角勾笑道:“殷掌门素来以修习内丹术名誉天下,敢问殷小姐的丹阳术如此登峰造极,又是出自何人教导?”
揽月双眸凛凛,一眼看透栾青山的意图,倒也不躲不避,她长身玉立于人前,直言不讳道:“栾掌门既已心中有数,何故拐弯抹角。”
栾青山深邃犀利的瞳仁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嘴角勾起一抹难看的狞笑,说道:“难怪我叔父这么多年以来能够潜踪蹑迹,江湖中人无人知道他的死活,原来是被你阆风藏了起来。看来你这身技艺,终归还是源自我?华派。”
听栾青山那口吻,倒像是阆风将她师父束缚在阆风藏为私有,还将揽月烧炼九转金丹之能,归功于?华。
殷揽月早就因含光子被驱逐出?星目含威,气场丝毫不落栾青山下风,语气却竭力冷静道:“师父他老人家来时鳏寡孤独,无倚无靠,多年来孑然一身。岁暮短景,天涯寒宵,师父曾说在来到阆风山以前,日子就是如履霜雪般煎熬难行,故而他老人家说自己情缘尚浅,从未有过什么家人,更不曾有过兄长和侄儿。栾掌门一句‘叔父’,我师父恐怕担当不起。”
“你!”栾青山双目焰焰,恨不得喷出火来。
这个丫头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能许你入?华之门,那可是莫大的抬举!
栾青山一时被憋得无言可对,深不可测的眼睛凹陷下去,隐隐透漏从对揽月的憎恶!
真是强横的父亲教出刁钻的女儿,怪癖的师父教出无礼的徒弟!
栾青山身后隐约传来阵阵冷齿嗤笑,听上去不咸不淡,却声声直戳他的脊梁骨。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压抑太久,那些常年受掣肘于?华的门派,终于寻得机会冷嘲为快,又怎么错过拍手叫好的机会。
不过眼下奚落栾青山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丹圣云牙子的下落以及九转金丹才是他们最关心的。
既然如今丹圣和九转金丹皆依附于阆风派,是不是就意味着?华独断专行,号令东方水域门派的日子即将行至尽头?
众派掌门激动地耳热眼花,脸色赤红如同宿醉。
他们差点忘记控制好面部表情,险些沉不住气喜形于色,暴露出早有多时的逆反之心。
坛下弟子虽还没能得幸一观九转丹的真容,但听连栾青山都已确认殷揽月烧炼出的真乃寒丹,皆已震撼不已。
姚碧桃所率的鲸香一党惊愕僵硬着身体定格在原地,纹丝不动,但鼻尖上缀着的点滴汗珠,足以显示出她们的嫉妒错愕。
还有两人终于读懂了刚下阆风山时揽月话中的意思,这二人便是穆遥兲和聿沛馠。
聿沛馠曾经在去往墉城的路上试探过揽月所学的法术技艺,却没想到揽月说不曾师从于殷昊天,故而算不得他们四人的同门。
现下回想起来,方如拨云见雾,揽月她果然另有师父,且师父是传闻中的丹圣云牙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这也难怪师父殷昊天从来不许弟子们踏入灵台深处半步,原来灵台里藏有的秘密不止有揽月这一人,还有一位丹圣。
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何揽月精研医术,识得百草,而且轻轻易易便可拿出一枚五转饵丹递给谪戒室里的聿沛馠将养伤势。
聿沛馠恍然大悟,终于将先前的不解处重新梳理明白,只不过他还有一点不明白,那就是为何殷昊天非要揽月跟着丹圣修习丹阳术?
殷昊天素来成事有因,他能作此安排,不知究竟有何盘算。
在聿沛馠思考的同时,穆遥兲也在思考,回想起秦寰宇说起揽月双腕伤势的来历,穆遥兲大抵能够明白师父对女儿的一片苦心。
毕竟嫡亲之女,遭人月月取血炼丹,哪儿会有为人父母不心疼的,如果能够拜在丹圣门下,精研方术,调理身体,的确是个延续性命的完全之法。
想至此处,穆遥兲不免想起依然昏迷的秦寰宇,还有他们一同在薜萝林里经历的九死一生之事,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看来师父必定是知道秦寰宇身体里的异样,否则也不会在数多年前便早早做了这般准备。
只是......连师父都要枕戈达旦、未雨绸缪的东西,看来秦寰宇体内那炙热魔物非比寻常,究竟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