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柒】
旗帜飘飘,马蹄杂沓。壮大的军队,在永琪、尔康的引领下,迤逦向前,蜿蜒数里,转眼间就出了北京城。队伍到了荒野,忽然有两匹快马,从后面飞奔而来。
终于到了出发这一天,在太和殿前,黑压压的站着送行的人潮。乾隆带着众多的大臣、亲王、阿哥、嫔妃……全部站在殿前。
永琪、尔康和傅恒,都穿着全副戎装,带着三旗将领,骑在马背上。大殿前,马队、仪队、军乐队、士兵队……阵容壮大地罗列着。本来,由北京到云南还有漫漫长路,将军是不用穿全副武装出发的,但是,为了让军容整齐,也为了乾隆的亲自送行,大家都披挂上场。永琪的一身镶白旗,像白云般潇洒。尔康的一身镶红旗,像火焰般明亮。傅恒带着镶蓝旗,以主帅身份,站在正中。三人站在大军前,真是雄姿英发,壮怀激烈!
乾隆走到三人面前,声如洪钟地喊道:“傅恒!永琪!尔康!”
三人朗声回答:“臣在!”
“永琪在!”
“尔康在!”
“朕封傅恒为征南大将军,是这次出征的主帅!带领镶蓝旗一万大军,出征云南!五阿哥为左将军,带领镶白旗一万大军!福尔康为右将军,带领镶红旗一万大军!虽然左右将军,是皇子驸马,但是,仍然要以傅将军为主!军令如山,服从第一!傅恒身经多战,经验丰富,左右将军,初次出征,切忌轻举妄动!”
永琪和尔康就齐声回答:“永琪、尔康谨记在心!”
“等你们胜利回来,朕一定亲自到城外去迎接你们!”乾隆豪气干云地说,一挥手,“去吧!”
号角齐鸣,鼓声震天,傅恒、尔康、永琪都向乾隆行军礼。
然后,傅恒手一挥。
“出发!”
壮大的队伍,就开拔向前。
文武百官,全部弯腰恭送,喊声震天:“祝三位将军,百战百胜,胜利归来!”
小燕子和紫薇,站在女眷之中,拼命挥手,眼看永琪和尔康,带着队伍浩浩荡荡出门去。她们两个,泪眼相对一看,小燕子就拉着紫薇的手一奔。
旗帜飘飘,马蹄杂沓。壮大的军队,在永琪、尔康、傅恒的引领下,迤逦向前,蜿蜒数里,转眼间就出了北京城。
队伍到了荒野,忽然有两匹快马,从后面飞奔而来。隐隐约约的喊声,跟着快马传了过来:“永琪!永琪!等一等。”
永琪大惊,勒马回头。尔康跟着回头,看着那两匹快马,狂奔而来,马背上,赫然是小燕子和紫薇!
“是小燕子!”永琪惊喊。
“还有紫薇!”尔康更惊。
傅恒赶紧举起手来,停止队伍,对永琪和尔康说:“左右两位将军,去跟夫人话别吧!队伍可以暂停一下!”
永琪和尔康,双双一夹马腹,疾奔上前,去迎接小燕子和紫薇。
四匹马在山边相遇,大家勒住马互视。
尔康惊愕地说:“紫薇,你们怎么跑到城外来了?”
永琪更是担心,看着小燕子,急切地说:“小燕子,你出宫有没有得到批准?你就这样溜出来了?”
小燕子奔得上气不接下气,喘着气道:“你们不要紧张,我是问过皇阿玛的,他特地答应我们,到城外来送你们一程!你看,傅云带着一队人马,在远远的保护我们!”
果然,远处有一队骑着马的官兵,站在那儿遥望着。
紫薇对尔康歉然地笑着,说:“没办法,我被小燕子说服了,想再见你一面的念头,把所有的理智都赶走了!还是跟着她来了!”
