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却扑了个空,见对方闪电般退至自己碰不到的位置,雷历面色僵硬抽回手,尴尬地做了个挠头动作。“我,我没有恶意。”
“嗯。”防毒面具遮住了表情,娇小的女性吐出一个字,抱住行李箱的手却未松开。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雷历唯有退到一旁,注视着对方独自将箱子放进面包车后厢。
当初为提高工作效率,雷历拆除了最后一排座位,好增大摆放快递的空间。但这番小小改动,却给刚刚抵达小城的来客造成了巨大的麻烦:没有握把、椅背或可以借力之物,她唯有靠体能硬生生举起箱子,再整个推进后厢方算是大功告成;偏偏某人看起来就不以力量见长,个头也有些悲催,一来二去下就被辆面包车给难住了。
眼看对方第三次尝试又告失败,还差点被行李箱砸倒在地,实在看不下去的雷历干咳两声,决定无视掉对方意见出手帮她一把。“施瓦茨小姐,我很理解你对个人隐私的重视,但有些----!!”
手指扒住箱子边缘,作出解释的雷历正欲使劲,却只觉一阵阴寒之气从触碰点逆流而上,刹那间传遍了四肢百骸。犹如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徒手触碰冰块,当事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箱子亦差点脱手掉到地上。千钧一发之际清醒过来,雷历愈发抱紧了行李箱,咬紧牙关弯腰将其塞进面包车的后厢,触电般松手的某人低下头,才发现指尖上凝结了一层淡淡白雾。
虽说刚过完年,但他居住的小城地处南方,从小到大降雪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清,短短几秒钟这幅德性,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发生。用力甩着双手恢复知觉,雷历随口问道:“里面装的是冰块吗?”
“不是。”
搓掉手里的冰霜,雷历闻言只觉得格外蛋疼。尽管不确定对方脾性使然,还是对自己有看法,但她在交流时表现出了强烈的节制与抵触,自己几次三番试图挑起话题,都如刚才那般无功而返。
倒不是说雷历单身多年,看到个妹子就欣喜若狂,想要探根究底展开攻势;他觉得身为负责人,有必要与同事们保持良好关系,以利于工作展开。
现在这位把自己裹到严严实实的防毒面具小姐,摆明一副不想谈心甚至不想说话的嘴脸,导致雷历的计划刚刚开始便宣告失败。
甚至连他后续的安排,也一并受到影响。
“诶,不去吗?”正给自己绑上安全带,听到答复的青年愣了一下,表情稍稍有些不甘。“我已经在饭店订了位置……”
转动把手关上车窗,位于副驾驶位置的女性依旧没开口,只是以微小弧度转动脖子。见状叹了口气,雷历有些自暴自弃道:“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烹饪技巧仅仅是合格,做不出啥大餐……”
“没事,”回首确认行李箱状况,汉娜一字一顿柔声道:“有肉类就行。”
“我讨厌,人多的地方。”
——————
孤僻到匪夷所思程度,汉娜的表现迫使雷历取消了接风宴、在市区逛逛等安排,直接驾车返回‘滨江花园’。
吸取教训戴上棉布手套,雷历将行李弄下车,连同汉娜一道带进自落成后就未曾有人入住的二号楼。“欢迎光临,因为时间太赶,配套设施正在完善中,还请暂时克服一下。”
抵达了位于底层的管理员室,向对方说明的雷历心中难免有些惭愧。在他原先计划中,对汉娜的安顿有三个方案:
一,让汉娜睡自己的房间,他去睡客厅沙发。
二,在市区里找个酒店,给对方订个房间凑合。
三,二号楼一层的管理室。因为防火系统、网线枢纽、水管总闸、邮箱等装置皆在此,野蛮人们用木头制作了简单的家具,方便雷历检查和歇息。
施瓦茨并非先生而是女士,那么同居选项毫无疑问要排除;住酒店的提议刚刚出口,就遭到当事人简短而清晰的拒绝;雷历无奈之下,只能采取最后方案。
一张床,一个桌子,两张椅子,厨房里只有一个电热灶,卫生间连浴缸浴帘都没有。简陋到招待所都不如的环境,看得雷历满头黑线,汉娜却意外地表示满意。“很,安静。”手指轻轻拂过窗台,哪怕到室内仍不脱防毒面具的女性注视着外面的花坛,语调平静补充道:“我住这。”
所以大姐你是社恐吗,穿了套杜绝肢体接触的服装,下飞机要等人全走光才现身,住所就强调一个安静不被打扰。很想吐槽对方‘个性十足’,但想到她极有可能在相当长时间内给自己当助手,雷历也只能把抱怨咽回肚子里。“总之,你喜欢就好,汉娜。”
从兜里掏出昨晚准备的纸张,本着尽职尽责理念递给黑发的女性,同时指向小区入口处说明起来。“最近的复印店,便利店,超市,邮局,饭店,快递寄存柜,医院地址,我都写在上面了。如果有什么想知道的,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号码也在上面————”
“我,没有手机。”
“……”
默默把‘带她去买东西’添加进脑海中的事务表,愈发头疼的雷历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起刚刚中断的解说。
“汉娜你初来乍到不习惯,这两天先以熟悉环境和社区为主,不给你安排具体工作……呃对了,”想到自己迄今还未询问过对方详细讯息,雷历随口问道:“你比较擅长什么,财务还是人事?”
“生与死。”
哪怕没有镜子,雷历都很确信他此刻的表情很精彩。情不自禁掏了掏耳朵,某人做出冥思苦想模样,片刻后歪着脑袋试探性问道:“你是医生?”
“不,”防毒面具下的眸子变成红色,慢慢转过身的女性做了个抬手动作,却霎时给雷历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生命,和死亡,就是我擅长之事。”
明知对方不带敌意,雷历还是两股战战哑口无言。浑然忘记自己是如何离开管理室,等他被黄狗热烈的吠声唤醒,才发现自己整个脊背皆已湿透。
你到底何许人,这个问题他记不清自己问没问,更想不起对方是否回应,答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