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妍白了一眼自恋的老公。
江致远继续说道:“学习成绩固然重要,可这只是人生很小的一个方面,领导力、求知欲、好奇心、自律性……决定一个人未来幸福与成功的因素不下成百上千,你是个企业高管,也经常招聘员工,这些浅显的道理应该明白啊。”
他喝下一口咖啡,觉得有必要好好讨论讨论这个问题,继续道:“即便单独研究智商,哈佛大学的一位教授在他一篇文章中,也给出了包括音乐智能、逻辑智能、自然观察能力、运动能力、空间智能、语言智能等等,共计十个维度。你希望将来儿子进入常青藤名校就读,但是,他们的录取依据可不是按照成绩排名,而是综合素质。”
“好好好,江教授,我说不过你。”
小妍虽然被老公辩驳得哑口无言,但是,气势上不能弱。思索片刻,她说道:“我看出来了,你儿子现在脾气这么大,都是让你惯的。从小学到初中,咱们辰辰一直都那么听话,就算是考美国高中那阵子,我给他施加了那么大的压力,经常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没顶过嘴,都咬牙挺过来了。没想到,刚一到美国就开始逆反,别的没学会,先学会和家长顶嘴了。”
江致远语重心长地说:“小妍啊,你那会儿骂孩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事。我早就跟你说过,要平等对待孩子,激发他的学习动力。如今,儿子一天比一天大了,有他自己的思想了,你就更要尊重他。我看啊,他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以后就不要再替他操那些闲心了。”
小妍皱起眉头,一脸委屈:“这怎么能叫操闲心呢?为了我儿子成才,我必须对他严格一点儿,即便他现在恨我,总好过他将来埋怨我们。你看看,他们学校邵云泽是北京名校的理科牛娃,就连这么优秀的孩子,妈妈不是也在美国陪读吗?云泽妈妈说了,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再优秀也需要家长督促。”
“小妍啊,邵同学妈妈追到美国去陪读的这种做法,如果是因为难以割舍的亲情,那么我会认为,这个母亲很了不起,她为了对孩子的爱,牺牲自己的正常生活和事业。如果仅仅是为了督促孩子学习,我觉得大可不必,因为,这么大的孩子了,成绩好坏和督促关系不大,自己的主观意志才是起决定作用的。”江致远觉得这种表达已经再清楚明了不过了,于是,又拿起一张报纸,准备继续看。
“江教授,高中阶段的成绩关系到报考大学,是人生最关键的几年,这一点你总该承认吧。如果我们放手不管就相当于赌博,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而赌注就是孩子的未来,你觉得这算是一种负责人的做法吗?”小妍说得慷慨激昂。
江致远将眼前的报纸推到一边,轻哂道:“小妍啊,从孩子上幼儿园起,你就说,那是人生最关键的几年,一直说到现在。确实,学龄前是早期智力开发,小学阶段是性格形成,初中阶段是培养良好的学习习惯,高中阶段是人生观,世界观的塑造……孩子成长每一年都很关键……”
说着,他挪了挪椅子,离妻子更近了一些,说:“我也承认你对儿子的培养是尽职尽责的,取得了相应的收效。在我看来,辰辰已经像我们期望的,成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小孩了,如今,你要做的,首先是相信自己的儿子,相信他的判断、自律性和学习能力,如果你仍然什么事情都横加管束,甚至越俎代庖,只会束缚他的手脚,限制他的发展;其次,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恐怕也只有做好孩子的后勤保障了。”
看到妻子固执的嘴角弧度渐渐柔和,江致远乘胜追击道:“另外,美国的教育理念和国内完全不同,和我们这些作家长的相比,他们学校的老师各个都是教育方面的专家。小妍,孩子已经去了更广阔的天地,我们也要学会放手。”
小妍定定地看了老公半天,最后还是不能认同地摇着头,说:“致远,你知道吗?别看我们每年给孩子交将近四十万的学费,但是,没有人会对咱们儿子负无限责任,除了咱们自己。”
“孩子也是这么认为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会说,以后微信联系?”江致远知道辰辰的这句话会对妻子产生什么样的杀伤力。
果然,他话音刚落,小妍再也强撑不住刚才倔强的表情,嘴角轻轻抽出,眼泪流了下来。
江致远从桌上拿了张餐巾为妻子拭泪,然后,握住妻子的手,推心置腹地说:“小妍啊,如果说,真有什么无限责任,真有什么人生赌局,也应该是孩子来操盘,我们家长充其量只是在旁边为他观战。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就算你是他妈妈,也不能代替他思考,代替他做决定,代替他经受挫折,不是吗?”