尔康看着这样的紫薇,真是千般不舍。四人就下了马背,走到山壁旁。
小燕子急急地,把自己脖子上的“吉祥如意锁”,套在永琪脖子上。
“紫薇说,她给了尔康好多保佑的东西,又是平安符,又是吉祥制钱!我傻傻的,什么都没帮你准备,所以赶了过来,把皇阿玛给我的吉祥如意锁给你,让它保佑你!”
“永琪,尔康!”紫薇接口,“你们两个,在战场上要彼此帮忙,最好不要分开……千万不能落单……”
“就是就是!你们要发挥所有的作战能力,把敌人打得天翻地覆,落花流水……”小燕子喊着喊着,忽然说,“哎呀!紫微,我不回宫了,我就这样跟着他们一起去!你一个人回去吧!”
“不可以!”永琪惊呼,“绝对不可以!小燕子,每次,我都听你的,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尔康看看在等待的大军,着急地说:“紫薇、小燕子,你们珍重!五阿哥,我们不能再这样拖拖拉拉了,今天是第一天出发,我们就延误进度,实在不好!”他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了紫薇的手,“紫薇,代我亲亲东儿!告诉他,我已经开始想他了!紫薇……珍重珍重,保重保重!”
“你也是,你也是!要写信给我……要注意安全……要小心身体……”紫薇急切地叮嘱,还有没说的千言万语,全部卡在喉咙口。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也要小心身体,自己身子不是很好,万事不要逞强!”
小燕子和永琪,也是两手相握,四目相对。小燕子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把马背上一个大袋子,拿了起来,翻开袋子,急急地搬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永琪手里塞去:“我给你们准备了一些吃的,这是宫里腌制的陈皮梅,给你路上吃!这是牛肉干,也给你路上吃!这个金橘干,很甜的,吃了就不渴!这个炸锅巴,好好吃!路上饿了可以吃……这是柿饼,这是苹果干,这是核桃酥,这是雪片糕,这是瓜子,晚上聊天可以吃……”
永琪用手捧着,转眼间,食物已经堆到他的下巴。他目瞪口呆,喊:“帮帮忙,小燕子!我不是去游山玩水耶!一路上,都有伙夫烧饭,我要跟大家一起吃大锅饭……哪有一个将军,一路吃零食的呢?”
小燕子的眼眶蓦然红了,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她哽声说:“你带着你带着嘛!路上总会饿的嘛……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嘛……”
永琪凝视着小燕子,她一个劲儿把东西继续往他手里堆,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这是什么,那是什么……永琪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到那对含泪的眸子,那两瓣动来动去的嘴唇,还有那无穷无尽的不舍……他的手一张,所有大包小包都掉到地上去了,他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了她一下。如果不是头上的帽子太碍事,如果不是傅云在远远随侍,他真想对她吻下去。
尔康和紫薇,也是难舍难分的。尔康知道,必须上马了,但是,紫薇握住他的手,就是不放。他用双手,把她的双手合在手中,紧紧一握,说:“我必须去了!”
“是!”紫薇应着,慢慢地,不舍地松了手。
永琪和小燕子,正在捡地上的大包小包。紫薇和尔康赶快帮忙,七手八脚,把那些东西都装回大袋子里,永琪把它挂上马背。
不能再耽搁,让整个军队看笑话,他一跃上马,喊着:“紫薇,请你时时刻刻进宫,帮我照顾小燕子!”
“是!我会带着东儿,随时去景阳宫小住!”
尔康也一跃上马,忽然觉得衣服下摆被人攥着,低头一看,紫薇攥着他的衣角。他伸手过去,紫薇立即放开衣角而重新抓住他的手。
“紫薇,”他深深地凝视她,“我会守着对你的承诺,我会言而有信!让我走吧!”
永琪看这样耽误,未免太儿女情长了,一咬牙,举起马鞭,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疾驰而去,永琪的声音,随风而至:“小燕子……再见!尔康,快走!”
