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大气也不敢出,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
黑暗放大了其他感官,她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一朵花开的声音。
先是推门声,然后是老大的叫骂,接着一声闷响传来。
老大凄厉地叫了一声,扑倒在放满零件的桌子上,手一挥零件全掉到了地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噪音。
程念心里一颤,用力咬住了下唇,感觉浑身的毛孔都炸开了。
谢君宇这一棍子用了十成的力,没想到这人一闪身躲了过去,只堪堪打到他的半个肩膀而已。
虽说没能把人敲晕,这一下也的确够他受的了。
老大扑倒在桌子上,登时感觉整条胳膊都麻了,一点力气使不上。
他随手抄起桌上的零件朝背后砸过去,小跑着冲到墙上的开关处打开了灯。
屋子里亮起来,程念更害怕了。
她不敢探头去看,只能用听去猜测发生了什么。
她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听到老大的污言秽语,听到肉体重重摔到地面的闷响,听到老男人尖厉的惨叫。
独独没有听到谢君宇的声音。
程念努力伸长耳朵,却发现这个人似乎都没有在呼吸一样,半分他的痕迹都寻找不到,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静得像是直接从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静到程念几乎快要听到了自己不怎么敢用力的心跳。
一瞬间各种猜想涌进她的脑子里,通明的房间登时变得更加恐怖。
她不敢探出头去,害怕看到谢君宇倒在血泊中的悲惨场面。
她更担心活着的歹徒正在寻找她。
如果一出去就看到老大那张狰狞的脸,她绝对当场就被吓死了。
约莫过了两分钟左右,程念隐约听到一声自己的名字。
她不敢回应,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又传来一声清晰的“程念”,她才终于肯定这是谢君宇在叫她,赶忙连滚带爬地从轮胎垛后面跑出来。
绕过各种机械走到车场门口,程念看到老大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谢君宇半靠着墙壁坐在那,白衬衫上满是血迹。脸上也挂了彩,看起来极其狼狈。
程念快步朝他跑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她跪倒在谢君宇身边,伸了伸手,又不敢碰他,生怕碰到伤口。她的眼泪哗啦啦地落着,像不要钱似的,哆哆嗦嗦道:“你还好吗?”
谢君宇微微活动了下身子,脸上立刻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但还是笑着安慰程念。
“没什么,只是可能小腿骨断了。”
程念嚎啕大哭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你别骗我,你是不是要死了。”
谢君宇皱起眉头,轻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那你怎么浑身都是血。”
谢君宇低头看了眼自己,“这不是我的。”
程念一愣,看了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大,抽抽搭搭道:“那他死了吗?”
谢君宇拉过程念的手,“放心吧死不了。你现在去他口袋里把钱包电话和车钥匙摸出来,我们离开这。”
程念有些害怕。
地上那人现在的确一动不动,难保等下会不会突然扑上来。
但看看谢君宇的状态,程念抹了把眼泪。
她攥紧拳头,心一横,随手捡了个十字扳手朝老大走去。
她用扳手顶着老大的身体,费力地将人翻过去。从口袋里摸出谢君宇说的那几样东西,然后快步跑回他身边。
“走吧。”
谢君宇的腿似乎伤得非常严重,程念把他扶起来后,他的脚碰都不敢碰一下地面。
程念直接把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脖子上,两个人艰难地走到了车旁边。
看着谢君宇走路都费劲,程念为难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开车啊。”
谢君宇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你来开。”
程念一愣,结巴道:“我,我从来都没有开过车的,我不会。”
谢君宇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那样,轻声道:“卡丁车玩过吗?”
程念点点头。
“就那么开。”
程念顿时觉得他们还不如死在这个厂里算了,至少还能留个全尸。
眼下的情形不容程念再磨叽,她迫不得已地坐到驾驶座,在谢君宇的指挥下发动了车子。
起初程念还有些害怕,可看看谢君宇虚弱的样子又不自觉坚强起来。
她握住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把车头掉过去。
好在这越野是自动挡的,开起来还真有点卡丁车的感觉。
缓慢地挪到院子大门口,程念问:“我们该往哪走?”
外面一片漆黑,门前只有一条路。
可能真的像谢君宇说的那样,这路是给从山里往外运矿的车子走的,修得很宽。
不过看这车场的废弃程度,矿区应该很早就停了,路上很多砂石。
谢君宇坐起来仔细观察一下地面,看到些车轮的痕迹,轻声道:“走右边。”
程念也不问为什么,直接往右边打了方向盘。
此刻她对谢君宇有无与伦比的信任,哪怕前方就是万丈悬崖,只要他说一直走,她也能把油门一脚踩下去。
夜间开车还不熟悉路况,程念的车速一直保持在三十多码左右。
谢君宇边帮她看路,边研究着老大的手机。
左右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手机上跳出低电量提醒,谢君宇索性把它合起来放进口袋里。
程念问:“是不是应该先报警。”
谢君宇摇摇头,“我们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报警纯属浪费时间,至少要先找到一个路牌再说。”
程念快速瞧了他一眼。
黑暗中,仪表盘和中控台的冷光幽幽照在谢君宇脸上,让他本就冷漠的神情愈发森然。
程念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车子行驶了二十多分钟,他们眼前依然是望不尽的路。
程念不由想。
要是刚刚在把豹纹捆起来之后他们就跑出去的话,就算不被老大找到,也要被困死在这山里了。
这样一寻思,程念顿时对谢君宇充满了崇拜,同时心底也全是疑惑。
从刚刚开始,谢君宇的表现就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他能生生掰断婴儿手臂粗的木棍,制服体格比他大两倍的亡命之徒,敏锐地感知周围的环境,当即思考出对应的策略。
在学校时那几个小混混看到他就像见到阎王似的,如今想来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程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偷偷又看了眼谢君宇,欲言又止地张开嘴,支吾道。
“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