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摊贩、行走的幽灵,这不就是鬼市吗?
还有鬼面具和灯笼……
谢渊默默吃饭,听着妹妹描述的画面,一时间有一个想法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的秘密是鬼城,并且被鬼城纠缠了七年,那谢霜呢。
谢霜从小就有自闭症倾向,后来也确实在精神病院住了一段时间,直到十四岁的时候才被他接出来。
她又是为什么会有这种精神疾病?会不会同样是因为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纠缠到心理崩溃,亦或者能接触到其他别人都无法理解的事物,才会是这样的情况。
比如……预言?
谢渊一抬眼,便看见谢霜并没有对他的问题产生什么怀疑,乖乖干饭,小脸一派平静,比他长些的睫毛在脸上打下淡淡的青影。
他想起在404路公交车车祸的最后一刻看见的白衣女鬼的身影,语气随意地问道:“幽灵,穿白衣的么?”
“要过年了,红衣服比较合适。”谢霜抬起头,叹了口气,“哥哥,有话直说,这么关注我的画,不像你。”
谢渊不动声色地回应:“我这是关爱青少年身心健康。”
“真好,等我成年了突然开始关心青少年身心健康了,早干嘛去了哥哥。”谢霜用最平静的脸说着说着最嘲讽的话,“小时候是谁带着我在尸体旁边跑来跑去……”
“停。”谢渊打断了谢霜幽幽的抱怨,偏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觉悟得比较晚,打算从现在开始把以前欠你的正常人式的教育补回来,你高兴么?”
“……还是不要了吧。”谢霜投降,“我才不信你有当正常人的时候。”
话题成功被谢渊岔开,他想了想,直接和谢霜交代了今晚要出门,直到大后天才回来的事情。
谢霜表示知道了,并且提醒,自从上一次谢渊一整天没回来她被饿的睡不着后,她就网购了很多吃的,现在家里的方便面和其他素食食品够她活半个月。
谢渊:“……”
谢霜还从容地用双手按住嘴角,手动比了一个微笑:“哥哥就算半个月不回家,也不用担心我。”
“对了,今天上午的镜子闹鬼也是针对你的,我在家里不会有问题,这一点我保证。”
“知道了。”谢渊看得出谢霜很敏锐,她一定对他的去向有着某种预感,这是在委婉地告诉他,不用把她当成负担。
“我去的地方要是有好看的东西,会帮你带回来。”谢渊想,长街鬼市,要是真的卖东西,应该会有一些有意思的小物件吧。
买两件带回来给谢霜玩也不错。
没了家里的后顾之忧,他吃完饭将碗筷收拾好之后,就准备提前出门。
现在是七点多,他还可以去一趟补给站,做最后的准备。
今天气温不低,逐渐在往夏天走,谢渊不知道连基站的邀约里都无法显示所在地的那条长街会不会比现实里冷,在衣柜里挑了挑,决定还是穿两件。
他已经看到林与卿的信息轰炸了,对于林与卿也被征召这件事,他在讶异的同时又感觉有些意料之中。
命运就是有着这种特性,有个说法是,互不相识的两个人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在同一条街上对视,但当他们有了第一次相识,之后就会出现很多次巧合的相遇。
这个世界连鬼都有,到处都是怪谈,谢渊不觉得命运会是一个不存在的概念,他想,这其中可能有着某种规律,像一组精妙的齿轮,一旦站上起点,就会沿着齿轮的走向一步一步走下去。
而现在很显然,他和林与卿已经是两条有交点的线了,总是能在没有组队的情况下排到一场游戏里,也是很正常的吧。
回复了林与卿的信息之后,林与卿提醒他这场怪谈应该会和中式民俗有关,虽然光“长街鬼市”四个字并不能看出任何民俗的趋向,但这就是经验。
“中式怪谈。”谢渊凝视着衣柜里的一排衣服,眼神里依稀有着某种诡异的光彩。
就像谢霜说的,他的确很兴奋,因为在重新睡觉之前,包括睡醒之后,有一条零散琐碎的线索被他捡了起来。
这也是受了谢霜的“预言油画”的提醒,谢渊的思维不自觉往这边偏了偏,然后就发现了一个让他很感兴趣的点。
长街鬼市,和他梦里突然改变的少年鬼家的剧情会不会有关系?