尔康又深情看了紫薇一眼,下狠心地用力一抽手。紫薇握不住,两手乍然松脱,尔康一挥马缰,急驰而去。他不住口地喊着:“珍重!珍重!珍重……”
小燕子和紫薇,站在那儿,忍不住疯狂地挥着帕子,喊着:
“胜利!胜利!一路胜利!”
“平安!平安!一路平安!”
永琪和尔康奔回队伍,大队人马,立刻出动。仪队、马队、辎重队……浩浩荡荡向前行去。尔康和永琪回首,但见紫薇和小燕子,兀自站在那儿,不断不断地挥着帕子。队伍走了好远,他们再回首,还看到那两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像两个小小的红点,嵌在山头。
小燕子和紫薇,是一直等到大队人马都看不见了,才黯然回宫去。
后来,紫薇写了一首歌,常常坐在窗前,弹着琴唱着:
人儿远去,山山水水路几重?
送君千里,也只有一声珍重!
多少叮咛,耳边声声在飘送!
想必今后,呼唤都在梦魂中!
最怕离别,千丝万缕情切切!
马蹄翻飞,只怕铁衣冷如雪!
号角声里,英雄壮志当激烈!
莫忘深闺,有人望穿云和月!
永琪和尔康,开始了一种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
行行重行行。为了赶时间,队伍几乎没日没夜地赶路。再也没有锦衣玉食,再也没有诗情画意,生活是紧张的,忙碌的。前线的状况,不断传来,都是一些不利的消息。三位主将,越来越着急。走着走着,秋意渐浓,常常一阵大雨,淋得大家浑身湿透。雨后,气温也骤然降低。紫薇的歌唱对了,“马蹄翻飞,只怕铁衣冷如雪!号角声里,英雄壮志当激烈!”这样走着,赶着,日夜不停,总算在一个月后,走到了云南境内。云南的气候并不冷,但是很潮湿。这对在北京长大的尔康和永琪来说,又有许多不适应。对军人来说,仗还没打,已经兵困马乏,水土不服了。
这天,大军在离边境一百里的郊外扎营,傅恒带着一队精锐部队,去探听战事情况。永琪和尔康,留守在营地。
黄昏时分,落日悬在天边。
在一个帐篷中,尔康、永琪正在吃饭,一些勤务兵在侍候。两人一面吃,一面研究地图,分析战事情况。
“总算走到云南了,还好,云南一点都不冷!不过,怎么没有看到刘藻的军队来迎接呢?大军这样入境,先头部队也已经到了云南,他老先生总不会不知道吧?”尔康说。
“我觉得,这事不妙!刘藻这个人,年纪大了,难免贪生怕死,说不定带着大军潜逃了!”永琪说。
“不至于吧!他好歹是个云贵总督!手下的人马,有两万人呢!就算打了败仗,也不可能全军覆没!”
“等到傅六叔回来,就可以知道一个大概!我想,我们不可能期望刘藻能帮什么忙,都要靠自己了!”
尔康沉吟着,点了点头:“我们先让士兵们休息够,这一路够辛苦了,再来计划怎么打这一仗!看这地图,越到边境,路越难走,山上好像根本没有路,马和辎重,能不能过去,粮食够不够,如何运输到前线,都要计划!军队要打仗,绝对不能饿肚子!”
两人正讨论着,有个士兵进来,大声报告:“报告两位将军,外面有个百夷人求见!”
“百夷人?”永琪一怔,“那是云南的土著!云南地区,主要的民族就是百夷人!”说着,就狐疑起来,“百夷人来军营干什么?恐怕有诈,不得不防!”
“他一个人来,还是有人一起来?”尔康问士兵。
“报告将军,只有一个人!”
“他一个人来,会有什么作为?”尔康艺高人胆大,“我们两个在这儿,还怕什么百夷人,不怕!让他进来吧!”
“是!”
