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米的距离是那样遥不可及,白馨蕊早已站成了望眼欲穿的姿态,心里却在悲凉地庆幸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这样一来,至少威廉看不见她脸上交错纵横的泪水。
令白馨蕊尤为心碎的是,诚如她所愿,威廉确然也没有朝她这边望的意思,尽管她最大限度地朝他的方向探出了身体,手指甲几乎要抠进原告席光滑木栏的外缘。
混蛋!她在心里咒骂着。
哪怕威廉痛恨她,对她怒目而视,她也希望他能转过头来看她一眼,然而,他却没有。
此刻,那双目光暗淡萎顿死气沉沉的眼睛,仿佛被吸在了地面上,令人联想起失明的人,和那些被潮水推到沙滩上,翻着白肚皮的鱼。
曾经神采奕奕的金褐色大眼睛呢?是否要永远封存在记忆中了?
黄雅倩愤然地将女儿拽回到椅子里坐下,白馨蕊低下头之前,紧咬嘴唇,用满是泪水的眼睛刻毒地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额头上青筋一根根暴起。
她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样子,此刻,法官助理和书记官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出于职业习惯,黄雅倩挺直身体,脸侧仰成一个最上镜的角度,目送二人抱着电脑和卷宗走上审判台。
“没有收手的余地,如果收手,你就被毁了,咱们全家的大事也全完了!”
黄雅倩昨天摔门离去前对白馨蕊说的最后几句话,又回荡在她耳边:“天下那么大,你将来想找长得帅的,有才的,几个,几十个都由着你。前提是,先把这件事给我收拾干净,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我丑话说在前面,你以前怎么任性都可以,唯独上法庭这件事必须按照律师和我们商量好的方案去办。如果我们不能胜诉,你以后就没有任何特权了!”
白馨蕊痛狠黄雅倩,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她,因为她没文化,却贪婪地想要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一切。爸爸对她从来就没有几分真心,特别是这次,爸爸找了那个留学生,她甚至幸灾乐祸地只想看她的笑话。
与此同时,她又很怕黄雅倩,不仅因为这个女人处处辖制她。连爸爸那么有本事的人也被她控制在股掌之间,更何况不经世事的自己?她明白,黄雅倩是个狠角色,否则怎么可能拥有今时今日的一切?
白馨蕊不想配合妈妈的演出,即便到现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深深爱着威廉。
午夜梦回,她经常感到羞愧,对不起他,想去看他,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却又无颜面对他,然而,她脑子还没被爱情烧坏,她知道他们之间最大的不可能,就是她不会为了威廉放弃现有的一切。
威廉微微挪动脚步换了一个姿势,脚上的镣铐相碰发出哐啷声,这声音夸张得令他感到羞耻。
从上庭一直到现在,他一直低垂着眼眸,只有这样,他才能让白馨蕊的身影充满他的余光,此刻,白馨蕊被那个女人拽回到椅子里,他必须换个角度试试。
在拘留所里住了这么久,他想明白了,如果没有斯黛拉的首肯与配合,那位不可一世的白太太怎么可能独自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对她,他已然死心。
法庭上方的大钟时针指向九点,法庭助理开始宣读注意事项:“……请在座各位将随身携带的通讯工具关闭或调成静音,未经法庭允许不得录音、录像、摄影。不得随意走动进入审判区,不得鼓掌、喧哗、吵闹以及实施其他妨害法庭审判活动的行为……”
接下来,法官助理转向陪审团席,对他们说:“请举起右手,宣读你们的誓词。”
陪审团全体起立,在团长的带领下,开始齐声宣誓:“我宣誓,将会根据案件的真实情况对案件进行判决,绝不会接受任何法庭之外因素的影响,将完全根据法庭提供的证据得出结论,严格依照法律进行断案。”
这时,一位白发苍苍的威严老者迈着端严的步子走进法庭。
助理挺直了身子,肃然宣布:“请全体起立!”
法庭内所有人都在各自的席位上站好,法官助理朗声道:“利奇菲尔德县高级法院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由布朗法官主庭。所有在庭人员请肃静。上帝保佑本尊贵的法庭。现在庭审开始。”
布朗法官伸出手,说了一声:“请坐。”
大家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布朗法官例行公事地问道:“请问,控辩双方是否还有问题需要与本法官交涉?”
