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乌之章与大巫师
“亡魂号并不是一艘普通的巫术战舰。”
重岛海湾。
近五百艘大小不一，形制不同的风帆战舰，正静静地停泊在小重岛的天然深港内外。
整个重岛海湾由大重岛、小重岛和一连串的重岛群岛组成。
大重岛像一只靴子，小重岛像晴空的月牙。
两个岛屿合力遮住了风与巨浪，在它们之间的海湾水域，是极好的天然良港与水道。
更外围的重岛群岛则附带着复杂的暗礁防御体系，只要掌握了这些小岛，不熟悉本地水文的外来者想要攻进来，就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玫瑰女王，邦妮·惠灵顿所选定的独立建港之处，正是这里。
只不过，在条件成熟之前，玫瑰海盗还只能把这里当做临时的藏身处。
邦妮·惠灵顿要让得到假消息的塔斯帝国海军。以及同样被耍了的里拉尔人一头撞上。
然后，才是玫瑰海盗从重岛海湾出击，并一举战胜二者，赢得独立资格的时机。
但在亡魂号被派去帮助“绞索”之后。
邦妮·惠灵顿的心中就总会出现莫名的不安之感。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之下，她前来向自己的盟友——大巫师弥忒德尔·里拉尔寻求答案。
弥忒德尔·里拉尔专精于预言学派巫术，与里拉尔城邦最为著名的控惑学派巫术并非一路。
事实上，从弥忒德尔·里拉尔的姓名组成形式就可以知道，她并非里拉尔嫡系血脉，血脉纯正的里拉尔，都是独系名。
像弥忒德尔这样的，只是或因嫁给了里拉尔，或因娶了里拉尔的被吸纳者。
当然，想要成为里拉尔的被吸纳者，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可以的。
弥忒德尔在三十年前，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对于预言学派巫术较为感兴趣的巫师。
但随着三十年前紫罗兰之书，白之扉页的现世。
没有过多久，弥忒德尔就在预言学派巫术上展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才华。
她的预言准确度极高，而且预言内容清晰，指向明确。
这让她名声鹊起，不过数年就取得了大巫师的称号。
但只有很少的人知道，弥忒德尔的预言巫术之所以能够那么出色，原因是她依靠了紫罗兰之书·乌之章·末页的神秘力量。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中，就有里拉尔！
里拉尔要求弥忒德尔嫁给一名里拉尔的嫡系血脉。
而弥忒德尔在多次运用乌之章·末页的力量，拖延、化解了里拉尔的数次逼迫后，她赫然发觉，自己开始变得难以移动！
原来，每一次利用乌之章·末页的力量，弥忒德尔都在悄然付出代价，这种代价无声无息，却使明明年轻力壮，巫术能力也日渐增强的女巫师，变得犹如体质虚弱的暮年之人，行动困难！
直至这时，里拉尔才再次出现，并正式要求弥忒德尔成为里拉尔的被吸纳者。
弥忒德尔那时便猜到，里拉尔一定也掌握有紫罗兰之书的某些书页，否则他们不会对时机的把握如此精妙——他们知道使用紫罗兰之书的代价！
弥忒德尔虽然握有预言的力量，但她不敢继续与里拉尔对抗下去，因为乌之章并不是使人预知未来，它只是将弥忒德尔的预言巫术得到的答案变为现实！
正常的预言巫术，想要预言未来是极困难的，哪怕大巫师，往往也只能得到一些模棱两可的提示。
