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盈灭宗后山,深林乱石中。
参差的乱石堆叠盘绕,形成了一处天然的隐蔽石洞。
然而,一只手突然扒上了青石壁,紧接着,一个脑袋悄悄探了出来,打破了这幅随意清幽之景。
姜沉离探头探脑张望一会,全神贯注下,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故意放轻了脚步,慢慢逼近了她。
“啪!”
那人毫不客气地拍上她的肩头。
本就心中有鬼的姜沉离浑身一僵。
她屏住呼吸,艰难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子,待看清来人后,突然松了一口气。
方云上下打量鬼鬼祟祟的姜沉离,从她高束的马尾看至赤红似焰的练功服,莫名其妙道:“你这儿干什么呢?”
劫后余生的姜沉离拍着胸口,仰天长叹一声:“你看不出来吗,我在躲陆衍。”
“你躲陆师兄干嘛?”
方云嘴角抽搐,“你这才醒过来多久啊,就吵架了吗?”
“没有吵架,”姜沉离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满脸沧桑道,“就是腰酸背痛……折腾不起了……”
方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表情很猥琐。”
姜沉离默默离对方远了一点,“你可能想多了。”
“没有没有,”方云牵起一道和善笑容,逼近了这只待宰的羔羊,“我什么都没想,就想知道是如何折腾的,你给我细细讲一下。”
姜沉离确实正想着这事——陆衍最近多了项新爱好。
穿越回来已有半月,这两年发生的大事她了解的七七八八。
地宫一战后,洛连川带着幽氏远走高飞,至今下落不明,女主也不见踪影。
以陆岳横为首的仙门百家联合剿灭魔族后,又毁去了那座祭台。
陆岳横尝试寻找过幽氏母子,后来不知因何故放弃了,宣称闭关要一段时日。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尘埃落定。
换句话来说,她可以安心做一条咸鱼了。
姜沉离美滋滋买了一堆话本零嘴,毫不客气地占据了陆衍半边书桌。
至于那张天道卷轴,早不知被扔哪儿去了。
正当她满怀无数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时,陆衍伸出手,将瘫成一条咸鱼的她拎起来抖了三抖。
于是那些美好憧憬,如同咸鱼嘴里的泡泡,“啵”地一声破灭了——
从浮岛回来第二日,她又是一大早醒了过来。
她正感叹,自己怎么变成了跟陆衍一样的老年人作息,他便提着食盒进了屋。
见她已经醒过来,竟还飞快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凑到陆衍眼皮底下,“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前几天是故意的。”
陆衍打开食盒,将一碟碟冒着热气的早点取出:“睡了两年还不够?”
姜沉离气势顿时弱了下去。
回来后,她同陆衍提起过,两个世界流速并不一样,陆衍听后,只淡淡说了句:“那很好。”
仅仅三个字,她的心脏却仿佛从中裂开一道天堑,一半被炎炎烈火吞噬,另一半又遭凄凄寒冰盈结。
她只经历了三个月的分别,就已经长夜难眠,满心怆然。
而陆衍却守着那片佛槿花海,和不知会不会醒的她,独自在这人世间踽踽独行两年。
陆衍不肯提及这两年的事,她又何尝不是在下意识逃避。
有些沉默地用完早膳,陆衍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满意地点点头:“走吧。”
姜沉离懒腰伸到一半,闻言有些好奇:“又要去哪儿?”
昨天才从浮岛回来,今天又有新的行程?
她探头看了看窗外,最近太阳也没从西边出来啊,陆衍怎么兴致这么高。
陆衍变戏法似的,从灵囊里拿一套赤红的练功服,递到她面前:“换上。”
姜沉离正一根根掰着手指头,想着带哪些陆衍爱吃的甜点,见状不由一愣:“……啊?”
陆衍用眼神示意她快点接过去:“之前答应教你修炼,就从今天开始吧。”
她在陆衍催促的眼神下接过了衣服,反应几秒后,才明白过来自己上了贼船:“……啊?
!”
原来他步步为营,改掉她睡懒觉的毛病,就是为如今之事铺路,这是怎样的深沉心思?
陆衍收拾着桌上的碗碟,看见她风中凌乱的样子,嘴角扬起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弧度。
自那天起,陆衍带着她上午打坐,下午练剑,简直过成了朝九晚五的打卡上班族。
偏偏陆衍很认真,毫无玩笑之色,为了不辜负对方的一片心意,她只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虽然这具身体的素质是很好,但壳里装的却还是现代人的死宅之魂,靠着陆衍的美色,她咬牙坚持了几天,心态逐渐崩溃。
就在刚才,他们在练功房对坐练气时,她忍不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哈欠。
听见这等动静,陆衍不用睁眼也知道她在开小差:“你心不静。”
她叹了口气,破罐破摔道:“静不下来……不如我们聊聊天呗。”
陆衍静坐的姿势未变,却还是纡尊降贵理了她:“聊什么?”
姜沉离想了想,挑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要在院里种那些花?”
