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伍】(1 / 1)

【贰拾伍】

乾隆一震,惊看紫薇。在紫薇那盈盈然的眸子里,看到一个负心的、跋扈的、自私的、无情的自己。他打了个寒战,悚然而惊了。

乾隆又是彻夜无眠。

他想着紫薇,依稀仿佛,看到紫薇在对他唱着歌: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

盼过昨宵,又盼今朝,盼来盼去魂也消!

梦也渺渺,人也渺渺,天若有情天也老!

歌不成歌,调不成调,风雨潇潇愁多少?

乾隆抬眼看着虚空。现在,他明白了,这是雨荷的歌,雨荷的心声,雨荷的等待,雨荷的哀怨,雨荷的相思……他闭上眼睛,心中凄恻。

然后,小燕子和紫薇的影像,就交叠着在他眼前出现。她们的声音,也交错着在他耳边响起。

“皇阿玛!我跟您说实话吧!我根本不是‘格格’,您就放了我吧!”小燕子说。

“我爹,在很久很久以前,为了前程,就离开了我娘,一去没消息了!”紫薇说。

“皇阿玛!您也收她当个‘义女’吧!”小燕子说。

“我娘说,等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可是,仍然感激上苍,让她有这个‘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紫薇说。

“我的阿玛不是皇上,我的阿玛根本不知道是谁!”小燕子说。

“皇上……请答应我,将来,无论小燕子做错什么,您饶她不死!”紫薇说。

“我从来不知道,有爹的感觉这么好!皇阿玛,我好害怕,你这样待我,我真的会舍不得离开你呀!”小燕子说。

“皇上,您不用困惑,那不是‘勇气’,只是一种‘本能’!”紫薇说。

“把您当成‘爹’啊!”小燕子说。

“我知道没有资格,但是,我好想跟小燕子说同样一句话!”紫薇说。

乾隆眼前,各种各样的小燕子,各种各样的紫薇,声音交叠,影像交叠,越来越乱,越来越响,在他眼前,如闪电,如奔雷,纷至沓来。可爱的小燕子,可爱的紫薇;率真的小燕子,高雅的紫薇;热情的小燕子,体贴的紫薇;让他不能不宠爱的小燕子,让他不能不心痛的紫薇……

乾隆终于明白了,不知为什么,心中痛楚,眼中模糊。用手抵着额头,他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令妃走了过来,轻轻地喊:“皇上!”

乾隆抬头,茫然地看着令妃。

“皇上不要自苦了!当初错认格格,确实是臣妾的错误,您罚我吧!”

乾隆茫然地说:“怎么罚?罚你,还是罚朕?尔康有句话说对了,这都是朕的错!当时对雨荷的‘情不自禁’,造成今天所有的故事,如果有人要为这个故事承担什么,是朕,不是那两个丫头!”

令妃紧紧地、热烈地看着乾隆,知道乾隆想通了。她如释重负,含泪说:“皇上,如果您真的想透了,说不定柳暗花明,海阔天空!臣妾一直以为,亲情之爱,是人间最深刻、最长久的爱!皇上身边,虽然儿女成群,但没有一个像小燕子和紫薇那样,千方百计地让您高兴。爱护她们,享受她们,也是一种幸福吧!”

乾隆震动极了,感动地看着令妃,所谓红粉知己,唯有令妃了。

乾隆真的不知道,紫薇、小燕子、金锁已经陷进惨不忍睹的状况里去了。

这天,三个人又被推进刑房,狱卒用三根铁链,将紫薇、小燕子、金锁吊在房内。狱卒们手里握着鞭子,杀气腾腾。地上,烧着一盆炭火,烙铁烧得红红的。金锁一看,魂飞魄散:“小姐,看样子,他们预备弄死我们了,我们怎么办呀?”

紫薇四面看看,吸了口气,说:“小燕子,金锁,我们勇敢一点。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我们的福气!不要哭,不要怕,让我们死得有骨气一点!”

小燕子的豪气被紫薇燃起了。

“是!金锁,我们争气一点!别因为我们是女人,就让人小看了!”

