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金府。
金万钱端坐正堂中,面色焦躁,略显有些不安,
因为派出去暗中监视沈宽的探子,向他回报,说是这几天沈宽与郭雄神秘匆匆,不停地调遣壮班的差役和快班的步快,好像是在准备什么大行动。
尤其是沈宽,还亲自派手下捕头麻杆率队,特意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妹妹送出城,送回西乡小住一段时日。
这无疑让金万钱嗅到了更加不安的气息。
虽然他是快班班头,步快马快都归他管辖,但步快这一支,如今却被沈宽这个总捕头经营的铁板一块,金万钱是水泼不进,针插不进,根本无从得知内情。
姓沈的,到底要干什么?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府中管家匆匆来到他身边,凑到身边冲他耳语了两句。
听罢,金万钱眉头微皱,招招手:“带进来。”
管家领命退出正堂,一会的功夫,就将张公起带了上来。
进到正堂,张公起连忙深躬稽首:“小的,见过金班头。”
“嗯。”金万钱抬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张公起拱手回道:“金班头,小的就不坐了,还得尽快赶回去。不然一会郭雄、沈宽二人酒醒,发现小的问不在,恐引他二人生疑。”
一听涉及沈宽,金万钱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催道:“既如此,那公起兄弟赶紧说吧。”
“适才,沈宽、郭雄二人在与小的吃酒,醉酒之后,郭雄说他们抓到了震天响的三当家巴尔思,吹嘘此番只要能从其嘴里审出东西,必定立下大功。”
张公起说道:“小的一想此事非同小可,便趁他二人酒醉,赶紧跑来跟金头禀报!”
金万钱的身体微微一颤,惊问:“当真?”
张公起拍胸笃定道:“千真万确!郭雄亲口所说,有道是酒醉吐真言,姓沈这厮还在一旁拦着郭雄,让他莫要胡说,看这架势不似随口说说的。”
金万钱再一想到,沈宽和郭雄这几日不停调遣人手,原来是抓着了巴尔思啊?
难怪他们最近对自己一直迟迟没有动静,原来是想利用巴尔思,来坐实自己和震天响这帮马匪的……
倏地,金万钱后背生出一身冷汗。
不过金万钱也不是听风便是雨的肤浅之辈,他脸色不断变幻着,再次问道:“他二人今日无端端都,为何突然请你喝酒?”
张公起如实说道:“卑职不是担任着南门巡拦的职司吗?郭雄今晚请小的吃酒,是打算明日押着犯人提前从南门出城,到时候让小的行个方便,同时也好帮他们遮掩遮掩行踪。”
原来如此!
金万钱问道:“他们是不打算把巴尔思关押在县衙大牢里?”
张公起点头道:“是这个意思,说是人多眼杂,上次震天响的翻天鹞子不也是从县衙大牢里跑掉的吗?我猜他们有这个顾虑。”
金万钱微微皱眉,当初翻天鹞子能逃出大牢,还不是亏了自己?
看来沈宽和郭雄是担心重蹈覆辙啊?
上次西乡贾家那事,就已经摆明了自己和震天响那帮人的关系,看来沈宽和郭雄他们这次拿下三当家巴尔思,还要关押到城外,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啊!
这俩个背地里搞阴事的王八蛋!
金万钱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若不是今日有张公起通风报信,自己还被蒙在鼓里啊,简直万幸!
他又问道:“那你可知道,他们要将震天响的巴尔思送往何处?”
张公起苦笑一声:“呃,卑职本来想问的,但被沈宽那么一打岔,卑职就委实不好再探郭雄的口风了。”
“公起兄弟,这可是个咱们的大好机缘。你着紧点盯着,务必设法找出他们关押巴尔思的地方,咱们可不能让他们把好处都给得了。”金万钱沉吟片刻,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锭十两的银锭,甩手丢给张公起。
张公起伸手接过银子,感受到手中银子沉甸甸的分量,心头顿时一喜,道:“谢,谢金头赏!”
“这不过一点小钱而已,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金万钱笑道:“而且,到时候我就调你来我们快班,找个由头将沈宽踢走,由你出任步快总捕头一职!”
张公起闻言,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激动道:“谢金班头看重!卑…卑职一定肝脑涂地!”
金万钱道:“去吧,公起,一定要查探到,他们明日将震天响的三当家巴尔思,关押在何处!这是你我的功劳,更是公起你的晋身之资啊!”
“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张公起前脚离开正堂,金万钱就冲管家金全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金全听后躬身领命,快步跟上张公起出了金府。
此时,正堂再无他人,安静了下来。
金万钱气急拍案,大骂起来:“姓沈的,你还真沉得住气,抓了震天响的三当家,居然还捂得这么紧。呵呵,但你没想到吧?张公起也是我金万钱的人!”