陆衍睁开眼,露出一双能窥见人心的清眸。
在他的如镜目光中,姜沉离看见了自己的咸鱼模样,不由挺直脊背,做出一副无比标准的修炼姿势。
陆衍这才重新闭上眼:“专心。”
姜沉离:“……”
看吧,这人就是这样,遇见不想回答的问题,能脸不改色地装傻充楞。
不过,与陆衍斗其乐无穷,有时并非为争个高下,只是享受撩拨他的过程罢了。
闲得无聊的她正愁没有解闷之事,于是定下了今天的乐子——撬开陆衍的嘴。
“陆衍,”她用手指轻轻戳他,“我真的静不下心,不如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陆衍状如老僧入定,比庙里的佛像还坐得稳。
首战落败。
不过她并未放弃,转而开始揉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乱嚷一气,陆衍被闹得没办法,捉住她作怪的手:“你要玩什么。”
“我觉得经过这几天修炼,我的修为已经有了精进,不如我捏个隐身决,一炷香后你来找我,若找到了,则说明我学艺不精,便继续跟着你修炼,若没找到……”
陆衍挑了挑眉,眼尾的红痣也随之动了动。
她微微一笑:“到时候再告诉你。”
……
“就是这样。”
姜沉离略去细节,同方云倒了一通苦水。
方云听完后,啧啧称奇:“你们俩夫妻……果真很能折腾。”
“不过,”方云又有些奇怪,“那你现在怎么没用隐身术?”
姜沉离随手捡了块小石子,有一下没一下抛着:“我就是憋久了,想出来逛逛,本来也没想赢,再说了……我哪舍得再让他找不到我。”
“打住打住,大家都知道你们恩爱了,”方云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陆师兄,你也听见了吧?”
“?”
看见陆衍突然现身在几步之外,她简直瞳孔地震,抛上去的小石子忘了接,砰一下砸到她脑袋上。
她捂着额头痛呼一声。
“之前我们经常偷摸来这儿打牌,我猜到她可能在这里,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
方云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陆师兄,都把老底跟你交代了,你可不能罚我们。”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方云……”姜沉离揉着头,咬牙切齿道,虽然她确实没打算继续躲,但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本还打算神兵天降般出现在陆衍面前,然后说出那句话的。
方云摊摊手,一副你们随意的模样,随即功成身退,转身走了。
她迈出几步,又情不自禁回过头,看着一身玄衣的陆师兄慢慢朝那抹艳丽的红色走去。
玄色深沉,红色热烈,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当得上眷侣二字。
方云笑了笑,彻底离开了。
姜沉离没注意到方云的小动作,因为她正忙着谴责陆衍:“你耍赖,怎么能请外援?”
面对她锐利的眼风,陆衍仍旧刀枪不入,若无其事地伸手帮她揉了揉额头:“这么久都没发现我,说明修为不精,继续练。”
“……”
她被陆衍牵着手,垂头丧气随他回练功房,嘴上却不依不饶:“为什么突然要我修炼?
日子还长着呢,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陆衍沉默一会:“不想修炼,就去个别的地方。”
姜沉离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然而,她没想到,陆衍要带她去的地方居然是宗祠。
除了成亲那日,她还没有再来过。
站在闻清的牌位前,为其上过香后,她小心翼翼偷觑陆衍。
陆衍正静静凝视闻清二字,眼里闪动着烛火的光晕。
“那年花灯节后,我从未入过宗祠,每次到了日子,只是来前门站上一会儿。”
“所以,两年前的花灯节你没有带我来。”
她轻声道,生怕惊扰到沉睡的魂灵。
“嗯。”
陆衍顿了顿,“那时觉得一人足矣。”
姜沉离拨了拨案上长明的烛火,让火焰更加明亮:“多来看看母亲也好,以后我陪你一起来。”
陆衍没说话,只是轻轻搂过她。
从宗祠出来后,陆衍一直很沉默,大约是见过闻清,他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她便也一路无言,直到那片鲜红的佛槿花花丛出现在眼前。
“这才下午,怎么回来了,不接着练剑?”
她有些奇怪,随即想起自己的光荣事迹,不自在地咳嗽几声,“……我练就是了,这回保证不偷懒。”
他没说话,却把院门关上了。
“关门做什么?”
陆衍反常的举动,让她隐隐不安起来。
陆衍转过身,一步步走近,脸上的表情倒是稀松平常。
她向来对陆衍有种盲目的信任,所以即便大脑疯狂发送快跑的讯号,她却因坚信对方不会伤害自己,仍执拗等在原地。
陆衍走到面前站定,与她对视几秒后,突然发力,将她扯入一旁的花丛中。
“……”与浮岛的山洞中不同,她这次早有心里准备,淡定拨开了脸上的落红,对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表示谴责,“这次,你总是故意的了吧?”
她扭头看了看周围,还好陆衍知道轻重,没有压到任何一株花束,只是扯掉了几片花瓣。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陆衍发起突然袭击后,又懒洋洋不动弹了,安静一会儿突然道,“我还是犯了跟他一样的错。”
“……什么?”
午后得闲,花丛散发的馥郁香味熏得人昏昏欲睡,她与陆衍四肢亲密无间交缠着,有种融进对方身体的错觉。
“不该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
姜沉离一愣,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逼着自己修炼。
“好啦,”她也不管陆衍看不看得见,伸出三只手指指天发誓,“这次是我输了,以后保证跟着陆老师好好修炼。”
陆衍轻哼一声:“如果我没找到你,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姜沉离蹭了蹭他的脖子,搂过他宽阔的后背,“若你没找到我——我就想尽办法去见你。”
陆衍听后,沉默一会,忽然撑起身子,他发间的一片花瓣翩然飘落,恰好落到她唇上。
姜沉离一愣,还抬手将它拨下,便被陆衍掠走了全部的思维。
那片花瓣在他的动作里粉身碎骨,花汁流入口中,又被他尽数吮走。
片刻后,她推开陆衍气喘吁吁道:“你果然是个骗子,那天莫府的树上,你早醒了吧?
!”
陆衍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抬手扯下她的发带,动作中不带半分烟火气。
与谪仙般的气质毫不相符,他的薄唇泛着可疑的水光:
“既然今日无心修炼,那便做点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