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祥胜哭了。
他的眼前,是一片火海废墟,地上尸横遍野。左边躺着的,那是曾今和他一起打渔的小伙伴。右边趴着的那个白头老妇,虽然看不见脸,但他记得那个被踩烂的竹筐,曾几何时他自己也在那竹筐里拿过一块米糕。他还记得那个慈祥的笑容,可是现在只是趴在那边一动不动。
他想起了什么,哭着跑向一座屋子。他脚步不稳,摔了一跤脸上被碎石划破一道口子。但是他没有任何感觉,疯了似的从地上起来后冲进那座房子。
刚进房门的他,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上。月光之下,是一具已经沾满血污的娇小肉体。她的眼睛睁着,目光直直的盯着上方。那双眼,已经无光,但是那眼好像还在述说,惊恐愤怒,述说刚才她看到的恶魔场景。而那残破的下体上的血污,昭示着她遭受了何等非人的待遇。
他慢慢的伸出双手,将那女子抱入怀中。低头哭泣的他,突然发现了女子紧握的左手,他立马用尽气力将那已经僵硬的纤细手指掰开。
“咣当”一声,一块玉佩掉落在地上,碎成两片。玉佩虽然碎裂,但是他认得,那玉佩的图案,他已再熟悉不过,每次二哥打他时候,他总能看到这玉佩在他眼前晃荡。他轻轻的放下怀中的冰冷肉体,伸手将那两片破玉捡起。握紧的拳头之中,鲜血噗噗的流淌下来。
他停止了哭泣。
回到了皇宫的他,说自己不了心迷了路跌落山坡才会如此衣衫褴褛。他父亲关心的问候,让御医给他包扎医治。父亲问他之前找他是否有事,段祥胜握着绑着绷带的左手什么也没说。
父亲走了以后,房间只剩他一人。他从床上坐起,从床底拿出一个包裹。包裹打开,里面有一盒纸灰,还有一堆破的器皿。
那天晚上,皇宫后院侍女的房间,段祥胜的专属侍女在灯光下躺在地上疯狂的扭动着。她一抬头,面孔之中流出一道道血痕,口中血沫直冒,她的眼中是惊恐和悔意。侍女的左手伸出紧紧的抓着一个男子的裤脚,她的脑袋疯狂向着地面叩击,每一次抬头那看向上方的眼中的绝望就加深一层。
段祥胜面无表情的坐着,直到脚边不再有动静。他左手一挥,一块物体掉落在地上,借着灯光,才看清楚原来是一节人的舌头。
这只是开始,打开门的段祥胜这么想着,却发现从边上窜出一群士兵,她的新妈妈正喊叫着指挥士兵将他拿下。他想要挣脱,但是瞬间被制服在地。他抬头看到新妈妈的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而看向自己眼神,和那天他第一次进宫一样。
不过十三岁的他,此时才明白那个眼神所富含的意味:嫌弃。
他记不清自己是被怎么拖着走的,是怎么被父亲重重的摔了一耳光,父亲的怒骂他都没有听清,他只是在想着一件事。那个时候,自己的专属是那个女人指派的,没错他的专属侍女原本是那个女人的侍女。
回过神的他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作为皇宫天牢,那环境自然恶劣不堪。蛇,老鼠,蜘蛛,在他身边爬窜,地上各种杂草。
但是他笑了起来,脸上那道伤痕皱成几段,世界上再也没有段祥胜这个人了。
……
“木香、白芷、三奈、良姜、干姜……”山峰嘴里一个个的报出药名,而段祥胜脑中的走马灯也是随着药名一个个飞速旋转。
正如先前所说,天香五毒散的底方是天香散,是一味治病的药,是由五味药材炼制的药。而五毒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天下人尽皆知,天香散的药方也是普世方子,天香五毒散最关键的就是剩下的八种药材。
药可成毒,亦可成香,也可成食。作为一个少林寺大厨,山峰准确的一个个报出药名。这西域十三香他太过熟悉,菜里经常放。
此时的樊祥胜哪能想到面前这小和尚能如此准确报出自己的用料,表情早已从不解到惊讶再到惊恐。
我不怕死,我狠这些秃驴和尚,我狠佛,是你们毁了我的一生。
正是因为有恨,所以当天香五毒散能有效之后,他才会出现在众人面前,因为他想看到众人那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是他失算了,或者说他也算不到。
此时的他不怕死,他只是还不想死,他要看到大理灭国,而他如今来少林,就是为了完成主人的任务,只要能够完成,那么他主人就愿意让蒙古人攻打大理,他要亲眼看见大理灭国。
少林议事厅里现在还站着的三大掌门和信天智远都是江湖大佬,听到山峰报出的药名,还有段祥胜的表情,立马明白这就是天香五毒散的方子。
风若妮长剑出鞘,直直劈向段祥胜左肩,她没有下死手,作为老江湖的她,自然是要重伤对方,但是留下性命好做打探,究竟是何人派他而来。
眼见长剑袭来,樊祥胜知道自己此次彻底失败,表情已转为癫狂。他想起了那天那夜,他在滇池边想起来那件事。
……
“祥胜啊,你爸爸虽然是皇帝,如果你去找你爸爸,会有你想不到的好,但是要知道也有可能会有想不到的坏。你一定要自己做决定啊。”这是母亲留在香囊里的纸条的最后一句,当时年少的他,看了之后的他,什么也没有说。以为他默认的长老就将香囊里的玉佩和信送去了皇宫。
他恨打他的二哥和三哥,他恨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哥和父亲,她恨串通一气的侍女和那个女人,他恨那个被佛所笼罩的虚伪的大理。但是,他更恨那个当年没有做出决定的自己。
……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突然出现,震到了议事厅内所有人。
梦想是自由的,但是实现梦想,度过幸福一生的人少之又少。因此,绝大部分没有那么幸运的人,要么伤心地长吁短叹,要么沉醉于悲伤中,要么草草地了结一生,要么笑着搪塞过去,要么将错就错走向罪恶,不论走哪条路都是前途渺茫。
表情疯癫的樊祥胜笑了起来,脸上那道伤痕皱成几段。“啊,又被嫌弃了,生而为人,真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