“金兄好大的气性啊!”
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堂外门口响起。
金万钱吓了一跳,惊呼:“什么人?”
“金兄莫慌,是我。”正堂门外,走进来一个头戴范阳笠的人,入得堂中,自顾坐了下来。
金万钱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一脸警惕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无人通禀,你是怎么进来我家内院的?”
“呵呵,金兄的府邸又非龙潭虎穴,我不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说罢,来人将头上的范阳笠取下,徐徐抬起头露出真容,笑呵呵地看向金万钱。
“啊?翻天……罗兄弟!好,你可算来了。”
看清此人相貌,金万钱顿露惊喜之色,激动地差点脱口喊出了对付的江湖诨号。
“哈哈,金兄别来无恙啊?”
……
……
张公起回来玉贤居后,重新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形,沈宽和郭雄仍在桌上呼呼睡着,桌上的酒菜也跟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看来这二人一直酒醉睡到现在啊。
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摇了摇郭雄和沈宽,喊道:“郭班头,沈捕头,醒醒,醒醒了……”
不过沈宽还是呼呼大睡。
倒是郭雄被推了几下,醉眼惺忪地醒来,摸了摸脑门,问道:“什么时辰了?”
张公起道:“郭头,快过亥时了。”
郭雄微微一惊,道:“这么晚了吗?”
张公起道:“可不是吗?明早卑职还要起个大早去南门值守,不能再继续喝了。”
郭雄一拍脑门,叫道:“对对对,明日大早还要押巴…押人出城,可不能再喝了。”
张公起眼咕噜一转,道:“郭头之前说,明日要从南门走?”
郭雄道:“没错,到时候公起行个方便!”
张公起笑道:“这是自然。那我们今晚就喝到这,先行散了?”
“散吧散吧,公起你先走,沈宽交给我便是!”郭雄一说话,满嘴的酒气熏得张公起直皱眉。
张公起抱拳一拱手,道:“行,郭头,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明日清早到了南门,你喊我便是!”
“好!”
随后张公起出了雅间房门,先行离去。
直至他出了玉贤居的大门,沈宽才微微睁开眼睛,抻了抻懒腰,笑道:“这家伙,居然还回来玉贤居,跟咱们演完戏再回去!哈哈哈……真够敬业的。”
郭雄撇撇嘴,道:“咱俩不也一直趴着,等他回来,陪他演完这出戏吗?”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
咚咚咚!
雅间外有人敲门。
沈宽起身开门,就见老泥鳅在外,拱手道:“沈头,刚才金万钱的管家金全,跟着张公起到了玉贤居门口。”
沈宽嗯了一声,转头看着屋里的郭雄,笑道:“听见没,金万钱这是不放心张公起啊,还特意派管家来盯梢呢。”
郭雄龇牙一笑:“姓金的,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信!这会儿,他的管家估计还在玉贤居外盯着呢,就看一会儿从玉贤居出来的,是不是咱俩。”
“真够老鸡贼的!”
沈宽耸耸肩,道:“不过放心,我也安排了人在金府周边盯着梢呢。”
郭雄一愣,诧异道:“兄弟你原来还安排了后手?”
沈宽笑道:“知己知彼嘛,他都把张公起埋在咱们身边了,我也得知道他金万钱的一举一动啊。”
郭雄竖起拇指,大写一个服字。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
郭雄扶着踉踉跄跄,酒醉不醒的沈宽,出了玉贤居,然后上了老泥鳅赶着的马车,一路回到聚祥兴。
到了子时。
冒家老三冒豹从外头回来聚祥兴。
他一见沈宽,便报道:“东家,金府大门关上了,也黑灯了,左右无事,我便先回来了。”
沈宽问道:“可有异况?”
冒豹如实汇禀,说戌时三刻左右,有个公差鬼鬼祟祟进了金府,不一会儿就出来了,后面还有金府管家远远跟着。
沈宽一听就猜出,这鬼鬼祟祟之人定是张公起,后头跟梢的就是金府管家金全。
冒豹又说,金府管家跟梢离府之后,又见一个戴范阳笠的汉子翻墙进了金府,没有走大门,看着像是绿林中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金府了。
沈宽一听是绿林中人,还翻墙进了金府?
不会是盗贼吧?不然为什么正门不走,要飞檐走壁呢?
沈宽暗暗祈祷,最好来的是江洋大盗,不仅劫财,如果能把金万钱这条狗命一起拿走,那就更好了。
不过不管来的是什么人,左右一个人,在他看来,影响不了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