士兵才出去,帐篷一掀,只见一个浑身穿着白衣,头上绑着白色头巾的百夷人,大步进入帐篷,用清楚的汉语,朗声说:“百夷人游鹏劳拜见两位将军!”两手一拱,笑道,“两位别来无恙!”
尔康和永琪大惊,目瞪口呆。什么百夷人,原来是箫剑!
“哇!百夷人?好一个百夷人,你……”永琪脱口惊呼。
尔康急忙把永琪一撞,对帐篷中的士兵说:“你们全体到外面去守着,有任何人来,都要通报!”
“是!”士兵们退出帐篷。
尔康四面检查了一下,这才一掌拍在箫剑的肩膀上,说:“你好大胆子,单枪匹马闯军营!还好傅六叔不在,要不然,一定把你抓起来,当作奸细给杀了!”
箫剑有恃无恐,从容不迫地说:“你们那个傅六叔从来没有见过我,不知道箫剑是谁。有百夷人来投效,自愿当向导和军师,为什么要杀呢?不过……我从北京跟你们到这儿,今天才现身,已经够小心了!”
“你真是千变万化,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游什么?”永琪惊喜不胜。
“游鹏劳,倒过来念就明白了!”
永琪眼珠一转。明白了!是小燕子的游戏嘛!
“哦!原来是‘老朋友’呀!”
三人这才相视而笑,久别重逢,兴奋不已。尔康追问:“你说什么向导和军师?你要加入我们,去打缅甸人吗?”
“可不是!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生死之交,一个是我的妹夫!我不为了你们的帮主,也要为你们,共同来打这一仗!何况,我在云南长大,精通百夷话、云南话,对这儿的地形山势,也了如指掌,你们缺乏一个向导和军师,我正是那个可以当向导和军师的人!”
“那太好了!你来了!我们是如虎添翼!”永琪不禁大喜,“等到傅六叔回来,我们就把你引见给他,就说,你是毛遂自荐的百夷人,已经通过我们的安全检查了!”
“就这样!”箫剑豪气干云地说,“那些缅甸人,也欺人太甚!让我们三个联手,打一场漂亮的仗!”他笑容忽然一收,低问,“晴儿怎样?”
“还能怎样?”尔康瞪他一眼,“那天,被一个白胡子老公公弄得神魂颠倒,现在,和宫里其他几个女人一样,在那儿过着望穿秋水的生活!”
箫剑一叹,看着永琪,又问:“小燕子怎样?你那个知画,有没有喧宾夺主?”
永琪脸色一暗,皱皱眉说:“你一来就踩到了我的痛脚,夹在两个女人里生活,我真是苦不堪言!关于这个,我们慢慢再谈,还是先来谈谈军情吧!”
“谈军情以前,先喝一杯酒,庆祝我们三个的重逢!”
尔康倒了三杯酒,三人兴奋地碰杯。
“为了重逢!”尔康说。
“为了友谊!”永琪说。
“为了胜利!”箫剑说。
“为了在北京等我们的女人!”永琪再说。
三人“叮”的一声,清脆地碰杯,再仰头一饮而尽。
北京那等待中的女人,确实度日如年。
这天,紫薇进了宫,完全不顾平日的悠闲镇静,一路穿花拂柳,飞奔进了景阳宫的院子,不住口地喊着:“小燕子!小燕子!小燕子……”
小邓子、小卓子迎上前来。
小邓子惊愕地问:“格格!怎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时候进宫的?”
“小邓子、小卓子,”紫薇急忙说,“你们赶快去慈宁宫,把晴格格请到这儿来,就跟老佛爷说,我进宫了,好想跟晴格格聚一聚!”
“喳!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把她找来就是了!”小卓子说,飞奔而去。
小燕子听到声音,迎了出来,看到紫薇就兴奋地喊:“哇!紫薇,想死我了!怎么没带东儿来?”
