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云将缠绕在脖子上的两只柔夷扯下,冷然的反问,“你为何会觉得,我想看到你?”
苏隐反问,“我觉得?”
九公子是个将任何事都看得极淡极轻的人,看似是个温润君子,实际上最铁石心肠不过。
他不在意别人,亦不在意自己,哪怕生死,对他而言,也不过闲事一件。
却一次又一次的上赶着去到她跟前,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的将她护在身后。
这样的耐心,诚心,细心,还不够表明她在他心中的独一无二吗?
“我想多了也未必。”苏隐冷哼出声,“九公子这么步履匆匆的赶过来,不是为着见我一面,又是怪罪又是埋怨的,不是因为我这几日都不肯给一个登门亲近的机会。也是,九公子胸中有丘壑,眼里看河山,又怎会看到去去一个我?”
苏隐言说着,欲抽身,楚临云不让,两手虚搂着苏隐的腰肢,身子又往前凑近了几分。
“你呢,为何独独看中我?”
独独二字,从唇齿间缠绵着蹦出,缱绻得叫人心都软成了一汪水。
“不是独独。”苏隐坦言,“在你之前,有太多个我看中的,可他们嫌我煮的茶苦,嫌我面目全非不好看,独独你,泰然自若,无视我所有,包容我所有。我尝试了许多次,最终发现,这世间,没有谁比你更好。”
“真有这么好?”楚临云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挑开了帷帽上坠着的一块纱。
借着不远处屋檐下挂着灯笼倾泻出来的光,看清了那双澄澈眸子里携裹着的粲然笑意。
她看上去,那么稚嫩,那么无辜。
做起事来,又是那么狠厉,那么滴水不漏。
她说她是为了他,为了将他的功劳讨回来,为了让欺负他的人付出代价。
可是,也是她,将他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让众人知道,如今的九公子并非他们以为的泯然众人,也让楚随云知道,老九还是当初那个惹人注目的老九。
她随随便便一场戏,将他所有的平静都撕破,从今以后,人人都记起了九公子,他被她从阴影处推出来,只能迎着阳光往前又,再无退路。
“阿隐,你当真不是在报复我吗?”
苏隐喃喃,“报复啊……”
七年前,尚在年少,名满天下的安和王府九公子私自出府去了瑾临城游玩,在清尘寺前偶遇上山摘桐花的三姑娘苏隐。
彼时,贵公子侃侃而谈,眉眼中是令人艳羡的清风霁月,小女子羞涩木讷,不善言辞,唯一双眼睛如小鹿般氤氲,干净得能一眼看到底。
一个人是众星拱月,因被人抬得太高而心生孤寂,一个因人无依无靠,处处受制于人而倍觉寂寥。
两个不同身份,相当年纪的孩子私底下定了终生,他们说,终其一生,他们都要做最好最好的朋友。
他说,圣上有旨,要他即刻回去花锦城,他说的,待到桐花落尽,他一定会回来将她带离瑾临城!
可是等到桐花凋零,他也没出现。
她用尽全力逃出青楼后,毫不犹豫就朝着山上跑去,她是真的将他当做了救赎,哪怕到了最后一刻,她都还是觉得,他会来的,一定会来救她的。
她那么信他,死到临头了还在相信他。
可他没能救她出凡尘。
跌入万丈深渊时,她终于承认,他不会来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来……
“阿隐,你是不是恨我?”楚临云问。
苏隐登时笑得花枝乱颤。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怎么会恨他呢?
她只是,喜欢他啊。
这么明目张胆的喜欢,他看不到还感觉不到吗?
“如果做朋友不成,那就做相濡以沫的人。”苏隐说,“我是真的喜欢你。”
楚临云的手指轻轻抚摸上苏隐眉眼,语气比指尖的力度还要轻,“可我不喜欢你。”
“你会的。”苏隐笃定,“总有一天,你会爱我入骨髓,哪怕我与这世间所有人为敌,你也会站在我左右,为了我,甘愿杀尽天下所有负我之人!”
苏隐一个转身,将楚临云抵在墙壁上,她踮起脚尖,附在楚临云耳边,低低的说,“瑾临城没有城隍庙,临哥哥。”
楚临云身子猛地一震。
再次向苏隐看过去时,苏隐已经往后退开。
楚临云伸手,亦是抓了个空。
“再会,临哥哥。”
苏隐笑眯眯的对着楚临云挥手,待转过身,步伐轻快的消失在另一个拐角处。
楚临云的面色冷了冷,问,“听够了吗?”
瑾喜慢吞吞的从拐角处走出来,十个手指头都快绞成了麻花。
犹豫片刻,还是说了,“爷,七公子知道钱二没了,气得不行,直言要杀了苏姑娘,又将世子爷气到了,世子爷説,有事商议,让您回去。”
“没空。”
“爷的意思是?”
“苏姑娘约我喝茶,不好拒绝,自是要赴约,大哥要是有能耐,让他去苏姑娘手里夺人。”
“可是……”
苏姑娘已经走了。
要真是约了去喝茶,能将这么大个活生生的人扔在这巷子里?
楚临云冷眼扫过去,瑾喜识趣儿的闭嘴,将余下的话吞回到了肚子里。
眼见着楚临云要走,瑾喜一把扯住楚临云的袖子,可怜巴巴的道,“爷……奴才……也想去。”
“有多远滚多远。”
楚临云一把扯出自己的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离去的方向,和苏隐背影消失一致。
这一日,楚临云彻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