谢渊在少年鬼家待过几次,从来没有出现过剧情不同的情况,女鬼小芳应该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去“上班”,在自己家里好好待着才对,他在少年鬼家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被小芳知道。
就算少年鬼后知后觉地发现被骗,也没有找他秋后算账的可能,因为从他离开那条怪谈所影响的范围时,老楼怪谈的时间就被重置了。
这一次的梦里,少年鬼明显也不认识他,的确是重置了“第一次见到他这个陌生人”的剧情。
可小芳却跑到什么夜市看花灯去了。
女鬼去看夜市,长街鬼市,这二者很难让人不联想到一起。
一旦从这个角度出发,谢渊便又找到了其他佐证,比如404路公交车怪谈开始前的最后一场梦,他梦到了鬼城中下起大雨。
而公车怪谈和水有关,或者说,怪诞从头到尾都被一场暴雨所笼罩着。
既然鬼城和基站都是非常强大的怪谈,当它们同时降临在谢渊身上,并且不相斥的话……就会相融。
他的噩梦世界,极有可能在他接触基站的同时,被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一些规则,并且从目前看来,这规则对他有利。
谢渊觉得,他的鬼城似乎是在提前给他透题。
用鬼城里相似的元素提醒他下一场怪谈需要面对的环境,可能隐晦了些,但以他的能力,绝对能从中理解鬼城想告诉他的东西。
按照这个思路,那么长街鬼市就不仅仅是中式怪谈,而且应该是黑白电视那个年代的。
谢渊伸手从衣柜里取出两件衣服,决定赌赌看。
如果今晚证明鬼市怪谈的时间线的确和少年鬼家的年代属于同一时间,那么他以上所有的观点都能得到论证。
这还是他头一次触摸到鬼城规则的核心。
谷/span正是这件事让他兴奋。
谢渊很快换好了衣服,对着房间里的镜子打量了一眼。
他穿了两件上衣,里面是一件非常薄的夏款中袖衫,外面罩了件长袖浅色蓝灰格子衬衫,如果受了伤,里面那件衣服可以用来包扎伤口。
裤子是件刻意做出水洗泛白的视觉效果的牛仔裤,裤型中规中矩,鞋子则选了唯一一双布艺板鞋。
那个年代的人很古板,因为接触新鲜事物的渠道有限,思想较为老旧。
若是参与者穿着现实中青年喜欢的这些衣服——比如超短裤、破洞裤、还有一些挂饰繁多,叮咚咣啷的潮牌,大概会第一时间被注意到,并且天然好感度负数。
既然四级怪谈里有要求他扮演好基站给他的身份,那么想要从长街中可能存在的npc或是能沟通的鬼身上挖掘隐藏线索,就必须融入他们。
谢渊关上衣柜,从自己的书桌里摸出一副很久没用过的眼镜,把镜片擦拭干净后默默戴好,头发也尽量服帖地理顺,露出额头。
这是副防散光眼镜,是他高中时期戴过的,后来发现由于经常在鬼城里求生,他不仅没有近视,反而视力越来越好之后,这副眼镜就在书桌柜子里躺尸。
略有一点厚的镜片遮住了谢渊眼睛里的阴森冷郁,极大程度地冲淡了他正面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等他把自己收拾好,若是不看房间的布置,那他活脱脱就是一个无限接近于那个年代的、极具书卷气和刻板正气的读书青年。
林与卿能在凝聚物上花心思做准备,那是等级压制。
谢渊在自身的细节上做准备,这才是解析一个怪谈的必要手段——潜移默化地融入环境,让自己站在不起眼但操作空间很多的位置上。
他也提醒了一下林与卿,然后连个背包都不带,只把手机和还剩下一次使用次数的凝聚物戒指放在了裤子口袋里,和谢霜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他无视了谢霜看到他这副打扮后明显有些惊讶的样子。
……这套衣服大概也是他整个衣柜里能凑出来的唯一一套旧年代风格服饰了,要不是为了这场怪谈游戏,他几年之内或许都不会碰。
