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里忽然涌现出一股让人不安的气味,那气味又甜又暖,带着浓郁的铁锈味。
雷蒙德不敢置信的转过头来望向自己身侧的艾伦。
艾伦的呼吸沉重而缓慢,年轻的男人脸色惨白,嘴唇却有一种不正常的猩红。
顺着雷蒙德无比恐惧的目光,艾伦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猩红的血色花朵,正在他的紧身制服前胸处缓缓绽放——副驾驶在临死前射出的子弹直接擦过了雷蒙德,然后没入了艾伦的胸口。
“别怕,雷蒙德,我没事……咳咳……咳咳……”
艾伦下意识地开口,然后习惯性地冲着雷蒙德说道。
可是以往如此简单的说话在这一刻都变得如此艰难,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呛咳给打断了,血液混合着泡沫从他的喉咙深处不受控制的涌出来,打湿了雷蒙德的袖口和手掌。
艾伦感觉自己的视野闪过一阵黑雾,然后身体不受控制地慢慢倾倒了下去。他就那样倒在了雷蒙德的怀里。
温热的液体不断涌出他的身体,艾伦企图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但这实在太难了。
剧烈的疼痛迟到了好几秒钟才出现,艾伦疼到甚至无法动弹,同时候他还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变冷……非常,非常……非常冷。
他可以看见雷蒙德惊恐万分的眼睛。
也许是临死之前的虚弱让他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幻觉,艾伦亲眼看见雷蒙德那张英俊的脸在他模糊的视野一点一点的产生了变形……
“不……艾伦……不……”
沙哑的,低沉的低喃从雷蒙德的颤抖的嘴唇中溢出。
在这一刻,这个曾经的人类英雄看上去竟然有一丝孩子般的脆弱。
只不过现在,雷蒙德所有的惊慌失措,所有的无助和恐惧,都是真实的。
“艾伦……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
雷蒙德不断地冲着艾伦重复着。
他的手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的融化为了一大滩粘液。
然后他把自己的触手贴在了艾伦的胸口,细长的触手隐入艾伦的胸口内部并且开始疯狂分泌某种特殊的粘液。
雷蒙德企图用自己的身体堵住艾伦身上的伤口,然而,那些带有麻醉作用的黏液下方很快又涌出了新的血液——艾伦受到的伤实在是太重了……
而雷蒙德,不,应该说,纳迦人的白皇帝,更擅长的却是杀戮而非拯救别人。
他的努力唯一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黏液所带有的特殊麻醉性质很快的减弱了艾伦如今感受到的剧烈痛苦。
只不过,这点作用在艾伦即将迎来的死亡面前,实在算不上什么。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疯了?我看到了——我看到的是什么?”
拉菲尔用力地咬着下唇,他瞪着紧紧抱在一起的艾伦和雷蒙德,眼球几乎都快要调出眼眶。
事情发展得实在是太快,太离奇,以至于拉菲尔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是在做梦,当然也有可能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了什么幻觉。
“拉菲尔,过来。”
萨基尔拽了一把拉菲尔,他一直戒备地盯着雷蒙德,无意识地挡在了拉菲尔面前。
他的枪也在干掉了那名该死的副驾驶之后,直接对准了雷蒙德。
当然,恐怕雷蒙德现在也不会太在乎这个。
艾伦正在死去。
“我很抱歉,雷蒙德……咳咳……我可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继续跟你呆在一起了……”艾伦无比吃力地冲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说道。
那个男人的脸都已经融化了,露出了硕大漆黑的眼球和细密古怪的口器,身后的触手在不断颤抖。
艾伦隐隐约约觉得这也许并非是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但奇妙的是,在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太在乎了。
雷蒙德·莫克姆究竟是什么人或者是他又是什么东西,艾伦都不在乎了。
艾伦只知道自己即将死去,而他的死亡很显然会带给这只可怖的怪物巨大的打击。
他可以感觉的到雷蒙德的身上散发的巨大的悲痛和恐慌。
雷蒙德正在害怕,而这让艾伦感到无比心疼,只可惜……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艾伦,留下来,陪着我,艾伦,不要这样对我……艾伦嘶……嘶嘶嘶……”
到了最后,白皇帝的话语已经演化成了一种任何人类都无法听懂的古怪嘶鸣。
但艾伦发现自己竟然……似乎可以明白对方说的一切。
那是人类语言所无法解释并且翻译的复杂语言,里头蕴含着雷蒙的此刻无比惶恐的心情和对艾伦的无限留恋。
那种心疼的感觉,又一次涌上了艾伦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正在远离,灵魂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即将从他这具沉重笨拙的身体里脱离开来。
艾伦抬起手企图抚摸白皇帝的脸颊,对方的脸颊现在已经是一片覆盖着薄粘液的湿润柔软之物。
但艾伦想要摸摸他。只可惜,很快艾伦就发现自己的手仿佛已经变成了石膏,他的身体正在随着那种冰冷而陷入无法动弹的情况。
“我很抱歉……”
艾伦最终也只能发出一声含糊低语。
这是他对雷蒙德·莫克姆,或者说,对那个曾经拥有雷蒙德·莫克姆名字的怪物所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艾伦的手忽然垂了下去。
“艾伦?”
