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巅峰
岳不群的心情不错,他并不清楚这次思过崖之战孰胜孰负,但至少他清楚两点:一、墨倾池负伤了,而且还是胸口一剑的重创;二、风清扬没有死,在他看来只要这次决战风清扬没有死,那华山的名望就依旧存在,何况当今世上唯一重创墨倾池的人岂非只有华山派?
想到这两点,他不能不高兴,只不过他没有立刻上思过崖,而是慢慢招待了华山上下的客人,半夜的时候才赶到思过崖,他赶到思过崖的时候,自然也是看见了风清扬,只不过有些不一样,和他预料中不一样。
——风清扬面色苍白,脸上根本没有半点血色,他的心沉下去,彻底沉了下去。
风清扬眼力不差,自然看得出这一点,轻声叹道:“你猜测得不错,这一战胜得人并非是我,而是墨倾池。”
“为什么?”
风清扬道:“我的剑比他的剑晚一步刺中了心脏。”
岳不群眼中半点也不掩饰诧异,问道:“难道说墨倾池也危在旦夕,时日无多?”
风清扬笑了笑,他摇头道:“墨倾池并不会死,而且经过此事,他的武学造诣以及心境或许都会再上一层楼,而当今武林之上可以胜过他的人也便是寥寥无几了。”
“为什么?”岳不群平日最不喜欢问为什么,不过今日也不能不问,他问了,他道。
风清扬神情平静,似乎对于世间万事万物都已经看开了,一个人倘若要死了,那很少有事情是看不开的,他道:“因为我的剑根本没有刺中他的心脏,因此他虽然重创,但绝对不会死。”
岳不群瞳孔剧烈收缩,他凝视着风清扬,很久很久没有开口,很久很久以后他才开口道:“我明白师叔您的意思,我现在终于也明白为何墨倾池离开思过崖对于这次决斗内容结果只字不提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风清扬面色肃穆,淡淡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并不能因世上任何事任何人而改变,今日之战我败了,而且我败得心服口服,只不过为了华山的荣耀我绝对不能将这次胜负的结果公之于众,而墨倾池明白这一点,因此即使他胜了,也不会对于这次决斗提半点,因此在众人眼中看来这次决斗本就是值得猜疑的决斗。”他顿了半晌,开口道:“毕竟我的剑和墨倾池的剑同时刺入了对方的胸膛。”
岳不群苦笑一脸威严正气的师叔,道:“师叔您的意思是我们华山还应当感谢墨倾池?”
风清扬淡淡道:“难道不应该吗?倘若墨倾池将这次决斗公之于众,那华山派的名望如何不一落千丈呢?也正是因为墨倾池没有,因此我一点也不后悔那一剑没有刺穿他的心脏,我也可以肯定墨倾池本就是一个不好名的剑客,真正的剑客。”他说道这里就已经咳嗽了,咳血了,身体也摇摇晃晃的几下。
岳不群立刻搀扶住风清扬,他望着风清扬道:“师叔你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风清扬淡淡一笑:“我已是将死之人还保重什么身体?只不过即使要死我也必须熬过三天,不群,这三天你安排一下,我要时不时出来露面,以安抚江湖人的心思,而三天之后你则宣布此次决斗我在思过崖之上有所领会,故而在思过崖上闭关苦修,任何人都不得打搅。”
岳不群低着头,他心中有万般无奈,可是此时此刻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重重叹了口气。
他忽然抬起头,望着风清扬道:“师叔,你后悔吗?”