一阵脚步杂沓,梁大人带着一队官兵,走了进来。梁大人坐定,惊堂木猛地一拍。

“好了,我们再开始!今天,你们三个准备好了没有?要不要画押?”

“不画!说什么都不画,要杀要打,悉听尊便!就是不画!”紫薇说。

小燕子破口大骂:“画你这只梁乌龟!‘画’你被几千斤的大石头‘压着’!画你梁乌龟被压,压得头破血流,乌龟壳碎了一地……”

梁大人怒吼:“她们三个欠打!给我打,重重地打!狠狠地打!”

鞭子就对着三人一阵猛抽。三人被打得衣衫破碎,鞭痕累累。金锁痛极,忍不住了,就叫了起来:“啊……好痛……啊……”

“金锁!我们来唱歌!”紫薇喊,就大声地唱起歌来,“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蝴蝶儿忙,蜜蜂儿忙,小鸟儿忙着,白云也忙!马蹄践得落花香!”

为了抵挡疼痛,金锁和小燕子也跟着大唱了:“眼前骆驼成群过,驼铃响叮当!这也歌唱,那也歌唱,风儿也唱着,水也歌唱!绿野茫茫天苍苍!”

梁大人见三人居然大唱起歌来,怒极,喊道:“你们三个女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悔改?赶快画押!再不画,我们就大刑侍候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画!”

官兵拿着写好的供词,送到小燕子面前去。

三人没有一个看供词,歌声更响了。

“烙刑侍候,把她们的脸蛋给毁了!”梁大人喊。

狱卒立刻取出烧红的烙铁,恶狠狠走上前来。三个姑娘已将生命置之度外,但是,当烧红的烙铁直逼面门时,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大喊:“圣旨到!圣旨到……”

小燕子又惊又喜,狂喊着:“紫薇,听到没有,皇阿玛来救咱们了!”

“有救了,有救了!我就知道皇上不会忘记咱们!”金锁又哭又笑。

梁大人一惊,慌忙跪倒,众狱卒和官兵立即跪了一地。

紫微半信半疑,随着声音看去。只见永琪带着尔康、尔泰冲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居然是柳青、柳红。永琪一进门,就拿着一张假圣旨,虚晃了晃,大声说:“皇上有命,立刻带小燕子、紫薇、金锁三人进宫,不得有误!”

永琪在那儿晃着圣旨,尔康、尔泰、柳青、柳红就奔上前来,尔康一见三人这等景况,已经大怒,拔出剑来,一阵叮里哐啷,却砍不断那些牢牢的铁链。尔康对狱卒大吼:“还不赶快松绑!”

梁大人觉得情况不对,急忙大喊:“慢着!让我看看这张圣旨!”

永琪立刻发难,大吼着说:“我是五阿哥,今天亲眼看见你们动用私刑,好大的狗胆!我要你们偿命!”

尔泰已经抽刀,劈向狱卒。柳青柳红扑上前来,锐不可当,噼里啪啦一阵,打倒狱卒,抢下钥匙,为三人开锁。

小燕子惊喊:“柳青柳红,怎么是你们……”

柳青低声警告:“我们来救你们,不要多说,跟我们杀出去!”

梁大人跳起身子,大喊:“有人劫狱啊……来人呀!来人呀……有人劫狱呀……”

紫薇等三人,挣扎着站起身来,这时才知道永琪等人是来劫狱,惊愕互看。

“大家快走!马车在外面等着!”柳红喊。

大家还来不及走,官兵已经一拥而至。

永琪、尔泰、尔康、柳青、柳红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和那些官兵大打起来。小燕子看到这种情形,精神大振,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夺了狱卒的一把长剑,反手就直刺梁大人。梁大人大惊,狼狈奔逃,喊着:“女侠饶命!女王饶命!格格饶命!女菩萨饶命……”一面喊,一面满室奔逃。

“你现在喊我天王老子也没有用了!”小燕子喊,追着梁大人,一剑劈下。梁大人的衣袖立刻破裂,手臂上一条血痕。

小燕子第二剑又刺了下去,梁大人吓得屁滚尿流,狼狈奔窜。

“女王饶命……饶命……小的是乌龟,不值得女王弄脏了剑……”

小燕子怒喊:“你这个孬种!我要在你身上刺一百个洞……”又一剑刺进梁大人肩膀。小燕子拔剑,再一剑刺进梁大人的大腿。

梁大人倒地,满地翻滚,嘴里狼嚎鬼叫:“哎哟!杀人啊……劫狱啊……”

尔康急喊:“紫薇和金锁已经支持不住,大家不要打了,走人要紧!”

