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文瑾和义廷就听到不远处集市上的人声喧天了,义廷忙滑行减速,从车上跳下来,文瑾也迈腿出了货斗。
这里整条街两旁都是摆满货品的摊位,以售卖整条鱼、分割鱼类和其它海产品为主,也有一些禽类和蔬菜。
文瑾想象中所谓的美国市场,应该是在绿草如茵的草坪上,露天货架上摆着和超市里大同小异的货品,包装讲究,干净卫生,顾客们都穿得像去教堂做礼拜。
眼前这个市场破破烂烂,最要命的是,离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这令文瑾备受打击,摇着头嘴里不停地叨咕着:“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干。”
面对这种嘈杂混乱的环境,义廷倒是显得熟门熟路,他一边往里人群深处冲杀,一边对身旁的文瑾说:“哎,你先别絮叨了,这里人多,最好拽紧我!”
文瑾一只手不情愿地拽着义廷的衣襟,另一只手掩着鼻子,皱起眉头,抱怨着:“你可没告诉我市场是这个样子的,真不明白,一大早起来,跑到这种臭哄哄的地方来做什么?从营地去超市的距离比来这儿近多了,我们何必要舍近求远?”
“你没听格鲁斯曼大叔说,这里的东西便宜,最主要是新鲜呀。这些鱼都是从海里新打上来的,蔬菜也都是地里现摘的。你看,旁边的小牌上还写着‘有机’呢。”义廷说话声音很大,刻意要在文瑾面前不知死活地班门弄斧,秀一下自以为高端的词汇。
他走到一个摊位前,利索地拿起一扇刚刚片好的绯鲤鱼柳左看右看,又拿起一只银灰色的扇贝。当他从铁皮水桶里捞起通身红色的石斑鱼时,石斑鱼脾气很大地打了个挺,尾巴甩出一串水花,溅落到文瑾脸上,文瑾狼狈地擦着。
他一脸严肃地后退两步,认真看了看立在旁边的价格牌,犹豫再三还是把鱼放回了水桶,走到另一侧蔬菜水果的摊位前站定,用英语说问道:“嘿,哥们儿,多买优惠吧?”
摊主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亚裔的大个子,问:“买多少?我们只对餐馆实行批发价格。”
义廷毫不心虚地挺了挺胸,迎上摊主的目光,自来熟地说道:“太好啦,哥们儿,你放心,我们要的量不比餐馆少。刚才走了一圈就看上你们家的货了。我要十磅番茄、十磅土豆、生菜来五磅,再来五磅牛肉馅,和二十份鱼柳。”
“扇贝和虎虾你不看看吗?我可以算你便宜点儿……”摊主是位善于推销自家货品的墨西哥小哥。
义廷正心算着这些货品的价钱,文瑾已经收回望天的目光,低声向义廷报出了总价:“一百零五美金了,小心别超支,待会儿还要再去买点儿佐料呢。”
“就这么多吧,能不能给个折扣?”义廷一脸坦诚地问着。
“好啊!我给你一个九折,不能再低了。”别看墨西哥小哥岁数不大,却是个老道的生意人,他脸上笑容可掬,在价格上的让利幅度并不算大。
“再便宜点儿行不行。”尽管知道无济于事,文瑾还是红着脸声如蚊蚋地说出了这句话。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后悔,这样斤斤计较,讨价还价,难道不是家庭主妇的专属台词吗?
“小姑娘,我四点就起来到码头摆摊儿卖货,做生意若是不赚钱,谁愿意这么辛苦?”墨西哥小哥当然不会有求必应,他的段位可比文瑾高了好几十个层级,说出的话也令人无从反驳。
义廷灵机一动,和墨西哥小哥商量道:“哥们儿,我们是从东北部来这里做义工的学生,我们学校每年暑假都会组织大量同学到这里来做义工,盖房子、修桥、保护环境、刷教堂,我们样样都干,能不能……”
义廷说这话,文瑾很配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百元纸币和一些硬币零钱,摊在手里。
不等义廷说完话,小哥的眼睛刷地一亮,肃然起敬地一把拉起义廷的大手,仿佛见到了失散二十年的亲弟弟:“你怎么不早说!”
