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高“噌”地站起来,对着林子小道上大声喊道:“官差,别信他的!他们是妖怪,不对,是异族!那个小姑娘就是异族,她会操控一万只鸟来对付你们!”
原本被威胁的郭索,都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息事宁人撤走了,但听到潘志高的喊话,他和背后的两个道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操控鸟群?!轻语族?”
郭索他们就像看到了林子里的猎物一样看向那个小姑娘,苏合香就像被人敲了一击闷棍,眼神躲闪,脸色煞白,就快要昏过去了。
郭索握紧了腰间双刀的刀柄,慢慢地朝着他们逼过去。
易师真心中暗骂潘志高这狗杂种,一边急促道:“熊胖,快走!”
说着点燃了鱼雷的火绳引信,朝外一扔。
郭索双刀出鞘,电光火石之间,将鱼雷削成了两半,火药全部散开,引信“呲”地一声引燃了火药,“轰”地一声燃起一大团火焰,一股热浪瞬间扩散。
易师真连忙拉着父母就跑,熊蹯也护着苏合香往来路跑去,但是他们都没有那干瘦的老头——高人等快,这小老头脚底跟抹了油似的,飞快地在他们前面逃窜。
可他们还是小看了郭索,他的刀远比他的人快。
就在一眨眼间,刀锋已经刺到了苏合香的背后,苏合香感到背脊一凉,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用手向后像拍蚊子一样拍去。
可刀锋无情地将她的手背撕开一道口子,马上就要刺入她的身体。
“嘭!”
千钧一发之际,熊蹯用魁梧的身体对准郭索一撞,他的肥肉终于派上了用场,直接将郭索撞飞,歪到一边。
熊蹯趁机背上苏合香,撒开腿就跑,一会就超过易师真他们,消失在了林子里。
郭索飞快地站了起来,提起双刀,脚下使劲,就要腾起追过去。
他从小练武,精通武道,轻功这种基本手段不在话下。对付这些普通人,就算再怎么快,能快的过飞檐走壁、踏雪无痕的他?
就在他准备发功去追的时候,他闻到了一阵药香。
他瞳孔一缩,突然惊觉竟然有人无声无息地靠近他的身边!这个干瘦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敞开的小药囊,里面发出了阵阵奇异的药香。
还没等他将刀挥出,他便意识一松,昏死了过去。
那两个道士动作太慢,才刚刚跟过来,见到高人等和他手里的药囊,他们刚刚从怀里掏出几张符箓,还没来得及用,然后就闻到了那股药香。
“忘忧香?你到底是······”
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脚下一软,晕倒在地。
易师真护着家人,跑在了最后,他刚才眼睛一花,似乎有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等他回头的时候,就发现刚才差点要了他们的命的郭索已经昏倒在高人等的脚下,那两个道士也眼睛一闭,直接撂倒。
他只听到了他们说的“忘忧香”三个字,心中十分纳罕。
与此同时,在他无法察觉的一个瞬间,他腰间的铁灵芝身上闪过一丝微光。
没过多久,熊蹯不放心又跑了回来,只是背上已经没有了苏合香,他也看到了这一幕,瞪着眼睛道:“秀才,那老头才是妖怪吧?”
易师真点点头:“的确不简单。”
高人等走到他们面前,弯腰捡起那破幌子,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老头身手还行吧?”
易师真和熊蹯齐齐称赞:“道行深啊!”
易师真问道:“他们刚才说的忘忧香,是什么东西?”
高人等却摇摇头:“你们还是少知道点好,就我刚才说的那点东西,他们差点就被易秀才一轮吹牛给糊弄走了,你们要知道多一点,还不得把老头我也骗得裤衩都不剩?”
易师真皱眉道:“等下他们醒来,还是会追杀过来的!”
高人等更得意了,说道:“他们醒来,至少会忘记五六天的事,他们连来这里干嘛都会全部忘掉!”
熊蹯疑心道:“这么厉害?那你不多撒点!让这帮没人性的家伙吃点苦头!”
高人等笑道:“再多让他们闻点,恐怕他们连自己亲生爹娘都会忘了!”
易师真心中惊疑,却没有表现出来。
熊蹯嘴里嘀咕道:“你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提前用?害得傻姑都······”
高人等只是干笑着,不说话了。
“哎,熊胖,不能这么说。”易师真用安慰的口吻,淡淡说道:“人家帮我们是道义,不帮也只是本分,强求不得。先回去吧。”
高人等欲言又止,易师真却朝他笑了笑。
熊蹯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易师真道:“你看什么呢?”
熊蹯咬着牙道:“找潘志高那狗杂种!”
易师真看了一眼林子里,冷冷道:“早跑没影了,放心,我饶不了这个杂碎!”