永琪就对受伤倒地的梁大人喊:“你看清楚,今天劫狱的是我,五阿哥!不要把罪名乱扣给别人!”

尔康扛着紫薇,柳红扛着金锁,永琪拉着小燕子,大家就冲出门去。

就在尔康、永琪、尔泰大闹宗人府的时候,乾隆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福伦、傅恒、纪晓岚、鄂敏都召进了宫,坦白地问大家:“关于还珠格格,这整个事情,想必你们大家都知道了!朕现在已经把小燕子和紫薇,都关在宗人府的大牢里。虽然她们两个,都异口同声说紫薇是格格,但是,朕已经不知道能不能信任她们!朕紧急召各位贤卿入宫,是希望知道大家的看法!福伦对事情最清楚,晓岚、傅恒、鄂敏都曾和她们两个一路出巡,到底这两个姑娘,朕应该怎么处置才恰当呢?”

大家低头,人人都不敢说话。纪晓岚排众而出:“臣斗胆,说出心里的看法!这本是皇上的家事,不论皇上如何处置,不用顾虑大家的看法!还珠格格虽然有欺君之罪,但是,是她的天性使然!她的淘气,皇上最是清楚,所谓王法,也得兼顾人情!还珠格格入宫以来,常常让皇上开怀大笑,功过可以相抵,实在罪不至死!”

乾隆不禁连连点头:“那……紫薇呢?”

纪晓岚凝视乾隆片刻:“紫薇姑娘,在皇上微服出巡时,随侍皇上左右,任劳任怨,让人感动不已!至于遇刺的时候,奋不顾身,更不是常人所能做到,当时,带给臣的震撼,就非常强烈!现在想来,才恍然大悟,所谓‘本能’,大概是父女天性吧!皇上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乾隆震动至极,看着纪晓岚。纪晓岚沉吟片刻,又说:“皇上,一本好书,看到最后一页,虽然因为和自己预期的结局有点不同,难免有些惆怅。但是好书就是好书,换一个角度去看,应该更是回味无穷啊!两个格格,天真烂漫,温柔可人,是皇上的福气!何不以宽大的胸怀,原谅她们小小的过错,享受她们的天伦之爱呢!”

纪晓岚的话,如醍醐灌顶,把已经心软的乾隆,完全点醒了。

乾隆沉吟片刻,方才如大梦初醒般说:“是啊!朕一直觉得,她们两个,亲切得像朕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是朕身体的一部分,和朕密不可分!真的,假的,又都怎样?最可贵的,是那一片真心啊!”

福伦一听此话,便排众而出,躬身请命:“紫薇姑娘,自从身受重伤,始终不曾完全康复,宗人府那个监狱,阴暗潮湿,恐怕不宜久留,如果皇上开恩,不知可不可以放她们出来?”

乾隆尚未答话,纪晓岚也上前,躬身说:“皇上,可怜两位格格,身子柔弱,尤其紫薇姑娘,大病初愈,怎么禁得起牢里的折腾呢?”

乾隆震动,心中热血澎湃,再难遏止,急促地说:“各位贤卿,随朕出宫走一趟,去宗人府,亲自释放那两个丫头吧!”

大家赶快应着“遵旨”,正要行动,忽然看到官兵狂奔而来,跪地禀告:“皇上!五阿哥和福家兄弟,带了武林高手去宗人府劫狱,把三个女犯全部救走了!”

乾隆大惊失色:“什么?什么?”

福伦脸色惨变。

就有一个官兵,身上还溅着鲜血,跪到乾隆面前,禀告:“启禀皇上,五阿哥和福家兄弟,假传圣旨,说皇上有令,传还珠格格等人进宫,乘大家接旨之时,打伤狱卒和梁大人,打伤侍卫,劫走了三个人犯!”

