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士卒们整个上午的工作,便是学会在王禳灾的带领下,做到同时蹲下、同时站立,这便是吴子兵法中的”坐而起之“,也是他刚从兵法上学来的,索性就拿这些士卒们“试验试验。”
打仗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排兵布阵;前沿部队上去作战后,预备队也要等待很久,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
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当然不能傻乎乎地持刃站着,而是要“坐”,其实就是蹲着,这样能省点气力。
为了让动作看上去整齐划一,王禳灾做了改良,将整个动作进行了分解。
当听到“坐”时,大家不要一屁股蹲下,而是先一起右脚退半步,然后才下蹲身体,让脚跟支撑身体,“起”时亦然。
城里另外两名率长也前来围观:“城尉大人属下有一事不解,我们不教这些士伍劈砍,为什么要教他们站立呢?”
王禳灾答道:“想练成一支精兵,就要先把他们拧成一股劲,把一千人当成一个人,倘若他们的动作日后真的能做到人人一样,那么他们就是精锐了,这是我跟我父亲学的。”
见王禳灾将太尉的名号搬出来,两位率长本来对此有些非议,但现在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哈腰点头的称赞起来。
王禳灾目光重新转到校场上,现在众人的站立也勉强符合标准,至少能做到不歪不斜。
第二天一早,士伍们又集合到校场,这一次王禳灾还特意请来了几位军法吏。
”有了昨天站立的基础,待到朝食的时候,全军大部分人已基本能做到同时蹲下,同时起立了,谁若是坏了节奏,就会遭到军法吏无情的抽打。这下连两位率长也啧啧称奇,觉得王禳灾的训练法子,的确比他过去的几十年的训练快速多了。
不过,在其余什老卒看来,王禳灾的新军还是一早上啥都没干,就在原地起起蹲蹲,蹲蹲起起了……
过了四五天,众人已经练的比较熟练,这一天校场上,除了午牛等人不在,其余官吏全都来围观检阅这支千人新军。
城主李襄,李襄夫人李氏、李瑾南、辅丞焦遂、城监御史卫敏、狱曹赵景、两位率长一位姓康,一位姓郑,城里各大家族的家主,甚至端木靖和朱距也被王禳灾邀请过来了,可以说,全寒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都来了。
士伍们搭建起高台,供这些大人物俯瞰,仆役搬来几案,奉上茶盏与点心。
众人入座,却不见王禳灾,李襄问道:“怎么不见王城尉啊”
一名仆役在旁边答道:“城尉大人说了,要亲自带兵,让各位大人检阅。”
校场上,传令兵开始挥旗下达命令(传令兵不是驿卒,传令兵的作用主要是在军中传递军事行动任务,而驿卒主要负责军事情报和信件的传递。)
为了让这次检阅更宏大,王禳灾还邀请了各官吏各家族的私兵,还有两位率长的守城戍卒。
李襄皱着眉头看着眼前一队队的人马走过
从康率长开始,已经陆续有九支队伍排着队列走过高台,演示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这四种基础队列。
至于分而合之,结而解之,则要在接下来几日内将所有更卒合在一起训练,届时还会分发一些木棍毛竹,权当是戈、矛的替代品。
想要真正拿到兵器,得等平时到自己站岗或巡逻时,才会从武库中发放,宏渊对军队制式武器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在李襄看来,即便是最简单的四种队列,这些士卒也练得很差劲。
李固的私兵卫队是他见过里面最好的,那个站在最前面的侍卫是个跟着李固老行伍了,带出来的侍卫在行进时勉强整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本是个寒冷的冬日,那名领头侍卫却热得满头大汗,且有点心不在焉,在演示”左而右之“时,还差点转错了方向。
但尽管这样,高台上还是有不断恭维李襄的声音。
“不愧是城主大人的卫队,步伐整齐”
“城主大人管教有方啊,这位李固队正更是一位将才。”
李襄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连李固的卫队都如此,其余的各率曲和私兵卫队,则更是差强人意。
他们中,有的散乱不堪,有的毫无秩序,有的行进时前后不一,歪歪扭扭,有的喊停站立时,竟还有人发懵似地往前走,撞到了前面的人,导致队列更加混乱,惹得其他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着这番光景,康率长与郑率长的脸都变黑了,今早城主才让他们加强警备,抓紧训练,中午就看到这些手下士卒如此不堪,真是气煞他也。
城监御史卫敏倒是很乐观,在旁边宽慰道:“两位率长大可宽心,毕竟是更卒士伍,又未经历过大的战事,还能练成精兵不成?更何况,现在老卒多在城墙上备警,此番来服役的,多是未壮的年轻人,岂能与精锐士卒相提并论?