依照预言巫术的结果去做，实际上并不一定可以得到人们所理解的“未来”。
但在乌之章末页的神秘力量干涉下，弥忒德尔怎样理解，未来就会变成那样的样子。
她曾数次施展预言巫术，探寻自己对抗里拉尔的未来会是什么。
那些结果，看在她的眼中，全部都指向极其不妙的未来。
如此，她更加不敢使用乌之章，也不敢与里拉尔为敌。
然而，成为了里拉尔的被吸纳者之后，弥忒德尔也没有真正能够获得安全。
里拉尔需要乌之章的力量，虽不频繁，但却总是需要。
就像此次白之扉页再度现世，里拉尔暗中参与争夺，要预言神秘，便必须由掌握神秘的弥忒德尔出手。
弥忒德尔难以忍受自己一点点朝着彻底无法移动的深渊滑落，却又难以反抗。
直到玫瑰海盗的邦妮·惠灵顿找上了她。
其实，那次会面实际上是弥忒德尔的刻意引导。
因为，一艘远近闻名的“幽灵船”，加入了玫瑰海盗。
“尸鬼”斯坦·法拉赫与他的亡魂号，与普通的巫术战舰是不一样的！
亡魂号，曾是第一艘被世人所知的巫术战舰，在它为法拉赫王国的惊世复仇后，巫师们才开始逐渐意识到巫术战舰的强大。
其它的巫术战舰，实际上都是从亡魂号改进而来。
但是，所有的改进，都没能再次造就一位不死的“尸鬼”！
弥忒德尔想要成为下一个“尸鬼”，拥有一艘属于她自己的巫术战舰，这样，即便她的躯体彻底无法移动，她也可以驾驭战舰，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邦妮·惠灵顿承诺帮助弥忒德尔找到那位亡魂号的建造者，传说中的大巫师雷恩。
弥忒德尔则在此次白之扉页出世的事件中，帮助玫瑰海盗火中取栗，最终建立独立城邦。
邦妮·惠灵顿并不觉得弥忒德尔是在敷衍自己，“亡魂号不是普通巫术战舰”这种说法，她已经听到过很多次。
“尊敬的弥忒德尔，我并不是想要否认亡魂号的特殊，只是我的感觉，我真的感觉很不好。”
邦妮·惠灵顿按着自己的额角。
在她对面，穿着一袭宫廷长裙，明艳动人宛如十六七岁少女的弥忒德尔，真的很少见到这位海盗女王露出如此疲态。
弥忒德尔不由得微微皱眉。
预言学派的巫术，对学习者的天份要求非常高。
看起来邦妮·惠灵顿就是一个极具天份的人。
不过，这种天份，也未必非要发挥在预言学派上。
另一种可能性是……
弥忒德尔决定再观察一下，仅仅偶尔的预感，还不一定是另一种可能。
巫师的异常停顿，让气氛忽然显得怪异。
“不要担心，惠灵顿。”弥忒德尔发现了这一点，拿出一枚碧瞳石，这正是施展预言学派“先见之视”的巫术材料：“我会为你找到答案的。”
邦妮·惠灵顿垂着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她知道弥忒德尔一定是发现了自己在预言学派巫术方面的天份。
或许弥忒德尔还试图让自己向她提出学习的请求。
如此弥忒德尔将在两人的合作关系中，一举占到更加有利的位置。
但邦妮·惠灵顿还知道，凡是专精预言学派的巫师，几乎就没有一个下场很好的，眼前的弥忒德尔的遭遇，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能够掌握一名专精预言的巫师为己用，永远都比自己去专精预言更好！
邦妮·惠灵顿将自己内心的得意迅速遮掩，再抬头时，已经是无比真诚的喜悦与感激。
美丽的预言巫师念诵咒语，当碧瞳石化为粉末，在半空形成了活着的“眼睛”的时候。
海盗女王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啊！这不可能！”
但就在这时，弥忒德尔的惊呼声响起。
半空刚刚还鲜活无比，竖着瞳孔，眼珠四下乱转乱看的法术异象，顷刻间破碎消散。
