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没几天,小七便收到了哥哥元壬的家信,信里说他运气好,跟着四姑爷府的管事一块儿北上,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功,调了个差事,月俸足足涨了一两半,冬夏两季还多了一些贴补,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妹子,我涨工资了,你哥现在也是有官府正式薪水和福利的人了,等着哥哥挣大钱,让你过好日子。
对于这个哥哥,小七还是很看重的,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他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人,从小到大,但凡得了好吃好喝的,都是先托人送进来给她,得的月钱和赏钱也都放在她身边存着,而且对于妹妹可能会成为九小姐陪嫁这事上,他是坚决反对的,刚到九小姐身边那阵儿,他是想着法子带话给她,让她千万把九小姐的身体照顾好,别想着当什么媵妾姨娘,那种大宅里的姨娘不是好当的,还说自己正在给她存嫁妆,等再大几年,他亲自去求老公爷,放她出来嫁人,吴府的恩情由他一人去还。说这话时,他不过是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小七虽对这个世界一直没什么归属感,但对这个哥哥却是真心实意的亲近,凡事也都会先替他着想。
元壬的信里还说他今年可以回家过年,并且想在过年时跟大爷提小七出府的事,老公爷如今不在了,家里的事都是大爷管,大爷比较听长子家印的意见,他跟家印关系匪浅,成事的几率很大,再加上小七在老太太跟前也有些脸面,到时双管齐下,兴许今年的年关兄妹俩就能团圆。
小七觉得元壬想得很周到,如今他在家印手下很得用,也算能为吴府鞍前马后,自己这么多年伺候老太太和九小姐也尽职尽责,算是还了一些当年的收养恩情,天时地利人和,今年都是最佳的脱身机会,就耐着性子再捱半年吧。
她这种想出去的行为很让青莲和青薇不解,身为内院大丫头,平时锦衣玉食,虽也做事,但与外面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比,她们过得俨然就是小姐的日子,遑论小七这等样貌人才,将来必然能被高门大户收入后院,荣华富贵不再话下,何苦出去将就平民百姓,过那种清苦日子?!
小七知道跟她们讲不明白,时代壁垒在那儿,根本无法逾越,她也想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但更想掌握自己的前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谁谁谁一句话就要任人鱼肉,至于出去怎么生活,这事她老早就做了计划,元壬疼她,也能听进她的意见,最重要的,他懂得上进,跟在吴家印身边这些年一点没白混,文武都沾了边,依小七的看法,将来创一份小家业绝对没问题,再借着吴府的势力,在这榆州府立足不成问题。她的日子虽不及这府里荣华,却也不至于发愁吃穿用度,至少不会随便给个不认识的人当什么姨娘。姨娘这个职业的风险很大,吴府里的东西两院,从老到小,多少个姨娘,她就没见几个有好下场的。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虽称不上君子,却也绝对不是傻子。
想着再过几个月就能重获自由,内心就抑制不住的兴奋,想想刚来这世界时的愤懑、抑郁,偏又没能力反抗,只能低声下气给人当奴才,那会儿又恰逢少爷小姐们最淘的年纪,熊孩子真心惹不起,累的她跟元壬私下受了多少罪,简直不堪回首。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她悲催的发现他们兄妹俩的样貌越长越出挑,本来放在普通人身上是天大的好事,可放在他们兄妹身上却成了累赘,不光小姐少爷们吃味,连两府的太太也看他们不顺眼,为此没少担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如今可好了,离开府里再不必顶罪受气了。
心情好,做起事来也顺当,新给老太太做了身衣裳,预备中秋家宴穿的,老太太还没到家就已完工。
秋风一起,天气转凉,想着老太太春日里提过的抹额,趁着午饭后的空档,想去库里寻块皮子,打算先做一条让老太太瞧瞧可入眼——想得好处,自然要先讨上司的欢喜。
“可找着姑娘了。”刘媪巴着库房门直喘粗气,看上去走了不少路找她,“老太太的车已经进了东城门,说话就到家了,姑娘赶紧让内屋准备准备。”
“怎么这会儿就回了?前日送信不是说初六才到么?”嘴上虽这么问,手上却已麻利地把存皮货的箱子合上,转身迎到门口,扶了一把刘媪,小手在她背上抚两把顺气,这刘媪是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老人,虽不及孙媪得宠,在老太太跟前却也有些脸面,小七一直很敬着她。
