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中已透出彻骨的凉意，顾宛然骤然从室内走出，被冻得忍不住瑟缩一下脖子。
她对着掌心轻轻哈气，裹紧围巾，慢慢走下台下。
黑暗里，一束灯光忽然亮起，氤氲在阶前空地上，透出几分暖色。
顾宛然这才发觉，在那里停着一辆车。
她顺势走下去，车门自动从里面打开，江越辰闭目坐在里面，冷峻矜贵的脸颊上一片平静。
顾宛然坐上车，将车门轻轻关上，与他保持着距离，没敢打扰。
“大赛第一阶段做得不错。”江越辰冷不丁开口，说得是赞扬顾宛然的话。
“……嗯。”顾宛然唇角轻轻扬起，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在外露出一双眼睛。
“茶叶的主意，是怎么想到的？”
……当然是因为江羡林。
这样的话，顾宛然不敢说，她看过那本日记，江越辰自然也看到，因此她只是说：“比赛开始前，工作人员给我们上了茶，茶水下面沉着好几瓣茶叶，我觉得量有点多，就忍不住思考，后来想着，可以将茶叶也放进去试试，我大概能够把控好这个香度。”
江越辰沉默片刻，才淡淡“嗯”一声。
不知是不是顾宛然错觉，总觉得他这道声音当中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车内恢复寂静，只有空调暖气在空气中流动的声音。
第二轮比赛在一个星期后，这次考得是现代制香，并增设了一道考验知识储备量的考题，顾宛然完成很顺利，她与沈云岚特意挑选了一处人多的位置，成功避开王妍。
走出大门，两人裹着大衣正商量着去哪里先吃个饭，便有一道声音在她们身旁响起。
“顾小姐，江总在等您，请上车吧。”
沈云岚不由自主看向人群外等着的那辆车，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午饭是吃不成了，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公司见。”
顾宛然和她挥挥手，转身走向人群外停靠的车，并打开车门坐上去。
“江总。”她客客气气地问好，尽量贴着门，给两人留出一定的空间。
江越辰薄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话，可冷淡的目光向上望一眼，忽然就闭紧嘴巴，偏开头去。
顾宛然疑惑地歪一下头，身后车门措不及防地打开，险些让她跌出车外，好在有安全带系着。
“刚才在里面，你故意挑人多的地方，是不是想……”
王妍嚣张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望着车内另一头坐着的人，她眸中闪过一道诧异，脸上很快换上一副表情，“江总，宋小姐就在附近，您看，要不要……”
“关门。”
冰冷的声音将她打断，平缓的语气里都是不容置疑。
王妍抠住门的手没有动，冷风不断从外面灌进来，将车内暖气吹散，连带着江越辰周身的气压明显下降。
顾宛然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想参与进他们当中。
江越辰眉峰一蹙，脸上已显现出明显的不耐烦，司机从后视镜看到，主动下车，走到王妍身后，强制她松开车门。
王妍在车外大喊大叫，吸引无数目光看过来，隔着一辆车，顾宛然不必感受那些视线。
车门关闭后，车内的空调终于恢复如常。
她轻轻搓一下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江越辰：“去开车。”
顾宛然一怔：“我开车？那他……”
……窗外司机和王妍纠缠不清，一时半会儿可能是回不来。
江越辰脸色黑沉沉的透着不耐，顾宛然不再多说，走下车，和司机打一声招呼，绕到前面驾驶座，开着车离开。
她稳稳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分心。
长久未开车带来的生疏，让她上路后都显得小心翼翼。
看一眼导航上的地址，顾宛然向他确认：“江总，是去西维餐厅，是吗？”
“嗯。”
确认好地址，见他又不急，顾宛然便保持着慢悠悠的速度，一路将车开到餐厅。
门口等待的沈侍立即为他将车门打开，江越辰下车后，顾宛然才跟着走下去。
“宴席都摆好了，您想要请的人也都已经在里面。”沈侍恭谨道。
江越辰冷淡的脸上没有透出什么表情，淡淡一点头，示意顾宛然跟上，便迈步走进去。
顾宛然和沈侍一左一右地跟在江越辰身后，一路走到二楼的一处身包间，推门走进去。
席上已坐不少人，大多看着都还年轻，见江越辰进来，纷纷起身：
“江总，中午好，我是程式，去年香水大赛我是第一名。”