风清扬已经不再理会岳不群,他交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完了,他还理会岳不群干什么呢?他慢慢站起身来,一袭青衣,负手而立,俯瞰着以奇险闻名于天下的华山,轻声叹道:“昂首千秋远,啸傲风间;堪寻敌手共论剑,高处不胜寒,我这一生自以为达到了剑道巅峰,当世难寻敌手,可终究还是发现世间剑道高手何其之多,又有谁能自言已是巅峰呢?今日之战我不败、不悔,能够死在墨倾池那样的顶尖剑者之手,我此生已是无憾。“
岳不群什么话也不说了,他发现此时此刻他说什么话都已经是赘余的,现在他需要得是赶紧离开,让这位为华山之事纠缠了一辈子的师叔享受几日的宁静。
这场决斗的结果他已经有所预料了,但终究还是在预料之外。
意料之中,风清扬这三日之中时不时现身于朝阳峰之上,虽面色略显苍白,但却并非濒死之人。众人虽希望知晓此战之胜负,但风清扬少有与人言语,更没有和人谈论起这件事情,故而依旧没有人知晓。
十月十八日,也就在决斗之后第四天辰时。
岳不群每日前去请安,今日也是如此,风清扬坐在那常坐的青石之上,闭目盘膝。岳不群松了口气,立即过去请安,却不得风清扬回应,走进一观,风清扬身躯已然冰冷,气息全无,显而易见心脏受损的风清扬再也难以支撑下去,已经驾鹤西去。
岳不群呆立原地,他冷冷望着盘膝而坐的风清扬,很久很久以后才跪倒在地上,很少流泪的面上竟然流出了泪水。
一直以来他都和风清扬并不契合,虽然他和风清扬都属于华山北宗,然而华山北宗之内又有剑气两宗之说,他的师傅是气宗,而风清扬则属于剑宗。
这些年来气宗一直被剑宗压于人下,难以翻身,即使他成为了掌门,有风清扬这个华山剑术第一人的存在,气宗亦是难以压过剑宗。
如今剑宗剑术最高第一人的风清扬一死,他早就希望早日驾鹤西去的风清扬真的死了,可他面上去没有一丁点喜悦,反而带着无限的悲痛。
他忽然发现一个道理:“剑宗如何?气宗如何?南宗如何?北宗如何?但凡是华山弟子,只要愿意为华山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即使意见不一,又如何呢?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为什么身为华山掌门又为什么必须强迫弟子门人做第二个自己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明显得似乎晚了一些。
他呆呆坐在思过崖上半晌,很久很久以后才回过神来,对着这位和枯梅大师同样为华山耽误了自己一身的华山前辈,恭敬三拜。
风清扬盘膝而坐,他彷佛没有死一样,但岳不群已经知道风清扬死了,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人既然死了,那如何不按照呢?他抱起风清扬,却见磐石之上有一封书信,一封风清扬写给他的书信。
上面寥寥几句,言语再简单不过,上面写道:“华山派经过师姐枯梅之死,已是不安,我之身陨不可再此公布,若半年之内,华山山下没有异变,你可公布我的死讯,言我因十月十五决斗身体重创,故而亡命。”
岳不群望着信件上那区区几行字,愣愣站立,很久很久没有开口。
当日晚上,岳不群才下思过崖,回到家中立刻就请夫人宁中则准备一坛酒。宁中则有些奇怪,在她记忆中丈夫很少有喝酒的习惯,她有些怀疑,但终究没有询问,带上了一坛酒。
当日岳不群喝个酩酊大醉,第二日依旧未醒。
马车走得并不快,至少在路上墨倾池先后和陆小凤、木道人、风四娘等人见面了,对于这次决斗他只字不提,自言自己若不是风清扬留手,已经死在风清扬的剑下。
唯一知晓事情真相的燕十三自然也是闭口不言,他本就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何况他知道这件事情本不应当让任何人知道。
他安静坐在马车上,等待墨倾池和这些人闲聊之后,便又驾车离开。
路上,燕十三问过墨倾池,他道:“你要去哪里?”
墨倾池坦然道:“移花宫?”
燕十三微微勒住了马,有些惊讶,道:“你为什么要去移花宫。”
墨倾池淡淡一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liu,听闻移花宫有两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因此我怎能不去见他们呢?”
燕十三没有问了,他已经打定主意将墨倾池送到移花宫就离开,移花宫的两个女人他并非是不敢招惹,而是不愿意招惹,那绝对是两个非常麻烦的女人,而他除开在剑上喜欢惹麻烦以外,其他的地方不喜欢惹麻烦。
十月十八,一路上很少主动要求停车的墨倾池请燕十三停下了马车,就在马车停下的方向对一株细柳倒了三杯酒,而后自己喝了三杯酒,随即一言不发上了马车。
燕十三没有问,心中已经有了揣测,墨倾池如此做,原因岂非是因为风清扬。
一个他不愿意承认但似乎也只能承认的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风清扬已经死了。”
马车飞奔,驶向武当山。
但燕十三、墨倾池似乎并不清楚有一名叫李青莲的剑客也驾着快马,向着武当山而去,而他的目的自然不是去移花宫送死,而是找墨倾池、燕十三。
他要比剑,他要找墨倾池、燕十三比剑,即使死,也甘之如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