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斯莱布尼尔号在复活节岛机场上空撕裂云层。
在下午的时候通讯恢复,从卡塞尔学院出发,与这架北欧主神奥丁坐骑同名飞机一起驶向南太平洋小岛的几架医疗专机调转方向,已经没有什么病人了,他们白白烧了几吨航空煤油。不过相比于专机上医疗设备启动需要花费的天文数字,这些油钱对于财大气粗的卡塞尔学院自然不值一提。
在客舱中,陆离又一次见到了灿烂的星河,这座专机如火流星般划过夜空。他们下方是漆黑的海水,朦胧胧起了一层大雾。
“累死我了……”这次座位与来时的分布一致,路明非打了一个哈欠,从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还负责检查、押运龙骨进入货舱,确保这些珍贵的炼金材料没有任何外泄,着实累得很。
他把头掩在舒适的座椅中,余光正好能瞄到陆老师正在阅读那份羊皮卷,是他们千辛万苦从地下图书馆中带回的世界大地图。
“睡了睡了……回到学院我就要吃一百个烤鸡翅……”李嘉图同学嘟囔着,显然还在记恨中午陆老师没有把鸡翅分给他这件事。
“真是个记仇的家伙。”陆离在心里说,笑笑,这几个学生可以睡觉,他可不行。
远古龙类绘制的地图与今天世界的格局一点也不一样,许多地方都被奇奇怪怪的符号标注,上面写着晦涩难懂的龙文,是一份珍贵的宝藏。
“嗯?”路明非躺下没一会儿,忽然直起身,顿时精神了,跟见了鬼一样,困意全无。
“睡毛了?”陆离随意地问,连头都懒得扭。
“不是……这见鬼的座椅……”路明非的脸在他手动打开的座椅阅读灯下,罩着一层阴影。
“座椅怎么了?有针?”陆离对于他的学生扭头在盯着座椅的这一幕尤为不解,仿佛有人在里面用容嬷嬷的小针扎他一样。
“要是针就好了……”路明非喃喃自语。
座椅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很舒适,甚至带着温暖的温度,仿佛知道他们夜晚要穿越白令海峡气温会下降一样,尤其地贴心,不亚于深夜疲惫时一杯温暖的热咖啡。
不仅如此,座椅上还带着震动,靠垫托住了乘客的腰,好像有美少女正在用芊芊细手给他捏肩、捶背,舒服的推拿让人忍不住想要叫出声。除此之外,座椅照明灯又多加了一个按钮,中文的标签写着‘分区空调’。
最令人困扰的窗外噪音也小了很多,此刻这架黑色的湾流g550真的变成了设计师描述的那样——巨大的蓝鲸在深海中游动,还是速度极快的plus版本。
阿卡杜拉所长的那句名言不断地回荡在李嘉图同学的脑海中:“见过给坦克安装分区空调、加热靠垫和按摩座椅的吗?”
装备部只认可飞机上极致的速度,并不考虑舒适感。而如今这帮疯子真的给‘坦克’安装了分区空调、加热靠垫和按摩座椅!
诡异到让人不禁想起了最后的晚餐。
“你该不会是嫌弃湾流忽然变舒服了吧?”陆离笑着问。
“我倒没有贱到那种地步……”路明非把‘贱’这个难听的称谓放在自己身上,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人至贱则无敌嘛,芬格尔在这方面一直是他的榜样。
“装备部突然大发好心,让我有点寝食难安……”他说。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陆离翻了一个白眼,“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斯莱布尼尔号为什么不舒适?和装备部的理念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是工匠,工匠当然不用亲手使用屠龙的武器了,所以舒不舒适对他们没什么区别,反正他们也不坐,再舒适不还是便宜了校长吗?”
“陆老师你的意思是……”路明非恍然大悟,“装备部也乘着斯莱布尼尔号出任务了?”