雷蒙德身体一震,他痴痴地看着艾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这一切。
艾伦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血痕,他的身体还保持着人类应有的温热,但是生命的气息已经彻底的从他身上淡去了。
艾伦·莫克姆,就这样在白皇帝的怀中化为了一具不会动弹不会有任何反应的尸体。
人类的尸体。
“……”
“雷蒙德”的身体佝偻了起来,他死死地抱着艾伦,将脸埋在了艾伦的脖颈间。
在艾伦死去的这一刻,白皇帝身上最后一点人类的气息也彻底淡去了。
安全局的小型运输车飞船仅能容纳4人乘坐,但小小的机舱里现在有三分之二的区域都被正在不断翻涌和膨胀的软肉所占据。
拉菲尔还有萨基尔一步一步后退,如今已经退到了驾驶舱内。
驾驶员的尸体还伏趴在控制台上,自动导航系统在没有校准目标坐标的情况下漫无目的地载着船员在宇宙中绕着圈。
无论是尸体还是控制台如今看上去都很不妙,但拉菲尔如今只能呆呆地看着船仓的一切面无表情大脑空白。
艾伦死了。
其实在艾伦中弹的那一刻拉菲尔就已经有了预感。是的,艾伦会死。
安全局内部人员都会配备一种特殊的子弹,子弹内部带有神经毒素,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效率最高的杀死敌人。只是拉菲尔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子弹会用在艾伦身上。
太荒谬了……
拉菲尔听到他自己带着一丝抽泣喃喃自语道。
他们甚至不可思议地逃离了即将解体的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在拉菲尔看来,这几本等同于度过了自己人生中有可能的最大危机。
可现在,艾伦却毫无预兆地在了忽然间叛变的副驾驶手中。
而事情竟然还不仅如此,最可怕的是,一直以来被他们重点监控的那个男人,人类的英雄联,或者是军部的叛徒走狗,雷蒙德·莫克姆在他们的眼前直接幻化成了……用任何一种语言都没有办法描述出来的怪物。
柔软的,苍白的**和细长的触须,以及那些滴滴嗒嗒不断往外流淌的粘液。
雷蒙德整个人就像是一团在高温之下逐渐融解的蜡烛,他正在扩散,他正在崩坏,他正在露出自己的原形……
因为……艾伦死了。
眼看着雷蒙德(假设这团软肉还可以用“雷蒙德”来称呼的话)身上忽然之间又一次冒出了无数根蠕动的触手。
拉菲尔只能呆呆地冲着萨基尔开口:“如果则是噩梦的话,我希望你能快点把我叫醒。”
好像这样说,拉菲尔就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样。
雷蒙德还在变形。
现在,就连飞船的天花板还有墙壁上,都是那种奇怪的,半透明状的肉膜了。
“我们该怎么办?萨基尔……”
拉菲尔抽了抽鼻子,忍住因为艾伦的死而不断涌出眼眶的眼泪然后呆呆问道。
但许久都没有等到萨基尔回应。
当拉菲尔转过头,他才发现萨基尔如今也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一切,想来镇定自若的他,如今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茫然之色。
好吧,现在的事情确实已经超过了人类所能理解的极限。
“纳迦人……”
拉菲尔可以听见萨基尔喃喃的低语道,他忍不住侧耳倾听,接下来又听见,萨基尔语气颤抖地继续说道……
“白皇帝……他竟然是纳迦人的皇帝……”
跟处于极度震惊中的拉菲尔不一样的是,萨基尔有着天生冷静。
虽然这种冷静在现在这种时候并没有什么用,但这并不妨碍萨基尔在看到那不断翻涌的苍白的**的时候,敏锐地认出来,那是纳迦人的最高首领白皇帝的标志性特征。
——除非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整个宇宙中又多了一只白化种的纳迦人,不然如今正在他们小型运输舰里,因为艾伦的逝去而即将失去理智的这只东西,确确实实就是纳迦人那位赫赫有名的白皇帝……
即便隐约已经察觉到了,从时间囊泡中归来的雷蒙德·莫克姆身上隐藏着巨大秘密。
可……这一切还是有一些太过于难以想象……这种难以想象甚至冲淡了艾伦死亡带给他们的悲伤和震惊。
船舱里还活着的两名人类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目前的状况,不过他们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他们正在迎来一场非常艰难的挑战,因为……雷蒙德·莫克姆,不对,应该说纳迦人的白皇帝,在艾伦的呼吸停止之后,已经濒临崩溃。
当然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可能已经崩溃了。
“滋——警——告——告——”