“听我家老头报信时说,是东府的印哥儿派人从北边送了急信,送信的人正巧在路上遇到老太太的车马,这才急着往家赶。”刘媪拍拍胸口,帮着小七一块把库房门上锁。
“北边的急信?难不成又打起来了?”小七喃喃自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媪直乎皇天保佑,“千万别再打了,老公爷已经赔进去了,几个哥儿还年少,再赔进去,咱们家可就要散了。”
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小七赶紧补救,“妈妈别急,几位公子定然没事,要是有事,也不会让大公子派人送信,公家驿站传信可比咱们家快。”
刘媪想想也是,老公爷战死那会儿就是公差送的信,“只要咱家几个哥儿没事就好。”说罢又想起老太太,“老太太眼见着就到了,内屋的一应东西可都得打点好,衣服被褥得熏晒,饭食茶水得备上,还有她爱吃的点心、果子……”其实这些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个管院里杂使的,内屋的事根本到不了她的指点,只是身为老太太陪嫁来的“自己人”,她不表现的积极点,显不出她的地位和谆谆之心,若把小七换成孙媪,打死她也不敢来念。
小七心知她不过想趁着老太太不在,来内屋摆摆款儿,这人到不坏,平时待她也不错,有什么好吃好用的,也会偷偷给她送一两回,没道理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她,“妈妈在老太太跟前服侍惯了,自然知道她老人家的喜好,我都记下了。知道您疼我,怕我出错才特地来提点,小七都记在心里呢。”扶着她走了一段路,抬头看了看日头,“天色不早了,妈妈那边肯定也有不少事儿要分派,不如您先忙,等老太太这边安顿下来,我让青莲送些您老爱吃的蜜角去。”
被奉承了两句,刘媪很受用,又听这丫头要送她细果子,更加受用,不是为了几个果子,主要是为面子,“今晚肯定又得大半夜,你要真想送,就送去二门西屋里。”也让那些爱嚼舌头,说她不得宠的婆子们瞧瞧,她再怎么样也是老太太的自己人。
小七笑着应下来。
回内屋的路上细算了下时间,老太太从城门口到家,一家老小接接迎迎的,少说也要半个时辰,衣服被褥这些早几天就准备上了,茶水果子是现成的,就是饭菜要花点时间,九小姐现今住东府,肯定要先回去,老太太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青薇和红芍两人就足够了,剩下的事,青莲和几个洒扫丫头两刻就能搞定,至于她,得去布置一下正堂的西屋,老太太旅途劳累,正堂没有榻子,要开家庭座谈会,西屋最方便。
说话间进了内堂,喊来青薇她们,一通吩咐后,老君堂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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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家老太太是正统的名门闺秀,娘家是长宁莫氏,莫氏一族前朝就是世族大家,贤才辈出,簪缨无数,跟普通的小贵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小七前世也见识过有钱人,比如她的女老板——一人占据着数以亿计的资产,手腕和气度都非同寻常,可跟莫老太太比,无论眉宇间的神韵、做事手腕,还是对未来的预判,都差了不止一个水平段,到底是百年大家族出来的人物,底蕴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老太太身形不很娇小,甚至可以说较雄伟,所以她的两个儿子(即大爷二爷)也甚是魁梧,一众孙子孙女们也不矮小,她的相貌到并不十分出彩,只是眼睛亮,皮肤白,皮肤白的人容易搭配衣裳,为了讨她高兴,小七常会给她选些颜色鲜嫩的配饰,譬如腰带,玉佩穗子,荷包之类的,年纪越大越爱鲜艳的东西,她虽是世家闺秀,眼光较高,可始终还是难逃女人爱美的天性。
千穿完穿,马屁不穿,拍对了地方,自己的日子也好过许多,大太太再看她不惯,也没法越过老太太来为难她——其实要不是考虑到当姨娘的事,她还挺想在老太太身边待着,老太太是个很不错的上司,在这种人面前只要能做到令行禁止,思虑周全,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唉,从古至今,婚嫁都不愧是女人的职业杀手。
替老太太更衣洗漱之后,又伺候她吃了半碗细面,看得出老人家心里挂着事儿,没什么胃口,小七也没敢开口强求,让青薇扶她去了西屋,大太太和几个哥儿和姐儿早在那边候着了。
老太太进西屋后,小七赶紧唤来红芍,让她去伺候孙媪用饭,再者,几个跟去长宁的大丫头也得顾及,让青莲吩咐小厨房把饭端进耳房让她们赶紧吃,看这态势,大公子送来的不是什么好信儿。
老太太的内屋,算上孙媪和小七,一共八个人听差,青薇跟老太太去了,红芍伺候孙媪,剩下几个正在吃饭,青莲她们几个是外屋的,一般不让进屋伺候,添茶倒水这事只能落到小七头上,端着托盘袅娜而行,刚走到西屋门口,手还没碰到帘子,就听里边突然爆出一声嚎啕,吓得小七打了半个哆嗦,这是谁?出了什么事?