“对,不止是装备部全体成员,还有恺撒和罗纳德。”陆离将手中的地图丢回尼伯龙根,换了一张全新没有打开过的,“一次紧急任务,就发生在这架飞机送我们来到复活节岛之后。”
这是一次非常紧急的任务,秘党在全世界建有五个类似冰窖的避难所,但是其中一个遭受到了次代种的袭击,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不小心启动了‘自毁程序’。这是不可逆的最高指令,只有装备部这些建造者亲临才能让‘自毁程序’停下,否则那座避难所附近就要变成第二个切尔诺贝利了。
在本次任务中,卡塞尔学院由昂热带队,高阶学员们倾巢出动,装备部全体成员包括通过测试的女性成员塞特娅·法斯瓦妮尔也参与其中。
其中阿卡杜拉所长、卡尔副所长因为湾流的噪音吵得精神萎靡,硬邦邦的座椅更是让他们腰板疼得受不了,昼夜的温差还让他们患上了重感冒,这帮家伙吃了苦头,连夜改装了斯莱布尼尔号。
“让过去的我们去见鬼吧!瓦特阿尔海姆的侏儒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工匠,他们不仅会制造精湛的屠龙武器,还会考虑武器的舒适程度!这才是合格的侏儒!”
——阿卡杜拉所长更新了自己的格言。
“哈哈哈……哈哈哈……”路明非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要出来了,一个劲地捶扶手,“早就该让这帮混蛋吃一个教训了!要我说,每次研制出新武器就应该让他们作为试验者去执行任务,省得以后的说明书还是语焉不详!”
陆离这才发现路明非还挺记仇,这句话显然是指上次他在大庭广众下动用了‘光与尘的龙息’,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行了,赶紧睡吧。”陆离被这一声声狂笑搞得有点心烦意乱,连读书都受到了干扰。
他从背后抽出一张毯子披在路明非身上,“我们回到学院最多休整一天,就要去格陵兰冰海了,养好精神留好力气,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海洋与水之王利维坦。”
“yes,sir!”路明非装模作样地摆了一个鬼脸,抓着毯子的边缘往身上盖了盖,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陆离听着很快就传来的呼吸声,无奈地笑笑,用一只手替自己的学生掖好毯子——他的睡相比较差,刚铺在身上的羊毛毯子已经从肩头滑落了。
与他们隔着一条过道,则是这次任务的另外两位专员。楚子航正准备将眼罩套在自己的额头上,目前正在调整系带的松紧。而夏弥则咬着可乐的吸管,手指快速地敲击卡塞尔学院特制的无声键盘——她的工作没有做完,仍旧在写相关方面的书面报告。
两人的距离不近,但是也不遥远,偏偏他们干着各自的事情,泾渭分明,谁也没有瞄向对方一眼。
“抱歉。”楚子航忽然说,他只差最后一步就将系带套在自己的后脑勺,手却忽然停住了。
“我可不敢让楚少爷给我道歉,小女子何德何能?我也没有兴趣听你的打工经历。”夏弥头也不扭,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不是这件事。”楚子航觉得夏弥误会了什么,他有必要解释一下。
“是在我们去复活节岛的路上,我不应该说你的洗面奶是生姜味的。”楚子航冥思苦想自认为找到了自己的错误,“虽然气味很像,但你的洗面奶是青柠味的。”
夏弥飞速敲键盘的手指一僵,楚子航终于能分清青柠和生姜的区别了吗?好吧,虽然那个洗面奶的味道的确闻起来像生姜。
不过她的脸仍旧黑着,重复了一遍楚子航先前的回答:“不是这件事。”
她到不至于因为这个生气,生气的原因在后面——他们因为这个话题谈论了一会儿口味,夏弥记得楚少爷不喜欢生姜的味道,给他制作的爱心早餐、午餐、晚餐都避免了这个调料,但是楚少爷却不记得她讨厌什么食物,反而记得清楚苏茜讨厌青椒,这让她怒不可遏,就差抓起一根青椒塞到楚子航的嘴里,如果她能在飞机上找到的话。
“不是这个?”楚子航发现果然上网搜集资料是读不懂女孩的心,认真地解释,“如果因为我隐瞒了那次勤工俭学的经历而生气的话,非常抱歉,这是一个秘密,我曾经答应别人要守护它。”
“也不是这个。”夏弥还是重复了那句话。