邦妮·惠灵顿大吃一惊。
弥忒德尔颤抖着：“是神秘！神秘不可预言！”
弥忒德尔预言白之扉页，依靠的是乌之章。
唯有神秘，才能对抗神秘。
森塔提的预言巫术，第一条铁律就是“神秘不可预言”。
一切尝试窥探神秘的预言巫术都会破散。
如果胆敢强行预言，施法者就会受到可怕的反噬。
仅仅探寻一艘巫术战舰，弥忒德尔并没有使用乌之章。
但此刻法术的崩溃，却是与贸然预言神秘的下场一模一样！
邦妮·惠灵顿吃惊之余，很快冷静下来。
亡魂号遇到了神秘？
“绞索”和亡魂号，这一次行动的目标，不正是预言——“应牺牲之诉，白色的第三页付予失落的归来之子”中的归来之子吗？
“白色的第三页”！
邦妮·惠灵顿当即转身离开，她要立刻联系蔷薇号！
“不！你不可以那样做！”
斯坦·法拉赫彻底失去了他曾经的高傲神态，他惊恐地看着那个“恐怖”的小巫师，将手按在亡魂号的控制中枢上。
他没办法不惊恐。
刚刚白虹在仔细观察了亡魂号的巫力池，连通到控制中枢，接着又由控制中枢联通各个中枢系统的巫力通道之后。
白虹发现，亡魂号除去必备的操控风帆、水下射流、船体加固这些功能系统，以及特色的“巫力禁止”功能系统以外，还有大量的冗余功能系统！
这些冗余功能系统的作用未知，但却分走了亡魂号巫力池所输出的巫力的50%。
假如刨除了这些冗余功能系统，亡魂号的必须功能、主战功能都还在，而且持续作战能力、短时间爆发能力，都将提升将近一倍！
而且，不死而且闹心，必然会和白虹争夺亡魂号控制权的“尸鬼”斯坦·法拉赫船长，肯定就是由这部分冗余功能系统维系的。
只要除去那些模块，不但这艘巫术战舰将会姓白，脱离玫瑰海盗的包围圈，也将变得十分简单。
既然如此，还犹豫什么？
白虹当即便在斯坦·法拉赫的嘲讽声中盯上了一节巫力通道。
斯坦·法拉赫最开始根本不认为白虹能拿这些巫力通道怎么样。
因为同样的事情，他自己就尝试过不知多少遍！
与战舰合为一体，永远不会死亡。
这在外人看来似乎非常值得羡慕。
但如果这是以受制于人为代价的，相信许多人就不会再有羡慕了。
当初那名欺骗了斯坦·法拉赫，并把这位法拉赫王国的最后继承人，以及流亡战船上数百人的法拉赫王国遗民全部变成魂灵，与战船合为一体的大巫师，可是足足奴役了斯坦·法拉赫数百年之久！
直到那位大巫师雷恩，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沉睡、消失，斯坦·法拉赫才终于重获自由。
在那之后，斯坦·法拉赫不知用了多少方法，想要找到大巫师雷恩控制自己的手段到底是什么。
但很可惜，斯坦·法拉赫对巫术一窍不通，他学不会。
至于寻找其他巫师上船帮他解决问题？
斯坦·法拉赫发誓，他要是再相信任何巫师，他就活该是个蠢货！
搞不清楚控制自己的手段到底是什么，斯坦·法拉赫就想干脆把亡魂号的巫力池破坏掉，换一套自己的办法，大不了招揽普通人做船员，用抢掠的钱财购买巫术宝石来填充战舰所需。
但很可惜，斯坦·法拉赫不仅对亡魂号的巫力池没办法，连巫力通道都破坏不掉。
斯坦·法拉赫用尽了力气，他的破坏也没办法比亡魂号的自我修复更快。
而如果他敢于以耗尽亡魂号的动力为代价，与亡魂号拼消耗，那么他自己也会与亡魂号一起消亡。
因为他也是依靠亡魂号的供能而存活的。
斯坦·法拉赫只是被骗，不是真的傻！
而既然他没办法，在他看来，白虹的四臂刑天在力量上也不比他强，拿巫力通道就一样没办法。
至于白虹与亡魂号拼消耗？
别忘记蔷薇号正全速赶来！
只可惜，就在斯坦·法拉赫的嘲讽声中，白虹看似只是闭了下眼睛，单手按在一条在白虹分析之后属于为冗余系统供能的巫力通道，随后一抹粉尘落下，顷刻间，巫力通道便被截断，断口光滑封闭，就好似那本就不是什么通道一样……