在门外分辨了半天,才从一阵阵抽泣声中辨出是大太太的哭声——老太太的大儿媳。
“我可怜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没了?这才嫁出去几天啊——”大太太哭得肝肠寸断。
小七听罢心里也是一惊,大太太统共就两个亲生闺女,九姐儿成君还没出门子,嫁出去的只有四姐儿少君,可少君身体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没了?
“我要去问问李家,我儿做错了什么,竟让他们如此苛待,病了也不给好好找大夫。”大太太嘶吼着,完全没了平时的持重,说话间,人已经冲到了门口,刚把帘子扯了半开,就让九姐儿成君给拽住,刀子般的眼神却没能收住,正好与帘外的小七撞个正着,看的小七心底一阵战栗——当真是十二分的怨恨啊!
“还不快去拉住你母亲。”老太太见大儿媳实在不像样儿,示意一旁的孙子家禄赶紧上前劝止。
家禄是庶出,本就有些惧怕大太太,不大敢上前,只在两步远的地方嘤嘤劝了两句,大太太正是悲恸无处散的时候,又舍不得把邪火发到自己女儿头上,家禄过来的巧,全都一股脑招呼到了他头上,又掐又打,嘴里骂着他们这些不中用的兄弟,姊妹让人糟践死了都不给她撑腰,云云。
这话其实更多是说给堂上的老太太听的。
老太太也不吱声,由着她去骂,只是随着她的怨话越来越多的指向亲家,尤其指名道姓说出什么秦川李氏这种话,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啪一声把手边的茶杯划拉到地上,大太太还是很惧怕这个婆婆的,声音戛然变小,嘴上也不敢再不干净,手上却仍旧断断续续地抓挠着家禄。
“印哥儿信上说得清清楚楚,少君是在北上的途中染了时疫,拖病不治,到羊城时已经来不及,李家也动用了关系,请了顺亲王的随行太医,还特意把印哥儿请去坐镇,就是怕咱们不知内情胡乱猜疑,你不信旁人,还信不过自己的亲儿子?再说,李家姑爷当初并不同意让少君到羊城随军,你是怎么撺掇她的?非要她去,如今出了事到成了人家的不是!换做别家容得你骂几句解气,李家是什么身份,岂容你胡言乱语?!”老太太严词厉色,十足的威严。
大太太的气势立马弱了几分,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小七赶紧把茶盘放到一旁,帮着成君一道去扶地上的人,怎奈两个姑娘力气小,硬是没拽动,好在家禄搭手,这才把大太太扶到椅子上。
大太太一入座便嘤嘤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女儿,才成婚几天,夫君就急着离家,一走便杳无音信,身前也没个长辈照应,大老远随军过去,病末都没能见上夫君一面……”
老太太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深,“闺女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哭闹,也是人之常情,我不好说你什么,眼下屋里都是你东府的人,也不怕你说些没边沿的话,可出了这个门,你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咱们姑娘不得宠,有怨气,这都是后院闺房里的私事,姑爷卫国戍边却是公事,自古就没有因私废公的道理,你这些怨气话若传了出去,由着人添油加醋,败了亲家的名声,李家定然要怪咱们不识大体,让京里知道,又会怎么想?咱们家跟李家的姻缘是过了当今的口的,若非老爷子用命挣来的面子,李家会同意与咱们结亲么?虽然姑爷不是秦川嫡脉,可手里也实打实握着兵权,京里的那些个公侯世家哪一个不想攀这门亲?”叹气,“我有心让你进京劝劝少君,让她多忍耐些时日,姑爷年少,正是挣功名的时候,没有时间陪她说些个小儿女的心事,你倒好,撺掇她去羊城。”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简直是朽木不可雕!
