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未嫁人的女子,不好一直盯着男人瞧,所以阿沅只瞧了两眼就低下头跟着姑姑进了打铁铺。
原本刘寡妇一直在找话语铁匠说。但见同村的人出现在打铁铺,脸色顿时绿了,也没敢再勾着铁匠说话。
有妇人调侃刘寡妇:“哟,刘寡妇你怎又来打铁铺了,我三回到镇上,回回都看见你往打铁铺子这边跑,莫不是这里有金子捡,让你跑得这么勤快?”
几个妇人顿时哄笑出声。
连打铁的声音都盖不住她们的笑声,许是嫌吵,那铁匠打铁的动作一停,随即转过身来:“你们要……”目光在看到低头顺目的阿沅时候,略微停顿了一息,而后面无表情的吐出最后几个字“买什么?”
低沉浑厚冷漠的嗓音落入耳中,似乎带着几分熟悉,好似就在不久前听到过。因这声音,阿沅的身体微颤了一下,想要抬头确认,却也没有勇气。
许是铁匠身上的气息太凛冽,几个妇人顿时不敢笑了。
芸娘咽了咽口水,出声:“我想买一把镰刀和两枚针。”
铁匠往芸娘看去,面色沉静:“镰刀有现成的,二十五文钱一把,针要等一刻,一文钱两枚。”
就在铁匠说话那一会,阿沅有一瞬间感觉到了那铁匠扫了她一眼。
身子又是一僵。
同村的妇人道:“这么便宜,杂货铺子的针都要一文钱一枚呢,芸娘你待会还要和你侄女去绣纺找活计,之后回来再取也不迟。”
芸娘也觉得划算。因也不急着拿镰刀,便先给了十文钱的定钱,说是一会再回来拿。
其他人就是不买东西,也看了铁铺中摆放的铁具,还时不时往那刘寡妇望去。
阿沅心里边难受得很,也不敢确定这铁匠是不是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小半会后,她偷摸的抬起头,想要瞧一眼那铁匠的模样,但一抬头就瞬间与一双冷冷冰冰的眼神对上了视线。
只一眼,铁匠就移开了视线。阿沅却似被雷击到了一样,傻傻愣愣的瞪着眼眸。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记不清在山神庙中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可当这个男人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那长相却好似又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而让她印象最深的是那男人的手臂。那粗壮的手臂有好几道狰狞的旧伤痕。
她的目光颤颤巍巍的落在铁匠那双结实起伏的手臂上。
铁匠右手臂有一道砍伤的刀痕。似乎是从胸膛砍下的,那刀痕从肩袖中窜出,一直差不多到手肘处。
阿沅尤记得那日在山神庙中,自己似乎要死过去的时候,眼前就是这带着这道刀痕的粗壮手臂似在锯木头一样快速而留下的余影。
她当时是怎么央求男人来着?
她记得她比村子里边最放荡的寡妇还要放荡。抱着男人炙热的粗手臂,哭得小猫一样央求着男人多碰碰她。
阿沅想起自己的放荡,只觉得窘臊不已,就好似被火炉烤着,想找个洞钻进去。
阿沅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红白交替下僵直了身子。
心几乎要从心口中跳了出来似的!