在雷蒙德直接在他们面前化为某种章鱼一样的软体动物的同一时刻,拉菲尔和萨基尔只能听到一声非常尖锐的警告从自己身后的中央控制操作台上传来。
只不过那一阵警告声在短促的尖叫了半声之后立刻就戛然而止,下一秒钟,两人听到的是一连串令人感到心惊胆战的噼里啪啦电流声。
随后他们船舱内的灯光猛然一闪,随即化为了一片漆黑。
在昏暗的环境下,从窗外传来的巨大闪光一下子变得格外夺目。
拉菲尔屏息凝神,因为过度紧张,心脏跳得几乎要从胸腔中撞出来。
他下意识地朝着窗外瞥了一眼,随后,目光微凝。
他发现,之前还在飞船下方缓缓旋转的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似乎也出现了某种奇妙的变化——那座巨大的钢铁堡垒在刚才那短短的一霎那陷入了一片极致的漆黑之中……
就跟他们这艘飞船一模一样。
“……”
拉菲尔完全没有发出声音,但他还是无意识地紧紧的贴在了萨基尔的身上。
他有一种预感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某种非常可怕的事情——拉菲尔感觉到,萨基尔浑身的肌肉绷紧了,但他这一次并没有推开拉菲尔,是紧紧的攥住了对方。
很显然,某些事情上,他与拉菲尔有着完全一致的判断。
出问题了。
……
在小小的飞行器下方,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原本洋溢着无数人的哭嚎,哀叫,发了疯似的警报声,爆炸声,以及乱了套的自动机器人发出来的撞击声。
对了,肯定不能少了“主母”系统在系统濒临崩溃的情况下发出来的自动数据播报。
这里无比嘈杂,充满了人类的恐惧,慌乱,绝望,简直是彻彻底底的人间地狱。
但在这一刻,忽然之间一切都变得寂静了起来。
所有的电源,包括紧急电源都在一瞬间完全断绝。
宁静,粘稠,不详的漆黑笼罩了一切。
有人在惨叫,因为他们以为军事基地已经彻底解体,但随后他们就发现,他们并没有迎来自己以为的低温和缺氧……
同样的,漆黑中,人类并没有散落在漆黑无垠致命的宇宙之中,只不过很快,现在还幸存着的人类都不约而同地觉得,也许死于宇宙之中也不是那么糟糕。
他们只是迎来了无数的粘液和可怕的肉块。
就像是一块硕大无比的果冻杯被一个无知的少年从桌上推到了地上。
让人毛骨悚然的,湿哒哒的声音开始在黑暗中各个角落回响。
接着,所有的东西上面都覆盖上了那层“果冻”还有“果冻”上的汁液……
那是属于纳迦人皇帝的粘液。
滴答滴答,缝隙,角落,管道零件,人类所能想到的每一处细小的狭隙里头都开始往外渗出质地浓稠,泛着奇怪气息的黏液。
而在黏液的包裹下是无数巨大濡湿而柔软的苍白肉。分叉的,宛若枯树一般的触手从那肉块中慢慢探出
那些触手正在狂乱地飞舞着。
有一些是在基地内部——它们毫无顾忌的击碎了金属回廊,以及看似坚固的房间,办公室,武器库,机房。
还有一些则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的外部在真空中不断地飞舞……
一根,两根,无数根触手从基地内部与外部的连接口中蔓延了出来,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这座人类军事基地自己长出了无数细长的触手。
所有的孔隙,所有的管道口附近的气闸还有金属门都被破坏了。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可能会引起基地内外两边的严重压力差,但现在,人类暂时不需要顾忌这个问题。那是因为白皇帝的**把所有的出入口都填满了——那些**化为了一层又一层的薄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在基地外部的银亮金属板上。
在很短的时间内,这座由人类建造的无机质的钢铁堡垒,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白色的肉膜。
它在无形的旋律中律动,蠕动,翻滚,看上去简直就像是变成了某种活物,至少看上去就像是——
伴随着白色肉团覆盖上基地的外部,越来越多的触手正在生长出来。
狰狞丑陋的口器从白肉的表面绽裂开来,然后生成巨大的口器。
无声且无比痛苦的嘶鸣,正是从这些口器的深处冒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比痛苦的无形的波……
“艾伦,艾伦……”
几乎没有任何一名人类可以用自己的耳朵听到属于白皇帝的哀鸣,但他们可以感受得到。
然后,人们作为智慧生物的本能,会在身体内部因为痛苦而不断地颤栗。
这是多么可怕,又是多么疯狂的一幕。
拉菲尔因为极度的恐惧几乎站不稳,他只能将自己靠在萨基尔的身体上。
而萨基尔就像是一具尸体,整个人又冷又硬,拉菲尔可以感觉到他的手心正在不断的往外渗着冷汗……
同样的,他可以感觉的到,他们小小的运输舰就跟天女座的人类军事基地一样,也正在被这具正在变形的白皇帝所覆盖,所包裹。