“江总，我是乔南，去年香水大赛虽在第三轮被淘汰，不过我的香水至今广受好评，这是我的名片……”
“……”
众人依次介绍着自己，江越辰还算有耐心，听他们介绍完，淡淡点一下头，与顾宛然一同入座。
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宛然身上，顾宛然也已知道了江越辰的用意。
她握在餐桌下的手紧了紧，脸上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主动与众人打招呼。
正如她所想，江越辰请这些人来，是为给她传授经验，他们也纷纷拿出了各自参赛时提交的香水，那位在第三轮被淘汰的乔南，制作的香水确实是几人当中最好的，可因积分不够，没能进入到提交香水这一环节。
顾宛然轻轻嗅着每一款香水，心中种着另一个问题的种子。
她不动声色地与众人交流，尽量拖延时间，将这场宴席无限延长。
江越辰今日耐心极好，吃完餐便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听着他们交谈。
顾宛然心底逐渐焦急，想要将他给支开，她摸一下口袋里的手机，假借加几人的联系方式，悄悄给沈云岚发送消息，让她将自己和江越辰在西维餐厅的事情透漏给王妍和宋云柔。
半个小时后，沈侍推开门走进来，在江越辰身侧低声耳语，顾宛然听到“宋云柔”三个字，便知是她找过来了。
江越辰皱皱眉，烦躁地“啧”一声，还是站起身走出包间。
顾宛然松下一口气，抓紧时间询问：“几位认识以前的前辈或者评委吗？我一直很担心我的香水不会过关，想提前知道评委都喜欢什么风格。”
程式沉吟一下，思索着道：“我知道的那位，顾小姐也应该知道，是令尊，顾先生曾帮助过我，我起初自学香水，就是看他的视频学习的。”
“初次之外呢？”
“这之外……哦对，顾先生此前帮我时，知道我是自学，倒是和我提起过一位姓陈的先生，他说，我很像那位先生，都是自学香水就敢闯比赛，在这之后因为好奇，我就去调查了一下。”
“那位姓陈的先生叫陈越，是一位十分有天赋的人，当时还有谣言，说顾先生就是偷用陈先生的香水参赛，才得到第一名，并逼得陈先生自杀，可我不相信顾先生是那种人，顾先生的香水已经很优秀了，没有必要这样做。”
“我继续追查，才发现这个谣言是另一位嫉妒他们的参赛选手散步的，他将此事说得头头是道，甚至还在当时给出一些证据……”
顾宛然急切问：“那个散步谣言的人是谁？”
程式摇摇头：“很遗憾，我查到这里时，线索就断了，正因为查不下去，所以当时才有不少人猜测是顾先生的自导自演。”
乔南：“我相信顾先生的人品，他也曾帮助过我，每年香水大赛都会出现许多龌龊的谣言，这一届顾小姐这么优秀，也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泼脏水，你不必在意关于顾先生的这个谣言，行内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谢谢。”
顾宛然有些哽咽，她捏一下掌心，见这个问题没有太明显的答案，便询问他们关于评委的事情。
几人知无不言，也有人说起郑林文，可因此人太过神秘，这些年机会不出现，他们也说不出个什么。
顾宛然虽还有许多想问的，却还是转开话题，尽量引导向正常的话题，以防江越辰忽然回来。
事实证明，她这一点顾虑完全没有必要，代替江越辰进来的是沈侍。
宴席结束后，沈侍让人将几人依次送回去，并亲自将顾宛然送回别墅。
“顾宛然，江总不想影响你比赛的心情，这次的事情可以原谅你，不过，没有下一次。”
顾宛然眼皮一跳，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侍并未解释：“明天按时上班。”
他利落地转身，坐上车离开。
顾宛然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车远去，却没有立刻走进别墅，而是去了医院。
顾林山：“你是说……那个散步谣言的人，很可能是害我和陈越的人？”
顾宛然：“是，当时有没有人一直在针对你，或者是陈越？”
“……没有。”顾林山沉吟一瞬，眼皮微微向上掀起，“倒是有那么一个缠着陈越的人，说是佩服他，一直追在他身后问东问西的……我当时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
“越是欣赏，就越有可能嫉妒，程式也只是告诉你，那是一个嫉妒我们的人，不是吗？”
“那……他是？”
“我想不起他的名字，后来听说他好像混得不错，去了一家大公司，我因为不喜欢他，一直都没有问过他的姓名，也没有关注他的消息，实在对不住你辛苦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