控方的公诉人、原告代理律师、辩方的怀特律师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没有。谢谢阁下。”
布朗法官一敲桌上的法槌,宣布:“现在开庭。馨蕊·白小姐的母亲、监护人黄女士起诉威廉·格林对其女儿实施强奸、猥亵及非法侵犯一案现在开庭审理,先请公诉人做开场陈述。”
公诉人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白人,身材健美,五官端正,脸上带着精英阶层特有的矜持与倨傲,拥有似乎能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的样子像个精力旺盛的大学教授,慷慨激昂中透露出理性的光芒,语调抑扬顿挫,吐字清楚,说话简洁却滴水不漏,简直像是教科书里的范本。
“尊敬的法官和陪人团的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我要讲述的是一个沦落的灵魂所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站在你们眼前这个看似循规蹈矩的十八岁年轻人,在过量饮酒之后,对年仅十三岁的白小姐实施了灭绝人性的强奸。
3月26日晚上,被告人威廉·格林与原告人馨蕊·白同时受邀,参加了一个私人派对。在派对上,威廉不顾白小姐仍是未成年人的这一事实,强行对她进行灌酒,并在其醉酒之后,将她带到一个房间实施了强奸……”
听到这里,陪审团中已经有心肠软的女士们发出叹息声。
公诉人继续道:“当时,白小姐的监护人,即她的母亲黄女士已经多日未联系上自己的女儿,经多方打听,才发现了她被威廉拐带,并得知了当晚开派对的地点。黄女士特意从中国乘飞机赶来洛杉矶,并在威廉对原告实施犯罪的房间里抓到了他。
我们指控被告人强奸是有充分证据的。
首先,被告人有充分的强奸动机。白小姐美貌活泼,即便在百年名校a学院,也是受人瞩目的校园明星。她还拥有不凡的家庭出身,父亲是中国炙热可热的新兴富豪,母亲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故此,尽管她年龄尚小,却成为学校里众多男生,甚至是一些老钱家族子弟们竞相追逐的对象。威廉也不例外,为白小姐的魅力所倾倒。
第二,被告有充分的作案时间。被告于3月26日晚上至27日清晨,整夜与原告共处一室。次日,黄女士及其助理站在外面长久敲不开门,原来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助理事后取走了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并在上面检测出*、毛发之类的物质,经dna鉴定,确证是被告本人留下的。这已成为本案的一个有力证据。
相关的证人和证据皆指向案件的真相,我们会在质证环节一一呈现给各位。
本案证据充分,事实清楚,被告的行为对未成年儿童造成了身心上的严重摧残,同时严重违反了本州的相关法律,我代表检方请陪审团判处被告人威廉·格林有罪。”
听了公诉人的话,威廉睁大了眼睛,顾不得身旁律师的阻拦,拼命摇头,大声喊着:“不是这样的!不,我没有强奸!”
这时,陪审团内部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法官不得不敲了一下法槌,说道:“请被告安静。下面请辩方律师做开场陈述。”
威廉的辩护律师,那位油腻腻的胖大叔站了起来,他今天穿了一身三件套西服,打了领带,尽管一身衣服质地上略显廉价,无论如何,看上去都还算正式。
他转动他那颗胖胖的脑袋环顾四周,说道:“尊敬的法官大人,陪审团诸位,首先我必须向你们明确一个定位,我方当事人威廉·格林并没有强奸原告馨蕊·白小姐。
不可否认,白小姐的母亲黄女士次日清晨发现被告威廉与原告同居一室,那是因为,两人在当晚都喝了大量的酒,无法开车回家,派对的主人郭先生又认定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将他们安排到了同一个房间。
诚然,黄女士精明的助理搜集到了我当事人威廉的遗留在床单上的*,然而,不能仅凭这一点就认定威廉强奸了白小姐。原因很简单,众所周知,对于一个十八岁的青年,梦遗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很遗憾,公诉人关于强奸的指控完全基于一种推测和假设,没有完整且符合逻辑的证据链作为支持。
另外,公诉人所谓的强奸动机,也非常不合乎逻辑,喜欢,甚至追求的必然结果难道都是强奸吗?如果是这样,我们的联邦监狱恐怕就要人满为患了。
最为荒谬之处是,既然公诉方指控威廉·格林先生强奸了白小姐,那么为什么白小姐和黄女士拖了一个多月才报案?这一点显然有违常理。
尊敬的法官,公诉方的种种指控缺乏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请求法官大人和陪审团为我方当事人洗清冤屈,还威廉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