黑暗中,濡湿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
甚至就连他们的脚底,都已经被打湿(拉菲尔十分感激被切断的电源,这样至少他可以不用面对那可怕的一切)原本可以看到外面的舷窗边缘出现了白色的肉质薄膜。
而在那一层薄膜覆盖上窗口的最后一瞬间,拉菲尔和萨基尔唯一能够看到的就是,整座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颗苍白的肉团。
那是人类从未想象过的可怖场面。
……其实,如果白皇帝此时还能保留理智的话,它会意识到,从时间囊泡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这还是祂第1次展现出自己的全部躯体。
而这种展示完全是致命的。
在时间囊泡里度过的漫长岁月,让可以无限生长的纳迦人身体已经长到了无法控制的巨大体型。
白皇帝变得是如此强大……又是如此庞大。
仿佛当祂扩展开自己的触手之后,祂几乎可以用自己的薄膜将整个宇宙都包裹起来。
唯一的问题恐怕就是,就跟所有的纳迦人一样,白皇帝越是强大,就越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从远方,从宇宙的深处,所传出来的疯狂的呼唤。
原本因为艾伦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理智,又一次地受到了来自于疯狂意志的冲击。
而艾伦已死这件事,更是让白皇帝彻底放弃了抵抗。
我已经失去艾伦——这样的念头形成了一串疯狂呓语,在白皇帝的脑海中不断盘旋。
侵蚀着,啃噬着祂的灵魂,让祂痛到无法呼吸。
艾伦,我的艾伦……
白皇帝感觉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混乱。
只不过在混乱之后,祂就变得愈发强大。
像是一场失控的雪崩,疯狂让祂愈发强大,而强大让祂更加疯狂。
而感受到了皇帝的疯狂之后,之前还在疯狂攻击黑色天鹅号的纳迦人,在这个时候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更加有经验的长老发出了指令,它们毫不犹豫,当机立断抛弃了纳迦一族一直以来恪守的战斗本能,它们直接丢下来人类的歼星舰,甚至没有理会某些已经锁定到自己身上的星际导弹,任由那些导弹自己自己的盔甲和舰船上开出了橘色的爆炸团。
然后,它们驱使着自己的战舰开始逃命一样朝着战场边缘逃窜而去。
在人类的炮弹面前显得像是没有理智的蝗虫一般疯狂的纳迦人部队,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的恐慌且狼狈。
而纳迦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跟笨拙愚蠢的人类不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纳迦人的战舰就是它们自己的一部分。它们用自己蜕下来的骨骼不断地打磨并且塑造属于自己的战舰。
也正是因为这样,它们的机动性和速度都可以称得上完美。
然而,即便有着这样的战舰,纳迦人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某只怪物的攻击。
苍白的触须轻而易举地便展开来,直接从半空将几只正在亡命逃窜的战舰卷到了自己的面前……
纳迦人在曾经的白皇帝的触手之中瑟瑟发抖。
它们痛苦颤抖着,发出尖叫,并且不断地向自己的皇帝传来求饶和恐惧的心灵感应……只不过当这几只倒霉鬼的精神触须碰触到自己的皇帝之后,它们的身体震颤得却更加厉害了。
疯狂。
纳迦人可以感受到这种疯狂。
甚至是连疯狂之潮都无法带给它们的混沌与侵蚀。
来自于精神上的腐蚀直接出现在了**之上。
之前还在努力求生的那几只纳迦体型都很大,显然属于长老阶级。
但在碰触到白皇帝之后,它们几乎称得上坚不可摧的外壳,在一瞬间布满了溃烂和各种各样令人厌恶的污秽肉瘤。
长老们的形体也开始了溃散。
没有过多久,这些纳迦人自身彻底化为了烂肉,然后被一点一点的纳入了白皇帝的体内。
现在盘踞在半空之中的已经不再是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而是一只彻头彻尾的,哪怕是在最可怕的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巨大怪物,而这只怪物正在吞噬场中所有正在狼狈逃窜的纳迦人以及……
以及人类。
粗壮,苍白的触手直接探向了黑色天鹅号。
黑色天鹅号表面浮现出了一阵波纹般的蓝色光幕,那是它的能量护盾。只不过足以抵抗数百枚核弹袭击的能量护盾在白皇帝的触手面前只坚持了0.1秒,便迅速地被击溃了。那些在星际战争中,可以起到莫大作用的武器,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进入启动阶段,也被白皇帝身上不断流淌下来的粘液腐蚀然后便开始爆炸。