又听了一阵儿,见孙媪进来,小七赶紧朝青薇使个出去的眼色,顺道还把几个哥儿和姐儿也领了出来,大太太到底是将来的当家主母,小辈们在,老太太不好发挥,于大太太面子也不好看,不如大家都出去省心。
婆媳俩这一谈就谈到了掌灯时分——
孙媪回内屋时,小七正跟青薇收拾床铺,见她进来,忙给她让座、端茶。
“还没完?”青薇把茶捧给孙媪,小声示意了下西屋的方向。
孙媪摇头,也是渴急了,三两下就把茶水喝干,青薇忙接过去续。
小七收拾完床铺,从床边小几上拿起一只碧绿的小瓷瓶送到孙媪手里,“孙妈妈,这是刚让红芍配好的药膏,听彩绢说您路上起了热疖,里边多放了些梅片,一会儿让青莲她们伺候您抹上。”
孙媪接过药膏,眼睛却盯着小七不放,见小七有些不自在,方才收敛了些,“姑娘是个聪明的,又贴心,将来一定能得夫婿疼爱。”
“……”这个孙媪一向高冷无情,怎么突然说出这么八卦的话来?“妈妈说笑了。”没法子做其他表示,只能学着青薇她们的忸怩羞涩——动作难度有点高,不过勉强还算能入眼。面子上虽羞涩,心里却隐隐在思索这八卦的源头,莫不是老太太对她有了什么意向?
“我不说笑的。”孙媪下状似无意,却意有所指道,但又没再深入,只用下巴示意一下西屋的方向,“你过去照看着点,老太太累了一天,心里也难过,你多劝着点。”
小七只好应声,起身招呼青薇送孙妈妈去休息,又唤来红芍在屋里守着,这才往西屋去。刚走到正堂,正遇上从屋里出来的大太太马氏,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马氏看她的眼神含着杀意,顶着杀意,小七朝对方福了福身。
马氏什么也没说,只顿了下身便抬步出了正堂。
等小七进去西屋时,老太太正扶额小憩,眼底下一片清灰,老态毕现。到底是快六十的人了,旅途劳累加上孙女新丧,还有这一大家子的前程要靠她思虑,这当家主母比公司的ceo也不遑多让。
“戌时末了,老太太早些休息吧?”怕扰了老太太休息,小七把声音压得极低。
老太太扶额的动作不变,双目也仍旧闭着,只把那只空闲的手在空气里轻划半下,知道这是在叫自己过去,小七上前坐到她腿边,双手握着她那只空闲的手。
知道老太太心里难过,小七也没再多言语,只静静陪她坐着,忽觉手背一点冰凉湿濡……这是她第二次见老太太流泪,第一次是在老公爷丧报的那个夜里。
“都是我害了少君,明知她不适合李家,却还是让她嫁过去了。”老太太低道,“她是姊妹中最清高没耐性的,偏小九又是那样的身子,你又这么体贴我的心意,两个我都舍不得。”
“……”这么说来,老太太原本是属意九姐儿嫁进李家,再赔上一个她?这组合从理论上说的确很完美,九姐儿是个心性早熟的,因身体不好,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学得礼仪规矩都是几个姐妹比不上的,颇有祖母之风,将来绝对是当家主母的预备人才,再加上一个她,至少在李家站住脚肯定没问题,只可惜老太太还是最疼小孙女,舍不得让她出去受苦,特地在自己娘家给她找了个温良的夫婿。
“原想着少君那丫头不过受点气,哪知如今连命都没了,还害了家戟和你哥元壬。”老太太继续低泣着。
小七心思猛跳,什么意思?这关她哥什么事?