说罢,他转向席棚底下的另外两个年岁更小的墨西哥小兄弟,说道:“还不快去给他们拿货?记得再捎上几磅虎虾、扇贝和石斑鱼,算是我送的。”
说话间,他亲自和两个十七八岁的帮工一起将义廷要的东西一一过起了秤,又将东西运到小三轮车上。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他们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呢。
临走,老板又送上一堆小杂鱼,义廷便说要拿回去垮炖,还用粗糙的大手亲昵地勾着摊主小哥的肩膀称兄道,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看得文瑾目瞪口呆,仿佛她和他们生活的并不是同一个世界。
文瑾坐在三轮车边沿,看着一车货品嘴里喃喃自语着:“不是说英文不好吗?怎么一到说闲话套瓷就滔滔不绝呢?”
“学霸,你真啰嗦。”义廷用中文低声回应着。
从三轮车上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厨房,蓝队的小伙伴们都愣住了。
“罗伯特,你发财了?这是要请客吗?”莉莉大惊小怪地问。
“放心吧,我没钱请客,也绝对有超支啊。”义廷辩解。
“这么多虾和石斑鱼,谁信啊?”罗斯笑着说。
匆匆吃了早餐,蓝队的同学们就一起准备中餐和晚餐的食材。
义廷俨然成了做饭大军的主力,他熟练地用刀子刮鱼鳞,给鱼开膛破肚,还亲自上阵用平底锅炸鱼,用大铁锅给大家炖汤。
文瑾什么都不会做,除了洗完摘菜打杂,就只剩下看着别人创造出一个个精致菜品,心里羡慕的份儿了。
义廷像个大厨那样,将锅里一张金黄色的蛋饼抛到半空再接住,文瑾惊讶地张大了嘴,差点儿没像智障那样鼓起掌来。
“你这也太专业了,新东方厨师学校毕业的吧?”文瑾故意揶揄义廷。
“嘿嘿,这有啥难的,我看也就你这种笨蛋不会。我妈说了,再不济也得学会一两手养活自己的本事!”义廷越说越得意。
蓝队做的第二餐饭果然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其中,义廷垮炖的小杂鱼,和他摊的鸡蛋饼,得到的夸奖比清蒸石斑鱼还要多。
大家围坐在院子里吃饭时,亨利教练告诉蓝队的小伙伴们,明天他们将去一座教堂做修葺和粉刷。教堂在河对岸,营地的小码头上拴着五六条小船,他们每天就划船去教堂干活。
虽说不能和绿队、黄队一起负责木屋的外部装饰,多多少少有些遗憾,能去教堂劳动文瑾还是非常高兴的。
作为基督教徒,她觉得这就像每周末去教堂做礼拜,在教堂唱诗一样,是对神最直接的服务。特别是当她得知,每天都能划船到对岸去修教堂,更是兴奋得不得了。
从同学们现在坐的位置向河对岸眺望,在夕阳的逆光中,可以看到教堂的轮廓。
这座教堂与他们之前在美国其它城市见到过的都不一样,灰扑扑的外墙,灰黑*的屋顶,房顶中央矗立起一座白色的小钟楼,楼顶竖起的一根泛黄生锈的避雷针,直直刺向苍穹。
亨利教练告诉大家:“这座教堂里有一位心地善良的牧师,他长年累月都在为了改变当地现状筹钱,我们现在住的这所学校就是他筹集资金建设的,然而,那座教堂却已经十几年没修缮过了。”
周围几个村子人口不多,方圆三四十公里只有这么一座教堂,除了周末用来礼拜,还被当作公共图书馆和议事大厅。
天色渐渐暗下来,文瑾望着河对岸灰色教堂高大而破败的外墙,心中升起一种敬意,她明白这座教堂在当地村民心里的地位,它就像一座年代久远长满野草和苔藓的的神庙,荒芜了,却仍是祭坛。
次日一早,无风无云,碧空万里,义廷和文瑾划起小船顺流而下,据说,这是到达对岸最快,最便捷的方式。
起初,两人各据一边同时划桨,不一会儿,小船就偏航了,很显然,那是因为义廷力和文瑾划桨的力量太悬殊所致,于是,两人不得不交换位置继续划。没过多久,小船又偏离了直线轨迹,两人只好再次换位以便纠正航向。
换到第五次的时候,义廷看了看早已驾船远去的小伙伴们,终于不耐烦了。
他把木桨往船帮上一搭,开口道:“我说,你老老实实坐在那儿不捣乱,行不?我一个人划还快些。”
文瑾最讨厌听义廷这种口气,明显就是瞧她不起的节奏!她像头愤怒的小牛,鼻孔里哼哼地出着气,二话不说,将船桨像个宝贝似的揽在怀里就是不撒手。
“你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这里是原始森林,瞅不冷子就出来一条鳄鱼、水怪啥的,就你这么划,咱俩早晚得变成鳄鱼肚子里的点心。”义廷又故技重施,开始吓唬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