斯坦·法拉赫当时就失去了半透明未知物质的补充！
他已经无法再从虚体向实体变化！
白虹验证了自己的奥秘提炼，对制造巫力通道的材料效果没问题，当即就瞄上了控制中枢！
因为刚刚白虹不是简单地从巫力通道的材料中提炼什么赋能。
相反，他把基石能量侵染的巫力通道的那些光点，进行了搬迁，这才使得通道断开后，没有缺口，反而是平滑的封闭状态。
这本来是白虹在改造四臂刑天时，运用奥秘提炼，尝试制造那些零件时产生的想法。
要把一块材料变成想要的样子，除了铸造、雕刻，是不是也可以像橡皮泥那样塑造呢？
可惜当时白虹手上的金属有限，他担心浪费，才没有进行验证。
如今恰好一举两得。
事实证明，奥秘提炼可以进行材料的“塑造”，但最后一步仍旧必须是“提炼”，所以材料肯定是要损耗一部分的，对于一些很珍贵、数量很稀少的材料，仍旧不适合如此加工。
斯坦·法拉赫可不知道面前的“巫师”心中想的是什么“一举两得”！
他心中只有惊恐！
他好似再次回到了曾经那段被人掌控，不得自由的可怕时光之中！
面前的白虹，虽然与大巫师雷恩在外表上完全不同。
但他们对待亡魂号的态度，却是那么相近！
不满意、无所谓！
亡魂号是大巫师雷恩的杰作，但他对亡魂号的评价极尽苛刻，在他口中，亡魂号是失败的废品。
为了制造出理想中的巫术战舰，大巫师雷恩掌控亡魂号和“尸鬼”，先是为法拉赫王国“复仇”，使得世人见识到巫术战舰的强大。
随后，就是把巫术战舰的建造方法，设计思路等等资料，都借由亡魂号和“尸鬼”之手，暗中散播。
雷恩说，森塔提的落后就在于各家学派的割裂、对立，只有众人协作，才能使巫术文明迅速发展壮大，巫术战舰就是雷恩要引导森塔提开启共同研究的第一步。
斯坦·法拉赫不明白雷恩为什么要那样做。
在斯坦·法拉赫眼中，不仅仅亡魂号做为前所未见的巫术战舰，已经极度强大，而且大巫师雷恩也可以称得上是足以横行天下，没有敌手的强大存在。
雷恩为什么要把他倾注心血，研究而成的巫术战舰拱手送人，让许许多多甚至不知道雷恩的名字的巫师，都能获得这些宝贵的知识？
斯坦·法拉赫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雷恩对亡魂号很不满意，雷恩对亡魂号的处置十分随意！
没有一丝一毫对强大的巫术道具的珍视态度。
如今的白虹，同样如此！
白虹破坏亡魂号，一丝犹豫都没有！
他对这样一艘强大巫术战舰的态度，与雷恩一般无二！
斯坦·法拉赫对这种态度实在是太熟悉了，他完全确信自己不会看错！
所以。
他惊恐！
极度惊恐！
他很清楚，在雷恩那种强大到堪称疯狂的巫师眼中，亡魂号真的不值一提，他们如果有需要，就可以随意毁灭亡魂号，连一丝心痛都不会有。
而那个时候，他斯坦·法拉赫便也将被毁灭。
“你不可以那么做，求求你，我愿意奉你为主！”
斯坦·法拉赫扑到了球状的控制中枢上。
但此刻的他停止了由虚化实，也就没有了干涉物质的能力，物质也同样无法直接触碰到他。
白虹的手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斯坦·法拉赫，按在控制中枢上。
不过，白虹这次没有引动基石。
因为，手腕上的白之章，竟然再次传来了悸动！
“奉我为主？”
“奉你为主！我发誓！”
斯坦·法拉赫毫不犹豫，他只怕白虹犹豫。
白虹目光微动。
他并不想把斯坦·法拉赫这样的不可控因素留下，什么誓言，白虹从来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