“谁说没带?东儿跟着奶娘和秀珠,慢吞吞地下马车,东张西望,摸摸这个,踢踢那个……我可等不及了,就一路跑了过来!”她兴奋地抓住小燕子的手,激动地说,“小燕子!尔康有信来了!”看看屋里,压低声音,“还有永琪给你的信……还有一个奇事……我们进去谈!”
小燕子眼睛一亮,脱口喊:“永琪的信?真的?跟尔康的信一起,送到学士府……”
小燕子话没说完,知画冲到院子里,带着一脸的期盼,急切地看着二人,问:“永琪有信来?是不是?”
紫薇赶紧捏了小燕子的手一下,示意她别说,脸色一变,掩饰地说:“没有没有!是尔康有信回来,提到永琪而已,他们很好,已经到达云南了,还没遭遇到缅甸兵,所以,还没打仗!可是……”她想了想,计算了一下,“快马传书,也传了十几天才到,现在,他们一定交兵了!”
“我们进去说话!赶快来我房间!”小燕子知道永琪有信给自己,哪儿还沉得住气,拉着紫薇,不由分说就往里面跑。两个格格就掠过知画,冲进房间去了。
知画站在那儿,脸色顿时暗淡下去。她听到了几句,也猜到了几分,不禁自言自语,自怨自艾起来:“写信到学士府,却不送进宫,明明就不想写信给我,才会这样!他把我当成什么?他心里,真的完全没有我吗?我就真的不如这个小燕子吗?”
她站在院子里发呆,也顾不得小院风寒,深秋露冷。
桂嬷嬷急急地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披在她的肩上,说:“福晋!我的主子!这院子里风大,你是有身孕的人,怎么可以吹风呢?万一着凉怎么办?赶快进去吧!”
知画不动,沉思着。
这时,晴儿飞奔而来,急忙忙地冲进院子。小邓子、小卓子跟在后面跑。晴儿看到知画,赶紧放慢脚步,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知画!紫薇来了是不是?我去跟她们聊天去!”
晴儿说完,一溜烟儿就掠过知画,进房去了。
桂嬷嬷纳闷地说:“几位格格,怎么都是这样急匆匆?”她看看知画,“福晋不跟她们聊天去?”
桂嬷嬷提醒了知画,她笑笑,若有所思地说:“是啊!这晴格格和紫薇格格来到景阳宫,就都是我的客人,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嘛!”她立刻打起精神说,“桂嬷嬷,准备一点吃的!豌豆黄、芸豆卷、小窝头、千层糕、炸酥盒、肉末烧饼……都拿一点来!”
“喳。”桂嬷嬷赶紧照办。
晴儿冲进了小燕子的卧室,小燕子奔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兴奋地嚷:“晴儿,晴儿!永琪给我写了一封信……”小燕子把信笺压在胸前,“我真想他!现在,才明白他对我有多好……”
“先别说你那一封信!晴儿,你看这个!”紫薇喊着,拿出一张信笺,摊在桌子上,给晴儿看,“这个字迹,你当然认得,这张信笺,和尔康的信,封在一个信封里!你看!”
晴儿急忙对那张信笺看去,一眼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她的心已经“怦怦怦”地狂跳起来,拿起信笺,只见上面题着四句话:“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遥望云深不知处,又是风雨又是晴。”
晴儿悲喜交集,念着信笺。左念一遍,右念一遍:“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遥望云深不知处,又是风雨又是晴。”她不能喘气了,“箫剑!难道他们在一起?这是他的笔迹,这四句话,嵌着萧字和晴字,他是写给我的呀!”
“是啊!”紫薇热烈地说,“这四句话里,有对你的思念,也有对你的担心!他们生怕家书落在别人手里,所以不敢明写,但是,你看……”她把尔康的家书拿给晴儿看,“尔康在这儿写着,‘幸有故人来,如虎添翼’,又写‘犹记辛未状元,共度患难之日’,看到了吗?‘辛未状元’就是当初箫剑带你私奔时,留给我们那个字谜的谜底!”