回到易师真的家里,易信闻已经将苏合香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易师真拿着她的手看了看,刀锋划开了手背,流了一些血,幸好熊胖那一撞及时,伤口还不算深。
“我没事呢,秀才哥。”苏合香对他笑笑。
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易师真拧着眉头点了点头,他心中又对那些缇骑和捉妖师多了解了一层。
他们做事和乡村里打架斗殴不同,他们出手就是要人性命,很可能捕杀异族习惯了,根本没把人当人看。
他现在心情才平复下来,刚才举着水底龙王炮的时候,他心跳如雷,看起来很强势,但就是一股血气支撑着他,现在心有余悸,有些后怕。
拼命,其实是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命都拼没了,有什么意义呢?
进了屋,易婶子招呼高人等和熊蹯他们,她看到高人等,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易师真在一块,但知道刚才是他出手救了他们。
易信闻则板着脸坐在那里。
“跪下!”易信闻喝道。
易师真耷拉着脑袋,跪在了他的面前。
熊蹯看出不对劲,心里知道易老伯肯定知道了秀才落榜的事情。
易老伯为了秀才读书的事,费尽了苦心。
易师真上一次落榜是“苦肉计”,可苦的是秀才的肉,因为易老伯差点没把秀才的腿打断,说让他不能随便乱跑,安心读书。
他听说,这一次易老伯的招数是美人计。
易老伯在易师真出门赶考后,花了非常大的精力,用几十年积攒的信誉和脸面,托媒人好说歹说,才将赵家酒楼的小姐——向来以贤淑闻名乡里的赵素素下聘。
易老伯肯定是想,等易秀才中举之后,来个双喜临门,并且利用赵素素的柔情蜜意,可以把他的心拴在家里,用心备考去京城的会试。
赵家酒楼是县城最大的酒楼,生意蒸蒸日上,赵掌柜也是看好从小被称为神童的易师真的前途,才勉强应承下来这桩婚事。
对易师真一而再的落榜,易老伯、赵掌柜,包括失踪的顾老夫子,他们都认为他只是运气差,并非实力问题。
易师真的功课功底扎实,文采兼备,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他们对他一直抱有信心。
然而,照现在这个样子,别说易师真中举去参加更高层的京城会试,这桩婚事很可能都要鸡飞蛋打了。
就算他们刚刚脱离了生死危机,但是在易老伯看来,这件事才是排在第一位的。
于是熊蹯站起身来,对易信闻恭敬道:“易老伯,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易信闻点了点头,开口道:“把你婶娘吃的药带回去。”
易婶子忙把屋子里包好的药递给熊蹯,他老婶娘常年眼神不好,又有头疾,一直都是易老伯免费抓药给他们。
熊蹯把那一串药包挂在脖子上,对易婶子道:“伯母,今天本来抓了几条鲤鱼的,半路搞丢了,明天一早我抓几条最新鲜的鱼来给你们吃。”
易婶子笑着点头:“没事,去吧。”
苏合香也乖巧地道:“伯母,我们先回去了。”
易婶子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小脸。
熊蹯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易师真,似笑非笑地说道:“秀才,不要灰心,继续努力啊!”
易师真没好气地吼道:“给老子滚!”
这死胖子就会在父亲面前卖乖,难怪父亲为了他会不断给他购买硝石和硫块制作火药。
熊蹯连忙牵着苏合香一溜烟跑掉了。
易信闻却猛地一拍桌子:“你在谁面前称老子呢?!”
高人等吓了一跳,原本好好端着茶碗喝着茶,现在有些如坐针毡,坐立不安。
他心道,早知道和那熊胖子一起跑了,看起来是请喝茶,原来这是个坑啊。
易师真低头争辩道:“我没考上都怪熊胖,要不是他天天缠着我······”
易信闻怒道:“就你会狡辩,就你长着嘴!你要是真的把心思放在用功读书上,还会怕别人打扰吗?真正读书的人,就算每天在闹市里,也能读出名堂来!”
“我看你倒是要好好学一下熊蹯,他年纪轻轻,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上有生病的婶娘,下有年幼的妹妹,人家想读书还没机会呢!你更要学一下他的孝道,你如果像他那么孝顺,还每隔三年来把我气个半死吗?”
易师真沉默下来。
易信闻冷冷道:“为什么不说话了?哦,我知道了,你觉得刚才你很厉害,救了咱全家人的命,怎么,还等着我来感谢你吗?”
易婶子看着不对劲,送上茶碗,说道:“老爷,消消气,师真今天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以后再说。”
易信闻叹了口气,道:“从今天开始,你继续单独住在东边的房子,孩子他娘,每天把门锁上,让他用心读书,准备三年后,下一届的乡试。”
易师真突然道:“我不想读书了。”
易信闻再次猛拍桌子,把茶碗都打翻了,他指着易师真的鼻子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易师真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说道:“我说,我不想读书了!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一晃十年过去了,考考考,浪费了十年光阴,考出个什么屁来了?爹你到底为什么要逼我这么拼命死考啊?我真的太累了!”
易信闻喝道:“我就是当年没坚持考下来,才会有今日的下场!面对一个小小缇骑,都不敢直起腰来!但凡我中举,哪怕得一个知县,今日我能给一个缇骑下跪吗?”
易师真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没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强加给我?”
易信闻怒气更盛:“老子的事,就是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