乾隆一听,再看血迹斑斑的官兵,顿时怒不可遏:“假传圣旨,打伤朝廷重臣,劫走人犯!简直胆大包天!傅恒、鄂敏!”

“臣在!”傅恒鄂敏急忙答应。

“马上带兵去把他们给捉回来!”

福伦对着皇上一跪:“臣请旨,去捉拿逃犯!”

乾隆怒看福伦:“你父子连心,难道不是同谋?捉拿什么?”

福伦磕头,诚惶诚恐地说:“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但是,绝对不是同谋,让臣去追捕,以免两个逆子抗旨拒捕!”

乾隆震怒地一挥手:“去!务必把他们活捉回来!一个都不能放掉!以后还有谁敢为这两个丫头说情,一起重惩!这样胡作非为,让人忍无可忍!几个人捉回来之后,全体死罪!”

同一时间,一辆马车在晨雾弥漫的旷野里疾奔,驾车的是柳青和柳红。

“驾!驾!驾……”

鞭子抽下,马儿狂奔。

车内,小燕子、金锁、紫薇都披上了尔康等人的衣服,遮住受伤的身子,东倒西歪地靠在尔康和永琪怀里。小燕子看着永琪,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又是担心:“真没想到,你们会来劫狱……这样一劫狱,下面要怎么办呢?”

永琪义无反顾地说:“天涯海角,我们流浪去!”

“怎么可以这样,你是阿哥啊!”小燕子惊喊。

“阿哥又怎样?就算高高在上,向往的只是平凡人的夫妻生活啊!”

小燕子心中一热,泪水夺眶而出:“五阿哥,有你这几句话就够了!我不能把皇阿玛最宠爱的儿子拐走,这样太对不起皇阿玛了,你一定要回去!”

紫薇也惊看着尔康:“你呢?预备也不要家了?”

“正是!决心劫狱,就没有回头路了!”尔康坚定地说。

紫薇大惊:“那你的阿玛要怎么办?皇上会气死的!”

尔康生气地冲口而出:“不要管皇上了,那么心狠手辣,自己的骨肉,可以关进大牢,私刑审判,受尽折磨,不值得你再为他付出了!”

“可是……你的父母会被牵连的,不能这样做……”

尔泰大声地接口:“紫薇,小燕子!你们放心!我送你们一程,就把你们交给柳青柳红,他们是你们的哥们,会保护你直奔济南,重新开始生活!我回宫里去见皇上!阿玛和额娘,有我侍候,我哥和五阿哥,从此,就交给你们了!”

“那……如果皇上大发雷霆怎么办?”紫薇震惊地问。

尔泰大笑,豪气干云。

“那……就是‘要头一颗,要命一条’了!”

马车来到一个荒原,柳青、柳红四顾无人,勒住了马。大家纷纷跳下车来。尔泰毅然决然地对众人说:“大家珍重!我送到这儿,不送了!”

尔康重重地把尔泰的手一握。

“尔泰,没想到,兜了一个大圈子,还是走到这步!从今以后,对阿玛尽孝,对皇上尽忠,都是你的责任了!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有个这样的弟弟,是我一生的骄傲!”

永琪也拍着尔泰的肩膀,充满离愁和感激地说:“皇阿玛那儿,一定有一番惊天动地,你要小心应付!”

柳青,柳红走了过来。柳青说:“我想来想去,觉得这样不好,要走,为什么大家不一起走?闹成这样,已经不是小事,尔泰能够脱身吗?万一府上要找人开刀,岂不是就剩一个尔泰?”

紫薇抱着胳臂,因为遍体鳞伤,痛得发抖,激动地挺身而出,急切地说:“尔康、尔泰,我没有料到你们会大胆劫狱,弄成这样,真的是不可收拾!柳青的话很对,尔泰现在回去,根本就是羊入虎口,要面对的风暴实在大大,说不定会代我们几个送命!我现在有一个提议,你们要不要听我?”

小燕子着急地喊:“不要再婆婆妈妈了,尔泰,你跟我们一起逃吧!再耽搁下去,说不定追兵就来了!我们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吧!”