晴儿喜出望外,眼睛闪亮,激动地低喊:“是他!就是他!一点疑问都没有,他们写得非常明白了!小燕子,太好了!他们又在一起,并肩作战了!哎呀,紫薇……”她眼中充泪,唇边带笑,简直无法隐藏自己的感情,“知道了他的下落,我夜里做梦都会笑!”
小燕子更是乐不可支,抓住晴儿的手,又摇又喊:“我就说嘛,他们去云南打仗,那根本就是我哥最熟悉的地方,他等于回家了!我想了好多年,要去那个有水有花的地方,就是去不成,现在,他们三个,都在那儿,我们三个,却都关在这个回忆城里,动也不能动!哎,我真想他们!”
这时,门上传来敲门的声音,大家都紧张起来。只见彩霞伸头进来说:“紫薇格格,东儿少爷来了!你们尽管聊天,我和明月、奶娘带着他玩!等他找额娘的时候,再带过来!”
“好好好!你们照顾着他,当心他摔跤!”紫薇说。
彩霞还没关门,房门突然被冲开了,知画笑吟吟,带着珍儿、翠儿、桂嬷嬷,手捧各色点心,送进房来。
知画笑着说:“紫薇格格和晴格格来,都是景阳宫的客人……来来来,一些小点心,一边吃一边聊……”把手里的点心放上桌,一眼看到桌上摊着的信,就伸手去拿,“信!是永琪写来的吧!姐姐,不要小气,我也可以看看吧……”
三个格格大急,全部扑过来抢那封信。
小燕子速度最快,一个箭步,就直冲上前来,伸手抢走了信笺,大叫:“那不是永琪的信,是尔康写给紫薇的信,你怎么看别人的信呢?”
小燕子这一抢,冲得很急。知画一闪,不知怎的,撞到桌子上,把点心当啷一声撞下地。只听到知画惨叫一声,摔倒在地,痛喊出声:“哎哟……姐姐……你为什么要撞我的肚子……哎哟……哎哟……”
桂嬷嬷吓得尖叫起来:“福晋!小心肚子里有孩子呀!福晋……你怎么不小心……”
珍儿、翠儿吓得把点心盘子一放,全部奔过来扶。
“福晋!伤了哪儿,要不要紧啊?”珍儿急问。
“格格手劲大,有功夫的……你怎么不避开啊?”翠儿急喊。
知画躺在地上,用手捂着肚子,仍在哎哟哎哟惨叫。
“哎哟,哎哟……好痛……好痛……哎哟……”
晴儿和紫薇,也吓得面无人色了。
晴儿俯身下去察看,着急地问:“知画,严不严重?”
“很痛……很痛……”知画的眼泪掉下来,眼神里盛满了恐惧,“我很害怕……”她用手压着肚子,“孩子……孩子……永琪不在,如果孩子……”
晴儿知道严重性,万一知画失去这个孩子,小燕子大概也性命难保,她的脸色顿时惨白,急呼:“传太医!赶快传太医!小邓子、小卓子!赶快传太医……”
桂嬷嬷、珍儿、翠儿和赶进来的明月、彩霞也一路喊了出去:“传太医!传太医!传太医。”
整个房间里,立刻乱成一团。桂嬷嬷和珍儿、翠儿,扶起知画,一步一停地往新房走去。知画一直捂着肚子,又是呻吟,又是哭泣。
小燕子呆呆地看着知画离去,一脸的惊愕和困惑,转头对紫薇说:“我根本没有碰到她……她怎么会摔了下去?”