“这个样子好合适。”谢霜在谢渊出门之后呆立在原地,半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冰雪消融,微微发亮,喃喃道,“我要在画里加上一个和哥哥很像的人。”
……
这一周的补给站位置早在周一凌晨零点就通过手机发了过来。
由于谢渊当时没谈资,并且已经看过了雨耕酒吧那一次的补给站,满足了好奇心,便没有立刻去。
怀御市本周的补给站有四处,离他最近的是小区里一家私人超市的厕所,进入难度接近于无。
他在超市里转了转,接收到了店员好奇的目光和略微泛红的神色。
上次怪谈游戏之前他买的打火机和软糖都没用上,本来想着张小洋是小孩,说不定能用软糖贿赂一下,可随着流程的进行,他直接放弃了投喂的形容词。
张小洋属于几乎无法沟通的那一类鬼魂,凶得很。
后来软糖和打火机一起进水,暴毙了。
没关系,有备无患嘛,他又不是预言家,能提前知道什么道具用得上。
“小帅哥斯斯文文的,是大学生吧?”过了一会儿,闲的无聊坐在柜台后嗑瓜子的店员忍不住主动搭讪了。
“嗯。”谢渊放缓语气,让自己看起来配得上斯斯文文。
“真好,你哪个学校的啊?我侄女也在上大学,就在附近的工商学院……”
店员三十多岁,不大不小的年纪,搭起讪来滔滔不绝,根本不需要谢渊的回答,自己一个人就能报户口一样把她侄女的信息合盘托出:“她学习成绩好的嘞,就是一直不找对象,把他妈急的。”
“你们大学生现在是不是都不喜欢找对象了啊?和我们当时真不一样,哎,真是三岁一代沟,现在年轻人的思想……”
谢渊平静地听着,左耳进右耳出,直接当噪音屏蔽掉。
虽然是一个小区,但这家私人超市的位置和他家是一南一北两个极端,他没有来过这一边,店员自然不会认识他。
最后,谢渊买了根棒棒糖作为敷衍,说是女朋友想吃,店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店员明显有些遗憾的眼神,终于结束了被隔空拉郎配的命运,顺便问到了厕所的位置。
店员配合地给他指了方向。
私人超市是由住宅改装的,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家大概是不止有一套房产,便将一楼的房子腾出来,打通了一些不重要的墙壁,装上了货架。
店里卖的大多数是薯片、面包、饼干、辣条之类的零食,也有脸盆筷子垃圾桶等常用的廉价的生活用品,隔出一个小房间做仓库,厕所也照常使用。
来私人超市买东西的客人想用厕所的话,基本上征得同意都能使用,谢渊轻轻松松打开了厕所的门。
就在推门的那一瞬间,阴风便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的眼睛还没适应未开灯的厕所,眼前突然一亮,如何的橙黄色灯光从上方打下来。
这个补给站比起酒吧要小得多,好在不是真的厕所坑位,而是有点类似于公共厕所洗手池那一部分的布置。
一个个凝聚物放置在洗手台上,占据了本该属于洗手液的位置,还有的挂在镜子上,或是安安静静的被一个原木底座盛放在角落里。
和酒吧补给站的人体展示架相比,这里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除了大镜子中所映照出的、站在谢渊身边的、密密麻麻的死人。
镜子外是明亮的空旷空间,镜子里却是透着蓝色调的死人聚会,那些人全都双目流血,脖子微微仰起,看着天花板的方向,也不知在看什么。
谢渊恶寒地打了个哆嗦,下一刻,他便不出所料的看见,镜中的死人们一个接一个的把空洞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转向了镜子里他的身上。
又是这股熟悉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