尔泰往后一退,看着众人,微笑,衣袂翩然,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他坚定、自信,铿然有声地说:“你们走!不要再迟疑了,换了是我,有这样生死与共的知己伴侣,我会头也不回地走掉!现在,祸已经闯了,总要有人面对和承担!否则,会有很多无辜的人要倒霉。何况,阿玛和额娘,失去了尔康,不能再失去我。我要回去面对这一切,收拾这个残局,这是我的责任!你们不要担心我,皇上是仁慈的,今天要把小燕子和紫薇置于死地的,不是皇上!我相信,皇上会原谅我的,会想明白的!再见了,我们后会有期!”

尔泰说完,昂首阔步,回头就走。

紫薇大急,一把抓住尔康的衣服:“尔康!我们一起回去!尔泰有一句话很对,皇上是仁慈的,让我们一起去面对皇上,我们去自首,去认错!劫狱,是情迫无奈,皇上会听的,他从来没说过要我们死!我宁愿回去面对风暴,不能让尔泰代我们受罪!”

尔康看着尔泰的背影,心中怆恻,一时无语。

小燕子也看着尔泰的背影,泪,就滴滴答答往下掉。

“如果尔泰有个什么,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也是!”金锁低声接口。

大家彼此互视,个个眼中含泪。尔康一跺脚,大喊:“还等什么?大家上车吧!柳青、柳红,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们了!免得被我们牵连!承蒙帮助,大恩不言谢!”

小燕子把柳红紧紧一抱,又是泪,又是笑地喊:“谁说大恩不言谢,我谢你,谢你,谢你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又奔过去,重重地用手背在柳青肚子上一拍:“柳青!等我飞黄腾达以后,我一定封一个王给你做!小燕子无戏言!”

柳青和柳红大惊失色。

“好不容易劫狱劫成功了,难道你们还要回去?你们都疯了吗?”柳青喊。

“皇上一生气,说不定把你们全体斩了!”柳红也喊。

紫薇郑重地说:“人,要活得坦荡荡,要活得心安理得。如果我们的生命,建筑在尔泰、福大人、夫人的痛苦里,我们活得还有价值吗?还有意义吗?还活得下去吗?”

尔康就重重点头,对柳青说:“紫薇说得对!苟且偷生不是办法!劫狱,是情不得已!回去,是责无旁贷!只能这样了!”

柳青柳红看着大家,知道大家的心念已定,劝也劝不住了,感动地说:“除了祝福,我无话可说了!”

于是,大家都上了车,尔康坐在驾驶座,一拉马缰,马车向前疾驰而去。

旷野中,风起云来。柳青、柳红站在那儿,拼命对大家挥手,喊着:“再见!再见!后会有期!大家珍重!”

车子追上了尔泰,尔泰听到车声,惊异地回头,车子停都没停,一面飞驰,尔康就一面伸手一捞,把尔泰捞上了驾驶座。尔康大笑说:“上车吧!大家决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该面对的,一起去面对!大家都一样,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福伦、傅恒、鄂敏带着马队,才追到城门口,就遇到了率众归来的尔康和尔泰。

尔康、尔泰滚鞍下马,对福伦跪下。

“阿玛!让您受累了!我们正快马加鞭,预备回宫去见皇上!”

永琪跟着跳下了车,对众人一拱手:“劳师动众,是我的不是了!这就随各位回去领罪!”

片刻以后,大家都在乾隆面前聚齐了。

小燕子、紫薇、金锁都是脸上带伤,苍白憔悴,行动不便,穿着尔康等人的上衣,狼狈地跪在地上。尔康、尔泰、永琪跪在后面。福伦、鄂敏、傅恒肃立于后。

傅恒对乾隆行礼,禀告:“臣和鄂敏、福伦,刚刚才走到城门口,就看到他们正快马加鞭地赶回宫。所以立即带来了!恐怕‘劫狱’之说,另有隐情,请皇上明察!”

乾隆看着紫薇、小燕子和金锁,震怒之余,却被三人的狼狈所惊吓了,瞪大眼睛,惊问:“你们三个怎么了?脸上的伤,从何而来?”