紫薇震惊地看着小燕子。
太后几乎和太医一起赶到,接着,新房里一阵忙乱。太医出出入人,太监们拿着药方去御药房抓药、熬药,丫头们川流不息地奉汤奉水,嫔妃们得到消息纷纷前来慰问……到了晚上,太医和嫔妃们才陆续出房去,孩子总算保住了。
知画躺在床上,看起来弱不禁风。桂嬷嬷端着药碗,侍候着她吃药。
太后坐在床沿上,拉着知画的手,不胜怜惜地拍抚着说:“还好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没有大碍,吓死我了!你也小心一点呀,自己的身子,自己要注意嘛!那个小燕子,以前曾经从屋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烟火棒乱舞,把我的衣服都烧起来……你呀,和她离得远一点,知道吗?”
知画委曲求全地说:“老佛爷,请你不要责备姐姐,她只是不小心,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看到紫薇格格来,晴格格又来了,就有点兴奋……”说着,落泪了,说不下去。
太后看着知画发愣,桂嬷嬷就低声说:“老佛爷,福晋心肠好,有苦都往肚子里咽!据奴婢看,格格是有意撞伤福晋的,她自己生不出孩子,也不愿意福晋有孩子!您想,格格的身手和力气,如果她存心使坏,福晋实在不是对手!”
“胡说!”知画赶紧阻止,“桂嬷嬷,不可以这样说姐姐,她只是粗心大意而已!绝对不会有坏心!”
太后看看知画,看看桂嬷嬷,严肃地说:“知画!你最好小心一点,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女人妒忌起来,是一点理性都没有的!小燕子对你,一直就妒忌得厉害,现在,永琪又不在这儿,没人保护你!如果这个景阳宫住不下去,还是先搬到慈宁宫去,等永琪回来再过来吧!”
“老佛爷,不好吧!”知画摇头,说,“我已经嫁进景阳宫了,就应该在景阳宫等永琪!和姐姐处不好,是我的失败……如果我搬出景阳宫,大家一定说我有老佛爷撑腰,享有特权似的。老佛爷放心,我会继续努力,让姐姐喜欢我!好在,孩子保住了!”
“你还想让她喜欢你?”太后不可思议地看着知画,拍拍她的手,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叹息地说,“但愿菩萨保佑你!”
太后离开知画的房间,走进大厅,紫薇、小燕子、晴儿都围了过来。
“知画还好吧?”晴儿急忙问。
“你想呢?”太后看了晴儿一眼,“虽然太医说,没有动到胎气,可是……她吓都吓死了!永琪不在家,她有个什么事,你们大家对永琪怎么交代?”
小燕子、紫薇、晴儿听太后语气严厉,都呆了呆。
小燕子冲口而出:“我又没有怎么样,她自己站不稳,就摔下去了!”
太后大怒,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
“你没有怎么样,知画的孩子都差点保不住,如果你有怎么样,大概知画小命都难保了!”
小燕子听了,气得差点昏倒,晴儿和紫薇也双双变色。
“老佛爷!”小燕子跳起身子,往前一冲,“知画说是我推她了?我撞她了?我找她对质去!”
小燕子往里面就走,太后大声喊:“回来!”
紫薇和晴儿,赶紧拦在小燕子身前。
紫薇就对她使眼色:“不要沉不住气,今天,本来大家都很开心……想想好的一面,知画的事,是个意外,只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好!你不要再去打扰她,让她休息吧!”
“就是就是!”晴儿也跟小燕子使眼色,“看在辛未状元啦,又是风雨又是晴的份儿上,不要计较了!”
小燕子呆呆地站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拼命按捺自己,气呼呼。
太后走到小燕子面前,有力地说:“你不要去冤枉知画了,刚刚在知画房里,她可是苦苦地求我,要我不要责备你,不要怪你,说都是她自己的错!”她叹了一口气,“小燕子!你应该庆幸,知画是这么有修养有教养的姑娘,才会息事宁人,你也宽厚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你那个力气,我早就领教过了!”她回头看着晴儿和紫薇说,“晴儿,跟我回慈宁宫去!紫薇,你劝劝小燕子,心胸要宽大一点,知画肚里的孩子,好歹是永琪的!如果有任何差错,我都不会原谅小燕子!”
