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哥哥,你是在宇宁王府长大的,王爷和公主对你恩重如山,如若皇上真对他们起了杀心……”
与管愈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自然甚合孟小鱼心意,可她也隐隐觉得失望,她并不希望他为了她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而且自己也会觉得罪孽深重。
“小鱼儿,你定是被都城之事吓坏了。”管愈又是心疼又是心焦,“上官轩辕和上官凌云兄弟争位,却因那玉佩和发簪将你牵扯进去,我也深感不安。可王爷和公主待在宇宁定是安全的。我和世子带走五千军士,王爷定然早已招兵买马补全了军力。宇宁远离都城,也远离了皇权争夺,他们的自身安全并无威胁。何况宇宁毗邻南川,如今的南川皇是蓉公主的亲舅舅,对蓉公主极是关心爱护。皇上定不敢随意动宇宁。”
孟小鱼闻言,觉得可能真是自己想多了。上官烈锋在位十五年有余,有没有那个传国玉玺都无关紧要了。说来说去,还是上官轩辕和上官凌云兄弟俩争斗,才紧咬着玉佩和发簪不放。
管愈又深情款款地说道:“小鱼儿,我想过了,我不娶若兰,会有更多比我更好的人争相娶她;我不做护卫军统领,会有更多比我能干的人争相去做;王爷和蓉公主也无需我在他们跟前尽孝。我只管放心离去,若王爷和公主不能理解我之决定,我便甘愿背上忘恩负义之名;若他们能理解,我便用其他方式回报他们。”
孟小鱼彻底放了心。管愈所言句句在理,宇宁王夫妇没有了管愈会照样过着富贵逼人、权势滔天的生活,管愈也不在乎丢了官职。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她顿时卸下心中的防线,开心地笑了。想不到自己兜兜转转两年,最后认定的还是眼前的这个人。
她不由得喃喃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好词!”管愈赞叹出声,又将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我们谁也不许再放开谁的手。”
孟小鱼含笑点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以后你是我的沧海水,我是你的巫山云。”
“好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好!我是你的沧海水,你是我的巫山云。”
孟小鱼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道:“卡木丹诚元所托之事,我们帮吗?”
管愈颔首道:“他得知你是女子后并未让你受到欺辱。看在这点上,我可将他的身世说与长公主与蓉公主知。然我并不会劝说两位公主帮他,他们自己家族之事,他们自己去解决。”
孟小鱼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轻轻推管愈:“我想睡了,你走吧。”
管愈轻轻“嗯”了一声,却舍不得离开,迟疑了一下,手臂依旧揽着孟小鱼,温声问道:“而今你可还会做些怪梦?”
“嗯,会。每日不是读书便是游泳。在梦中,我的腿最近能在池中踢水了,我爸爸可开心了,开始让我拄着拐杖练习走路。不过,他的癌症越来越严重了,人也瘦了许多。再有钱,也逃不过病痛的折磨。”
“癌症是何物?”
“呃——一种治不好的病。”
“你梦中竟有治不好的病?”
“自然有。人类的疑难杂症和绝症太多了,即便医术再发达,也不可能让人长生不老。”
管愈忽然想起无净法师提过的绮梦草,问道:“你幼时初次做这种梦时,可有中过什么毒?或吃过什么不寻常之物?”
“并未。就是我和爹的船被浪打翻了……”孟小鱼说到此处,又想起了父亲,眼眶便红了。
管愈看着泪眼婆娑的孟小鱼,也不忍心再问,转而说道:“我幼时做过一个怪梦。”
“哦,什么样的?”孟小鱼好奇心顿起。
“梦中我尚幼,陪世子在宇宁王府的学堂上学。一日我见窗外有个小姑娘,趴在窗棱上看着我们读书,那眼神中盈满渴望之情。之后她父亲过来要将她抱走,她哭闹着不愿走,吵到我们读书。王府侍卫过去撵她,她不依,被侍卫打了一棍,她父亲才匆匆抱走了她。”
孟小鱼又想起梦中的自己。她在梦中患有腿疾,不能上学,便常常让爸爸推着自己去幼儿园或学校外面。她坐在轮椅上,隔着栏杆外看着里面同龄人,无限渴望跟他们一起上学、玩耍。
“那女孩大约是个穷人家孩子,很想读书吧?”她讷讷问道。
管愈点点头:“嗯。放堂后我到处去找那小姑娘,才听下人说那是守鱼塘的阿七的女儿,家生婢女,却闹着要上学堂,被侍卫打了一棍后,腿断了。”
“啊?!那侍卫可真凶残!”孟小鱼恨声说道,然后又拍拍胸口,“好彩只是个梦。”
“我跑到阿七的住处,在门外便听到了阿七的哭声。他边哭边说此生自己无用只能做仆从,来世定要投生个好人家,让女儿继续做他的女儿,他一定倾尽全力保她终身富贵,她想读书写字便给她单独请个教书先生。我听后很伤感,入到屋内将自己身上的银子都给了阿七。那女孩很乖,躺在榻上朝着我甜甜笑了笑,还说了声多谢。”
“那女孩多大?”
“比我小不了几岁。我长大后,王爷问我想做什么,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当王府护卫统领,我想要教导王府护卫学会仁慈。可王爷给我的官却比我所求高很多,他让我做的不是王府护卫统领,而是宇宁护卫军统领。”管愈低下头,温柔的看着孟小鱼,“小鱼儿,知道吗?虽我此后再也未梦见过那个女孩,可我仍记得她有一双如你一样清澈的眼睛,眉梢也有一颗如你一样的朱砂痣。”
孟小鱼伸出左手,摸了摸眉梢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忽然愣住,久久回不过神来。
“小鱼儿,”管愈又说道,“当年我被你父亲从海中救上来后,我躺在你哥的榻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我当时就有那么一会儿恍惚,我以为我又做梦了,那个梦中女孩又来了。”
“你在我家时,并未说过你的梦。”
“我当时被人追杀,又受了伤,不敢随意跟陌生人提及我的身世,更何况是一个梦。”
“可你后来跟我很熟了,你在我家住了四个月,你也从未跟我说过你梦见过我。”孟小鱼撅起嘴,有些不悦。她记性好,她不记得的事便是管愈没说过的。
管愈宠溺一笑,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那个小女孩只是眼睛和朱砂痣跟你像,她的模样我却是丝毫都未看清楚,但定然不会是你,你可不是奴籍。”
他说完,忽然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样东西围在孟小鱼的腰上。
孟小鱼低头一看,正是那把被卡木丹诚元打落的腰带软剑。
管愈一边帮她扣好软剑一边说:“这软剑是我请炼剑大师金龟子铸造的,用青铜、玄铁、乌金和陨石铸造而成。普天之下只此一把,可别再弄丢了。”
孟小鱼点点头,朝着管愈微微一笑。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想他俩一定会从北翌平安回到尚赫,然后他退婚、辞官,陪着她待在农庄。她写书,他卖书,他陪她画画,她陪他练剑。冬天,他们一起看农庄里盛开的油菜花;夏天,他们一起赏池塘里清丽的荷花。
那样的日子,一定会很平静很安逸。
“睡吧。”管愈终于站起身来,眸中尽是深深的眷恋,“我走了。”
“嗯。”孟小鱼再次朝他笑了笑。
管愈微微一怔,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依依不舍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