小燕子再也忍不住,痛喊出声:“皇阿玛!您好狠的心!杀了我们,不过是脑袋一颗,我们痛一痛,也就过去了!你把我们关在那个又黑又臭的地方,蟑螂啃我们的手指甲,老鼠啃我们的脚指甲,晚上,好多鬼和我们一起哭!让我们坐也不能坐,站也不能站,睡也不能睡……这也算了,您还要那个和我们有仇的‘梁贪官’来审问我们,逼我们画押,不画押,就用鞭子抽我们……皇阿玛!您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让您要这样弄死我们?自从进宫以来,好多次,我都想偷偷溜走,一去不回头,我不走,是因为您的慈爱呀!早知道,您会这样对待我们,我和紫薇,真是大错特错,千不该,万不该,要认这个爹呀!”

乾隆愕然,惊异得一塌糊涂。

“审你们?朕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审,谁敢审你们?”

“就是那个梁大人啊!他说‘奉旨审我们’!皇阿玛!你看!”

小燕子倏然让外衣从肩上滑落,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和双肩。再膝行过去,不由分说地拉下紫薇的外衣和金锁的外衣,三个惨遭毒打的身子,就暴露在阳光下。小燕子凄厉地喊:“皇阿玛!这是您给我们的,这些伤痕是假的吗?不把我们弄死,您就不甘心吗?我们真的这么罪大恶极吗?”

乾隆震惊,看着三个女子,浑身鞭痕累累,心痛至极,踉跄后退,大怒地喊:“傅恒!去把那个梁某人给我带来!马上去!”

“是!”傅恒疾步而去。

三个女子,把衣裳拉好。紫薇这才抬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乾隆,眼中,仍然盛满温柔,盛满千言万语,盛满孺慕之思:“皇上!我们又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了!假传圣旨,伤人劫狱,我们知道,祸,已经越闯越大,不可收拾了!今天,我们本来要集体大逃亡,马车已经跑到郊外,我们仍然决定回来,面对皇上!我们前来忏悔,认错,领罪……要杀要剜,我们都顾不得了!回来,是相信皇上还有一颗仁慈的心,是相信我这些日子来,对皇上的认识和仰慕!如果,我们真的难逃一死,请饶恕五阿哥和福家兄弟!他们自从认识了我们,一路被我们连累,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乾隆凝视紫薇,在紫薇的哀哀叙述下,心已软,心已痛:“不要说了!伤成这样,赶快去漱芳斋休息,传太医马上进宫!”

就有侍卫大声应着,疾步退下。

紫薇磕头说:“皇上如果不原谅福家兄弟和五阿哥,紫薇宁愿跪着,不愿起身!”

乾隆眉头一皱:“假传圣旨和劫狱,是多么严重的事,哪里可以听你一句求情就算了?你现在是泥菩萨过江,管你自己就好了!还管什么别人?这福家兄弟,如此胆大妄为,怎能原谅?”

福伦听到这儿,就嘣咚一跪,泪流满面了。

“皇上,请看在老臣几代的忠心下,网开一面。臣只有这两个儿子啊!”

尔康忍无可忍,开口说:“皇上,幸亏我们去劫狱,如果不去,她们三个,现在都已经死了!”

永琪也急忙说:“皇阿玛!当儿臣赶到的时候,她们三个,全用铁链吊在空中,皮鞭沾了盐水,狠狠地往她们三个身上抽!她们是姑娘啊!这样虐待,传出江湖,我们大清朝的颜面何在?皇阿玛的英名何在?”

尔泰接口:“何况,她们三个,一个是皇上封的‘还珠格格’,一个是皇上的‘金枝玉叶’!真相没有查清,就要杀人灭口吗?”

小燕子就不顾一切,大喊着说:“皇阿玛!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您饶了他们,我就豁出去,不要脑袋了!”

乾隆怒看小燕子:“你以为朕不敢砍你的脑袋是不是?确实,这所有的错误,所有的问题,都是你一个人造成的!如果你不冒充格格,什么问题都没有了!”一咬牙:“好,既然你要代大家死,朕就成全你!”就回头大喊:“来人呀!把还珠格格推出去斩了!”