脑中有个想要逃跑的冲动,但又怕姑姑他们瞧出什么端倪,一时僵硬真身子,一动不敢动。
铁匠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把她当成陌生人一样,一眼都没有给过她,转过身去继续打铁。
见此,阿沅隐约明白男人不打算把她的丑事给捅出来。
但阿沅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身体始终紧绷着,不敢有太多的动作。
这时刘寡妇见同村的妇人还赖着不走,只能咬咬唇,先行从打铁铺离开。
人都离开了,也没好戏看了,几个妇人便多瞧了几眼那铁匠健壮有力的双臂和腰身,随即才不舍的说去其他地方逛逛。
芸娘觉得绣纺也差不多该开门了,便和其他几人约了时辰一块回去,然后才喊了阿沅去绣纺。
“阿沅,你怎么了,脸咋这么红。”
被喊了名字的阿沅,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僵直了背脊。
“没、没怎么,可能是铺子里边太热了。”
说着还用手朝着脸扇着风。扇风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细汗。
打铁铺子只有一面墙是全开了窗户的,有一面是门,而有两面是不通风的,常年开着炉子,自然是热的。
芸娘也没多怀疑,便道:“我们先去绣纺,今日是招女工的最后一日了,可不能错过了。”
阿沅点了点头,跟着姑姑的身后出了铁匠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尾椎骨都跟着一麻,差些走不动道。
阿沅几乎是同手同脚的离开了打铁铺。
离开了打铁铺的同时,阿沅暗暗希望那男人不会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若说了,她肯定不能再待在清水镇了。
除了姑姑这处,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阿沅觉得男人已经认出了她,所以她这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心里乱哄哄的,阿沅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
但现在与姑姑去绣纺先寻一个活计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所以也就只能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
她们约莫一刻才走到绣纺外。此时绣纺外已经等了好些个年轻的女子,也有几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她们都是想要进绣纺的。
一开始进去的都不能算绣娘,只能算女工。绣娘的工钱高,但女工的工钱却是按天给的。
从早到晚,就小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眼睛都快熬瞎了,一天也就六文钱,少的话估摸也就几文钱,还只是包午饭和晚饭,不包早饭。
现下糙米都要八文钱一斤,一日的工钱还买不了一斤的糙米。但就算是这么这样,也有很多人都找门道的想要进绣纺。
一则是招女工的地方不多,二则是想要学些手艺。
乡下地方的女子基本上只是会缝缝补补。刺绣这些手艺活,那大多都是些不需要干活,清闲的富贵人家娘子才有时间去琢磨的。
手艺不好,所以这刚进绣纺的,都只能从收边纳边的活开始做起。
阿沅的母亲以前是做绣娘的,所以也是会刺绣的。
阿沅的手比她阿娘的巧,这些年来也从她阿娘那里学了不少技巧,所以自然也比那些只会缝缝补补的强许多。
只要是公平招女工的话,阿沅进绣纺也不是难事。
因绣纺不许外人进来,所以芸娘只能在外边等着。
阿沅与其他十几个女子随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绣娘进了绣纺。
绣纺的院子中央有一箩筐的碎布,还有十五个板凳。
在屋檐之下站着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抬着下巴朝十几个女子说道:“今日是最后一天招工,你们十五个人,绣纺最后只会要五个人。你们每个人能分得四块碎布,把这四块碎布缝一个小布袋,一炷香后再拿过来。”
到最后,那男人又补充道:“手脚麻利的不一定能过,主要看的是活细,但太慢的也不要。”
说着便让绣纺里边的绣娘分碎布和针线。
阿沅拿过针线,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莫要被打铁铺的那个男人给影响了。
在香炉中摆上一炷香后,正式开始。
阿沅从十二岁开始,家中每个人的衣裳大多都是她做的。再加上继姐和老太太爱挑刺,若是衣服弄得不好,便连好几天给她脸色看,更是趁着继父不在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
因此阿沅的活不仅麻利,也细致。
底下十五个女子坐在小木凳上认真的缝着碎布。屋檐底下的中年男子目光一一从女子的身上扫过。
在看到阿沅的时候,目光停了下来,细细打量,从脸到身段。
虽然衣服宽松,看不出身段如何,但就那一张脸都能让整个院子的女子瞬间失色。
男子的目光在阿沅的身上停留了好半响后,走到一旁带着她们进来的绣娘身旁,低声嘱咐:“梅娘,第二排第三个,还有第三排最后一个,这两个无论怎么样都给我留下来。”
梅娘看了眼那两个女子,一个样貌普通,但穿得比旁人都要好。一个则是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物,但依旧难掩娇媚,在十几个女子中是最出众的。
叫做梅娘的清楚的很。前者是花了银子的,后者是因长得漂亮。
目光落在那样貌娇媚的小娘子身上。随即朝着刘管事露出了明白的笑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刘管事。”
刘管事勾着嘴角,目光在阿沅的身上徘徊多了几眼,最后收敛了目光,望向旁人。
一炷香之后,让众人停下动作,把缝好的小布袋依次交了上来。
梅娘看了眼依次交上来的布袋,直接不行的便让他们离开,尚可的就先站在一旁。
最后留下五人,阿沅便在其中。
梅娘看了眼手中的做得最为精细的布袋,随即抬眸看了眼在七个人中,看似最为温顺的阿沅。
这小娘子倒是个好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