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瑾临城府衙中人,官位不见得多高,却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得罪了他的人,除非真能只手遮天,或者有那本事将所有证据掩埋,若是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定会脱层皮。
好巧不巧,周秀才这秀才之名,顶下去的正是王大人。
周秀才一听这话,心里就泄气了。
可他不认输。
姓王的想要对付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如果能对付得了他,早就动手了,还会等到如今?
证据,他都销毁了的……
苏隐说,“他找不到,并不意味着我没有。周秀才不妨猜一猜,我手里的证据,是你祸害我母亲的,还是你谋夺苏家家产的,亦或是,二者都有?还是,更多?当然,周秀才要是不信,大可以试试,反正时间一大把,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你等得起,我更耗得起。”
周秀才是个欺软怕硬的,没什么气概,从前在苏宅肆无忌惮,无非是苏氏母女俩软弱可欺。
苏隐不一样。
说的每一句话,皆是言辞犀利,即便语气和缓,也是咄咄逼人。
句句诛心,命中要害。
还有那漫不经心的作态,要不是胜券在握,是表现不出来的。
周秀才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做到天衣无缝,终归留下了把柄。
是的,周秀才连怀疑都没有,直接信了苏隐所说。
他问,“我将门匾挂回去,你就饶了我?”
苏隐没回答,只让人将准备好的门匾抬出来。
大红的幔布扯开,金丝楠木正中,用金粉点缀出了苏宅两了大字。四周边框,也少不得金粉勾勒。
不过一块牌匾,价值不菲,令人咂舌。
苏隐迈步出去,只有撑伞的如霜同去,其他人未动。
无人帮衬,周秀才沉着脸往院子里扫了一眼,惊觉都是些生面孔,个个都冷若冰霜,也不敢支使,一人抱起门匾,吃力的往大门口走。
苏隐和如霜站在一边安静看着,看着周秀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门匾抱着上了梯子,伸出两手稳住门匾,站在木梯上的身子摇摇欲坠,随时可能跌下来。
大门口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见此动静,莫不是驻足观看。
有人问,“不是周家的宅子吗,怎么姓苏了?”
有人说,“本来就是苏家的……看看那挂牌匾的人,那是周秀才,周秀亲自将苏家的门匾挂回去,不就说明早物归原主了嘛。”
还有人说,“抢去的东西还了回来,天经地义的事儿。”
人越来越多了,话也越说越多了,有知情的人,恨不能将这二十来年来事关苏家与周秀才的瓜葛都说个干干净净。
说来说去,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宅子姓苏,有了周秀才的亲力亲为,更不会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就这么片刻功夫,不仅是宅子,连同苏家的铺子等等,都回到了苏隐的手里。
不费一兵一卒,且名正言顺。
周秀才恍然发现,这根本不是挂一块门匾的事情,他不仅将宅子还给了苏家,还将苏家还给了苏家。
想清楚利害关系,周秀才瞬间铁青了脸色,当着众人的面又不敢发作,怕坏了自己文人的形象,只在下去楼梯后,拉长着脸进去了大门。
苏隐转身,正准备跟上,就听得人群中传来一句——“原来,是三姑娘啊。”
声音低哑有力,似乎大悟,似乎喟叹,又似乎憋着笑,轻飘飘的一句话,情绪几转,莫名勾人。
苏隐回眸看了一眼,只看得一抹鹤立鸡群的月牙白身影,在参差不齐的人群中很是突出。
那人个子很高,颇有仙风道骨的意味,生得略微瘦削,却不是羸弱,只是看上去单薄,实际上一巴掌就能将人扇晕死过去的那种。
他侧着脸,只看得鼻梁又高又挺,唇角一边微微翘起,凉薄得有些不近人情。
不过一眼,苏隐收回目光,抬步进了大门,并吩咐人将宅门合上。
院中,周秀才死死盯着一步一步靠近的苏隐,脸色难看得几近暴怒。
问,“瞿氏呢?”
苏隐哼了一声,“你宠爱有加的瞿姨娘,你都不知道她在哪儿,我还能知道?”
“她手里的东西呢?”
周秀才有些急了,紧握成拳的两只手,青筋暴起。
“什么东西?”苏隐装作不明白的样子,又非要将瞿氏当成命根子的金钥匙拿在手里把玩。
“是这个吗?”苏隐举起金钥匙,一本正经的道,“你说巧不巧,昨夜我刚进来宅子大门,这东西就掉在了我面前。命运使然,我都不好意思不捡。”
昨夜……
周秀才莫名确信,瞿氏已经凶多吉少。
正因为这样,周秀才心中更加不安了。
大权要是被苏隐夺了回去,那他这么多年的辛苦打拼算什么?
他的银子,他的铺子,他的万贯腰缠!
都是他的,都该是他的呀!
周秀才忽地就爆发了,他叫嚷着,“你不是苏隐!你根本不是苏隐!”
从前的苏隐,终日低垂着脑袋,不吭声,不言语,痴痴傻傻,唯唯诺诺,像个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的下贱人,哪似今日这般歹毒,又雷厉风行?
周秀才如此一想,如此一说,当真觉得面前这个苏隐是假的。
也恍惚记起来了,瞿氏说过的,说亲手了结了苏隐,瞿氏出手,必定是要了苏隐的命。
面前这人,一定不是苏隐!
周秀才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边哈哈哈的大笑着,一边伸手,就要揭了苏隐的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