乾隆此话一出,就有侍卫,大声应着,前来抓住小燕子。永琪忙着磕头,痛喊:“皇阿玛!请千万不要啊!”

纪晓岚带头,对乾隆一跪,所有大臣,就全部跪下了,大家都真情流露地喊:“皇上请开恩!”

紫薇抬头,泪流满面,大喊:“皇上!您忘了当初答应过我,不论小燕子做错什么,饶她不死!君无戏言!”

“那是‘饶她不死’,现在,是她甘愿代你们而死!”

紫薇、尔泰、尔康、永琪、金锁就同声大喊:“我们不要她代!要杀一起杀!”

乾隆往后一退:“你们居然敢威胁我,是不是以为朕就是‘不忍’杀你们?”

紫薇抬着头,带泪的眼睛,直视到乾隆的内心深处去,哀声地喊:“皇上啊!我们回来,是个必输之赌,我们什么把握都没有,唯一的筹码,就是皇上的‘不忍’呀!”

乾隆一震,惊看紫薇。在紫薇那盈盈然的眸子里,看到一个负心的、跋扈的、自私的、无情的自己。他打了个寒战,悚然而惊了。

小燕子反正脑袋不保,什么都不管了,大喊着说:“皇阿玛,您从来没有承认过我呀!您诏告天下,只说我是‘义女’,既是‘义女’,当然不是真格格,您根本没有把我当成女儿,我哪有‘欺君’?如果您当初相信我是真格格,而您却说我是您的‘义女’,那么,您岂不是‘欺民’?”

乾隆被小燕子这几句话,说得更加汗颜了。

这时,傅恒捉了全身绑着绷带的梁大人过来,掷在地上。

“皇上,梁廷桂已经捉拿在此!”

梁大人浑身发抖,趴在地上。

“皇……皇上……开恩……饶命……”

乾隆的一股怒气,全部转移到梁大人的身上,一声怒喝:“是谁让你夜审小燕子?说!”

“是……是……皇上……’

“什么是皇上?朕什么时候要你审过她们?”

“宫里……宫里的密令……要她们画押认罪……画押以后……”

乾隆大吼,声如洪钟:“画押以后,要怎样?”

“格杀勿论!”

“宫里谁传的话?密旨在哪里?”

“只有……口传……”

“谁的口?”

“卑职不敢说……不敢说……是一个公公……”

乾隆怒极,回头喊:“傅恒,把这个梁廷桂,拖出去斩了!”

梁大人就杀猪般地叫了起来:“没有罪证,怎能杀卑职?皇上开恩啊!”

纪晓岚起身,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掏出三张供纸,递给乾隆:“皇上,这是臣在宗人府搜出来的!”

乾隆一看,怒上眉梢,把状子往怀里一揣,大喊:“立刻斩了!再抄了他的家!证据?三个姑娘的伤痕还不够吗?”

“臣遵旨!”傅恒大声应道。

傅恒就拖着狼嚎鬼叫的梁大人走了。

梁大人一走,乾隆就对跪了一地的众人说:“大家都起来吧!闹得我头昏脑涨,气得我胃痛!尔康、尔泰,你们还不赶快传太医,给三个姑娘疗伤!”

小燕子大喜,跳起身子喊:“皇阿玛!您不杀我啦?”

“你振振有词,我杀了你,难逃悠悠之口!”

小燕子不敢相信地问:“那……您也原谅大家了吗?”

乾隆看着小燕子:“朕被你们要挟,要杀就要杀六个,你刁钻古怪,杀了也罢了,偏偏朕又答应不杀你!至于其他的人,朕确有‘不忍’之心啊!”就低头看紫薇,用充满感性的声音说:“你真厉害,你用那个唯一的筹码,赢了这场赌!”

紫薇看着乾隆,甜甜地笑了。

“我知道我会赢……我一直都知道……我会赢!紫薇说完,眼前一黑,就晕倒在地了。

尔康忘形地急喊:“紫薇!紫薇!”就扑了过去。

乾隆比尔康更快,一弯腰,抱起紫薇,脸色苍白,真情流露地喊道:“太医?太医在哪儿?快来救我的女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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