眼前的这一幕让萨基尔回想到了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一个孩子时,在学校所学到的古老神话:在远古时期,巨大的海怪克拉肯曾经从深深的海底冒出自己的触手,将行驶中的巨大船只拖入深深的海底
……
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看到现在的白皇帝时,都会感到那种发自于灵魂的深深恐惧。就更不要说正处于触手缠绕之下的黑色天鹅号的船员了……
在舰桥内部通讯频道里头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几乎所有人都在尖叫,甚至包括本应冷静的电子系统。
那家伙正在一刻不停以秒为计量单位刷新着黑色天鹅号内部的受损情况。
不安,嘈杂,恐惧——曾经发生在天女座人类军事基地里的一切,又一次的在黑色天鹅号上重演。
护盾被刺破,随后是厚达几米的复合甲板,外层的护板,包括陶瓷层,都已经碎裂。
离子发生器瘫痪,动力系统彻底熄火,电源出现故障,备用系统全部短路……
一名高级别的指挥官在明灭不定的警告灯中伸出手盖在了控制台上,企图让备用电源系统重启。
可是当他抚摸上控制台的时候,手指触摸到的却并非自己记忆中冰冷的金属控制面板,而是某种濡湿,粘稠,冰冷的奇怪生物。
他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那声音在黑暗中戛然而止……
在十几分钟之前还带着极度冷静,对自己的同胞开启武器系统的人们,在十几分钟之后遭遇到了自己同类们曾经感受到的巨大恐惧。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黑色天鹅号内部,那个秘密的房间里,有人尚且可以保持冷静。
至少玛利亚大主教看上去……十分冷静。
“这才是我所想要的武器……”
玛利亚一刻不停地监视着黑色天鹅上发生的一切,嘴角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改变。
“玛利亚主教,我想我们也许应该控制一下情势……”
亚西斯擦了擦自己额角渗出来的冷汗,然后小心翼翼地在玛利亚身边说道。
玛利亚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她带着一丝责备看向西斯。
“…你的神经太紧绷了,亚西斯。你要知道,神站在我们这一边。”
玛利亚说道。
只不过在她这样空洞的劝慰下,亚西斯依然神情紧绷,整个人甚至摇摇欲坠。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曾经跟玛利亚一样承受过那种可怕的力量……作为普通人,哪怕他已经是人类中所谓的战神,作为的守护者……
他依然被现在的白皇帝吓坏了。
看到此情此景,玛利亚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如果我是你,我只会好好的欣赏眼前的一幕……算了,看样子,你确实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玛利亚最终还是妥协了,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她伸出手按了按自己的通讯系统,然后用平静的语调对通讯器另一头的人低声说道。
“莱恩……让那孩子工作吧。”
她柔声细气的说道,态度和蔼得就像是幼稚园的老师……
而在通讯器那一头,玛利亚所联系的人正处在一间设备无比完备的房间里
房间门口的铭牌上写着【生物实验室】的字样。
在得到确切的命令之后,名为莱恩的年轻男人眼神顿时一亮。
随后他便转过身来,冲着自己的助手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快,是时候了,启用实验体k1380号……”
在房间的正中心,圆柱形的水槽里,淡蓝色的培养液转瞬间就在命令之下被排了出去。
一个年轻瘦弱的人形生物,伴随着被排出的培养液,直接滑进了槽床。
……他的身体到处都有着明显的畸形痕迹,脊椎倾斜,双腿的末端并没有人类应该有的脚掌,只是两根细长的肉条。
上半身倒是勉勉强强能够看出人类的形态,只不过太过于骨瘦如柴,可以清晰的看见它冒出来的骨头上有许多不应该出现的关节。
但是,实验体的头颅却是正常的。
甚至,她的面容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绝伦——那是一张所有人都熟悉的脸。
那是属于艾伦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