她还是相信楚师兄的定力的,哪怕那两个女孩脱光了估计都不会正眼看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不会对她们有什么非分之想。夏弥同学以前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和王座上的黑皇帝与白祭司,现在最大的敌人是狮心会副会长,楚某人的前绯闻女友——苏茜。
“总不能是因为我知道苏茜喜欢吃青椒吧?”楚子航远没有平日的波澜不惊,他有些困惑地挠挠头。他也只是一次聚餐中偶然听苏茜提起了这件事,顺带说了出来。
夏弥听说上帝给某些人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打开一扇窗,楚某人的门和窗都开着,不过在某些方面的窗户是半掩着的,风一吹就能关上。
“你猜。”哼唧唧的声音,夏弥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已经完全了全部的工作。公然承认这件事无疑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猜?”楚子航迟疑了。
他看见夏弥气鼓鼓地从腰包里掏出眼罩,系带是一体式的,省去了不少麻烦,唯一的缺陷就是需要调整在发丝间的位置,要不然非常容易夹到头发,睡一觉醒来会有一撮毛在后脑勺翘起来。
夏弥不太想理这个迟钝的家伙,把眼罩蒙在自己脸上,视野一片漆黑,准备去调整系带的位置时却触碰到了一双温热的手。
是楚子航,他正在帮夏弥整理眼罩系带的位置,将一撮栗色的发梢从底部轻轻拽了下去,省去了夏弥调整的麻烦。
她闪电般的缩回自己的手,是下意识的动作。漆黑的视野中,心在砰砰地跳,什么负面情绪都甩在脑海,脸颊发烫,简直能在上面煎鸡蛋。
不过她的嘴倒是非常硬,远没有内心那样柔软,仍旧倔强地说:“别以为我会原谅你。”
只不过唇角翘起的弧度出卖了她真正的情绪。
“晚安。”楚子航的回答轻盈。
“晚安……”只有一个口型,无声的回答。
不过他反倒没有急着入睡,而是端详那个沐浴在月光中完美无瑕的侧脸,目光大概在上面停留了三秒钟,掏出手机,连接wifi。对于飞机上来说,这无疑是一项新颖的技术。装备部总是这样,喜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他打开搜索栏,键入‘女孩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生气’,按下确定键后浩如烟海的搜索结果弹了出来。
楚子航不断浏览这些回答,大多是不靠谱的,但是也有一系列的追问引起了他的兴趣。
问:女孩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生气?
答:会不会是女孩讨厌你?
追问1:应该不是,一开始那个女孩还对我蛮好的,后来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她总因为一些小事生气。
追答1:我冒昧地问一下,你们的关系是?
追问2:关系?没什么关系……就是要好一点的朋友。
追答2:那你可能重新要界定你们的关系了,你们生气会不会是因为另一个女孩?
追问3:你怎么知道?她上次闹情绪就是因为我的另一位女性朋友!
追答3:那她和你生气的原因不就是吃醋了吗?顺带一提,那个生气的女孩好不好看?如果好看的话请把联系方式私聊给我……
楚子航默默地关掉了这个网页,若有所思地看向夏弥,她胸口微微的起伏,已经睡熟了。
‘啪’的一声,过道右侧的座椅灯已经全部熄灭了。
飞机穿过云海,下方是灯火通明的城市,但不是目的地伊利诺伊州。客舱里随着那一声关灯陷入了寂静,只有陆离正在挑灯夜读,最后唯一亮着的那盏灯也熄灭了,四处一片黑暗。
一夜的休整。
机身传来震动,陆离率先苏醒,一旁的路明非还睡得正香,这次倒没有口水流出来。过道右侧的两声匀称呼吸几乎是同时停下,不约而同地摘去耳塞,扯下眼罩。
醒来的三人依次远眺。
窗外的阳光明媚,斯莱布尼尔号正在打开起落架,那座静谧的山顶学院在晨间被雾气笼罩着,仿佛都没有睡醒。强劲的噪音吵醒了树上的松鼠,它们从树冠你探出毛茸茸的可爱小脑袋,黑宝石的眼中倒映着这架巨大的铁鸟,用好奇的眼光仰视着闯入它们领地的天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