看上去温柔的夏小妍骨子里却强势固执,她对儿子的未来,特别是上常青藤名校这件事抱有异乎寻常的执念,他们父子两代人长时间和她艰苦卓绝地周旋,都没能让她有丝毫改变。
今天凌晨与辰辰的一通电话,她似乎已经开始反思这个问题了。
这一天中午,餐厅里的那张被大家戏称为“chinese table(中国餐桌)”的桌子前面,几个九年级的中国孩子不由自主地又和高年级的中国学长们坐到了一起。
初到a校,对于这些新生来说,平日上课、下课、运动、社交都要用英文,能够聚在一起说中文简直就是一种释放和享受。
不一会儿,薇薇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端着装满食物的餐盘,在文瑾身边坐了下来。
奥利弗见了薇薇安忍不住又打趣她说:“薇哥,这学期你放弃了ap生物,去学什么经济学,你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吗?这门课想抱学霸大腿都抱不成了。”
薇薇安咽下一大口夹着牛肉的汉堡,说道:“小奥,我看你就是在戏剧社里花的时间太多了。姐真不明白,到现在为止,你也没有轮上一个有台词的正式角色,与其天天看着威廉、伊丽莎白那些大咖们排练,对台词,还不如自己好好复习复习功课,提升一下gpa。”
奥利弗笑嘻嘻地说:“哥最大的兴趣就是喜欢近距离看大咖们表演,听他们对台词,你要是把我这点儿爱好也给掐了,生活该有多无趣呀?薇哥,我看你是不是仇视我们这些搞艺术的人啊?”
大卫看着两人又在斗嘴,就说:“小奥,你也是学长了,要成熟一点,不能整天和薇薇安互怼,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孩子。”
奥利弗意犹未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薇薇安。薇薇安此时正在捏着汉堡大吃大嚼,一会儿,手里的大半个汉堡就吃完了,发现奥利弗一直盯着自己瞧,没好气儿地说:“你不好好吃饭,看着我干什么?没见过这么帅的,是吗?分分钟甩你几条街。”
奥利弗噗地笑了一声,才对大卫说:“我的哥,你看到了吧,她哪里像个女孩子?”
大家正在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白馨蕊拿着一小碗冰淇淋走了过来。
“馨蕊,近来少见啊!”奥利弗夸张地用卫衣的袖子拂去了木椅子并不存在的灰尘,说:“快请坐。”
对于学长的殷勤,白馨蕊并不承情,带着“我就是临时过来让你们这里蓬荜生辉一下,马上就走”的表情在文瑾身旁的空座位坐下,也许是因为这里更便于随时离席。
大家也不以为意,继续着刚才的谈天说地。
白馨蕊顺手拿起文瑾的手机,翻来覆去好奇地看了又看,“嗤”地笑出了声,说:“这是什么杂牌子的手机?真好玩儿,我都没见过!”
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自己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说:“现在,难道不是全世界都在用乔帮主的苹果手机吗?怎么居然还有人会用这种国产的破手机?太low了!”
文瑾平日不太追时髦,对电子用品的要求更不高,毕竟这又不学习的必需品,只要能凑合着用就行了。
此时,平白无故被白馨蕊一番奚落,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一旁的陈义廷听了,气不过,说道:“白馨蕊,你瞎得瑟啥?”
白馨蕊转过头,白了一眼坐在自己右边的陈义廷,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说:“人家在聊天,你凶巴巴的做什么?谁要看你的臭脸?”
陈义廷被白馨蕊一阵抢白,气得不行,然而,跟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拌嘴,又不是他的风格,他只得横着眼睛瞪了回去,权当表达不满。
没想到,白馨蕊又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起了陈义廷放在桌上的一个陈旧老版苹果手机,说:“哎呀,快看看,这是苹果几呀?天啊?我很小的时候好像见到过这款苹果手机,这难道不是应该被放在博物馆里当作老古董吗?”
陈义廷的这部手机,是学校刚借给他用的。他原先的那部国产手机比文瑾的还要破旧,因为,他是拿助学金的学生,按照规定,学校会为他免费提供一张美国的电话卡,每月的电话费也是一揽子包含在了助学金里面的,但是,他的中国手机和美国的电话卡始终无法兼容,学校就额外给他提供了一部被闲置已久的旧款苹果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