小燕子听着太后一句一句的话,眼睛越睁越大,最后,连嘴巴都张开了,就差没有怄死。紫薇也听得一肚子的不平,却不敢再说什么。晴儿着急万分,生怕小燕子再顶撞太后,心想,还是早走早好,就急忙搀住太后,说:“老佛爷,我扶您回去!紫薇,你照顾小燕子,我明天再过来!”
小燕子还想说话,紫薇拼命拉住她。
“别说了,别说了!”
晴儿就扶着太后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知画在桂嬷嬷搀扶下,捧着肚子,颤巍巍地走进大厅,嚷着:“老佛爷,您好好走!当心路上滑……”
太后站住,回头惊问:“你怎么不在房里躺着,又跑出来干什么?”
“我出来送老佛爷……”知画虚弱地笑。
小燕子看到知画这样,忽然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大叫着对知画冲去:“哇!我要疯了!我要憋死了!我要气死了!我要冤死了……你说说清楚,到底你是怎么摔的……”
小燕子这样一冲,知画吓得脸色惨白,双手保护着肚子,尖叫出声:“救命……救命……老佛爷……救命!”
紫薇一看不对,想也没想,就冲上前去拦小燕子,这一拦,就和她迎面撞在一起。想那小燕子,力气有多大,紫薇站不住,就摔倒下去。正好摔到茶几上,茶几倒了,茶杯、茶壶碎了一地,发出一阵碎裂的巨响。明月、彩霞惊叫着,赶紧奔上去搀扶她。小燕子急忙收住了步子,惊怔地看着摔得七荤八素的紫薇。
太后吓得浑身发抖,喊着:“这我可亲眼看到了!我明白了!这个景阳宫,怎么还能住?桂嬷嬷、珍儿、翠儿,扶着你们主子,立刻跟我回慈宁宫去!东西也别收了,明天再拿!知画再待下去,迟早会被弄死!快走!”
“喳!奴婢遵命!”桂嬷嬷大声答应。
“老佛爷……”知画犹豫地、颤抖地喊。
“还犹豫什么?走!马上走!”太后就去拉知画。
桂嬷嬷、珍儿、翠儿赶紧扶着。知画就在众人簇拥下,跟着太后,满脸余悸犹存的样子,一起出门去了。晴儿无奈地看了紫薇和小燕子一眼,也跟着去了。
转眼间,大家都走了,紫薇坐在一堆碎片里发怔。明月,彩霞也傻住了。
小燕子看着地上的紫薇,一下子失去浑身的力量,往地上一坐,坐在紫薇身边。双手托着下巴,沉重地吸着气,好像她已经快要窒息了。紫薇凝视她,轻声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又忘了!”
“这个小人和大猫,我知道……可是知画怎么变成这样?”她睁大眼睛看紫薇,“她冤枉我,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的。”她想想,痛楚忽然淹没了她,“我弄砸了,我又弄砸了,永琪临走的时候,对我说了几千几万句,要我跟知画和平相处……紫薇,怎么会这样呢?那个大猫,实在太难养,我不会养,我养不起啊!”
小燕子脆弱地说着,眼泪终于掉下。紫薇一把抱住她,两人依偎在一起。半晌,紫薇震动地,深思地,低低地说:“或者,知画没有变,她可能一直是这样一个人,我们说不定通通中计了!她步步为营,进宫,征服了老佛爷,说服了我们,当了五阿哥的福晋,怀了永琪的孩子……想想看,这是好难的一条路,她都做到了!她没想到的,是永琪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了战场。”说着说着,她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小燕子抬头看她。
“你在说些什么?”
“我希望,是我想太多了!”紫薇摇摇头,不说了,眼中露出担忧和恐惧。
小燕子似懂非懂,以她那单纯的心,要了解紫薇的分析,还是不容易的。她看着紫薇,因为紫薇的担忧而惊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