郑、康两位率长听完,脸色也是有些缓和,对卫敏连连称是。
李襄努力压下自己的怒火,他已经看准了,这些队伍里,李固的侍卫队还算最好的,至于其他队伍……若是可能的话,他真想大骂一通,再罚掉他们这月的饷钱,,看以后谁还敢不将演兵放在心上!
李固直起身子望去,却见这些队伍的后方排头第一个的领军,是一名手持竹竿的汉子,正是王禳灾,他身高八尺半,脚步稳健,神情肃然,持着的虽只是根普通的粗竹竿,但在他手中,却仿佛成了一面鲜艳的军旗,亦或是一杆锋利的长矛!
王禳灾的率曲,就这么跟随着他的步伐,队列齐整地走入视野……
另一边,眼看前面各队的人都已经走完,王禳灾露出笑道:“看,彼辈比起吾等差远了。”
“是啊。”
“不比较的话,都不知道原来吾等可以走那么好。”
众人深以为然,不经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训练,他们当真不知道,原来队列还可以走成这般模样!如此一来,众人平添了几分自信。
恰在此时,土台上的传令兵挥动了旗帜,该轮到王禳灾率曲出场了。
“千万别慌,按平日里训练的来……”
手高高举起竹竿作为标识,王禳灾轻声对后面的人说道,他能看出来众人的紧张,纵然他们过去也曾参加过类似的大比,但那都是为了应付,这次台上全是官吏围观,心态便大不一样了。
一位百将冲着自己的部下说道:“不慌,就当是闹肚子,咱们总不能在这拉裤兜子吧,忍住走过去,别给王城尉丢面子……”
这家伙也是人才,只一句话,就让大家乐得不行,紧张的情绪不翼而飞了。
大家伙憋着笑,开始跟着王禳灾的节奏,原地踏步,在对齐队列后,便缓缓向前走去……
齐步走的啪嗒啪嗒声连绵不绝,城主所在的高台,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上面众人的脸。
俩位率长的脸是充满震惊的,过去几天他们因只是来校场看了几次,却未能看到这支率曲潜移默化的进步。
此刻猛地看到这支步伐整齐的队伍缓缓走来,他们二人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而那一日王禳灾对他们说的话,尤在耳边。
然而,虽然率曲的众人已经紧张到手脚麻木,但这些天来王禳灾的训练,都让众人准确地迈动着自己的左右脚,两臂前后自然摆动,一板一眼地走着齐步。
直到高台正面,才在王禳灾大喊一声“立!”,又由传令兵向后传达,这样才使得一千人全部听见。
之后,左脚再向前大半步着地,两腿挺直,右脚迅速靠拢左脚,重重并拢,发出了齐刷刷的跺脚声……
“右转!”
王禳灾率先手持竹竿,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向右转动作,瞥眼看去,却见众人虽然个个紧张得脸红脖子粗,却没有谁掉队,也没有谁转错方向。
“这才像点样子,虽然比不上父亲训练出来的兵……”
他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喊着命令,让众人当着高台上众人的面,完成了“坐而起之”“前而后之”两个动作,尽管台上两位率长眼睛都瞪圆了。
然而,整个率曲竟无一人出错。从率曲众人齐步走来时,李襄就感觉到了,这个率曲不同于之前任何一支队伍。
整齐划一,秩序井然,齐刷刷地走到面前,齐刷刷地停下,比起之前脚步动作乱七八糟的九个什,真是赏心悦目啊。
要知道,不管是实用还是审美上,宏渊国人都对规整情有独钟,这是秦朝留给他们的后遗症,在各地举兵反秦时,他们依旧对秦俗念念不忘,甚至期盼着秦军打回来,继续管理这里的土地……
尤其是排头的王禳灾,大个子,高昂着头,其气势,其自信,在场的更卒、戍卒完全不能比。
也只有李襄在庭尧时见过的宏渊军精兵“锐士”有得一拼了!
还不等李襄感慨完,率曲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动作,随着王禳灾一声“起!”
他们从蹲坐姿态齐齐站立。不管是个头最高的牡,还是个头矮的士卒。不管是面容凶恶的百将,还是比较腼腆的,哪怕是不知经历过多少次服役拉进率曲凑数的老卒,他们个个抬头挺胸,直如青松!
按照规矩,这时候王禳灾就该带着众人左转离去了,孰料,王禳灾却又喊道:“呼!”
不等台上众人反应过来,率曲众人便背着手,齐齐喊了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李襄瞬间脸色大变,宏渊国虽然不禁诗书,但惟独《秦风》例外,因为这本就是春秋时的秦地歌谣,尤其是那一首《无衣》,更是在雍州大地上传唱数百年,因其曲调雄壮,俨然成了秦国的军歌,而这首首无衣歌,也早已被山东六国明令禁止,现在的秦国老秦人都不敢唱,王禳灾却又把它提了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