看出小七着急,老太太哀哀地抹了把眼泪,道:“家印信里说,家戟和元壬因粮草丢失一事受冤被牵连,人已经压进了羊城大牢。”
“可我前几日才接到哥哥的家信,没见他说这事啊。”小七表示怀疑。
“你那家信是咱们自家人捎回来的,东转西挪的,怕不是一两个月前的事,家印的信是立秋前写得,专人快马送回来,能一样么?”老太太道。
想想是这个道理,小七心里不禁有些发寒,家戟不必说,有吴家拖底,大不了丢官弃甲,她哥有什么,真到性命攸关的时候,肯定是被送上去顶雷的那个,“咱们四姑娘进李家才一年,如今命丧羊城,他李家撇得再干净,也欠咱们一个说法,身为姻亲,咱们遭难被冤枉了,他们没道理袖手旁观。”也管不上这么明显的激将有没有用了,总归得想办法让吴家去救人啊。
老太太似乎应了她的激将,冷哼一声,“人家还真就这么做了,家印如今连那个好妹夫的面都见不着,你大伯伯又远在京城,虽顶着个八等爵位,手里却没半分权力,莫家在北边又插不进手,家印他们只能为人鱼肉。”重重攥住小七的手,“以为老公爷不在了,咱们榆州吴家就任他们揉搓了,做梦!”直望向小七,原本狠厉的眼神骤然变出些许柔和与慈爱,“李家在北边的势力渐长,他们若出手相助,你哥哥定然无事,不但无事,将来怕还能平步青云,所以这李家虽可恶,我们却不得不赔上十万分小心,你几个哥哥如今都在人家手下做事。后院里没人,到底是亲热不起来,何况四丫头也赔进去了一条命,他们李家总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所以这是打算再嫁一个女儿,然后让她陪嫁当媵妾?“可咱家几位姑娘都有了人家。”吴家到底也是有爵位的名门,毁亲再嫁这么没脸的事,他们应该做不来吧?
老太太缓缓松开小七那双已经被捏出汗渍的细白小手,表情要笑不笑的,深深眺望了一眼窗外的夜色,“深海里头,风狂浪高,咱们吴家根基浅,拿不动桨,也翻不起浪,即便出了港,怕也要船翻人丧,是我太心急了,害了少君,雏鹰翅短,哪抵得过那种风浪,还是先留在港里吧。”
小七对朝廷的事一无所知,因为根本没有消息来源,虽能猜测出她的几分话意,却没有依据可考,听她的意思,应该是不会再嫁女儿过去才是。
“只是……”老太太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小七手背上敲打着,害得小七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来,等着她的下文,“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船是翻了,可也总要落下几斤钉才好。”话毕,笑意盈盈地看向小七,“过几日,让孙妈妈给你收拾收拾,先进京去吧。”不多解释,直接分派任务。
小七干张了张嘴,轻问一声,“李府?”
老太太点点头,“李家那小子听说生就反骨,你过去后千万别像少君那般与他对着干,这种人其实也不难对付,况且他年岁不小了,一直耗在军帐里不得空,李家那边也急着想有后,你过去若能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是个依仗。”见小七一脸茫然,又补道,“我回来的路上已经去信给秦川,言明你原本就是随少君一起嫁过去的,只是我身体不好,又接你回来照看而已,你是我榆州吴家的姑娘,即便为妾,也是贵妾,东堂无主母,家都得交给你管。”
消化完老太太话里的意思,一个大写的c字头的脏话溢满心胸,顺便还带了点遭背叛的耻辱感,就像身为特助的前世被女老板推去陪合作方喝酒一样,那一刹,小七感觉尊严受到了一万点伤害,她明明那么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
可悲的是她再不能像前世那样潇洒的甩手辞职!自己的身家性命,元壬的身家性命全都在人家手里捏着!这万恶的旧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