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大雨如期而至。
李流光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刚要起身才发现他正靠在沈倾墨怀里。大雨伴随着降温,冷风从马车缝隙内不断灌入。李流光同沈倾墨逃得仓促,都没有多余的衣服行李,靠在一起取暖也似正常。他没有多想,沈倾墨已出声:“醒了?”
李流光嗯了声,听到沈倾墨问:“是不是在下雨?”
许是刚醒,沈倾墨的声音带着些慵懒的意味,响在狭小的空间内,凭白添了一份暧昧的气息。
李流光心弦微颤,转瞬便觉得自己睡糊涂了。但他原本探出要检查沈倾墨伤口的手却微微一顿,流『露』出一丝迟疑。察觉到李流光的犹豫,沈倾墨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立刻闷哼一声,吸引了李流光的注意。“压到伤口了?”李流光出言问,当即起身撩开沈倾墨的衣服,仔细『摸』了『摸』。
马车昏暗只能隐约看个轮廓。不知是否天太热又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沈倾墨的伤口一直没有长好。但好在伤口没有感染和发炎,也不算太过麻烦。
他凑得太近,呼出的气息扑在沈倾墨□□的肌肤上,沈倾墨不可避免地有了反应。这种感觉似甜蜜又似折磨,沈倾墨眉峰微蹙,不动声『色』想要换个姿势。
“别动!”李流光摁住了他,感觉到沈倾墨的身体瞬间僵硬,又缓缓放松下来。
“疼?”他低声问。
沈倾墨借着李流光起身寻『药』之际,用力摁了几下伤口,靠着疼痛舒缓了下面的肿|胀,才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李流光有些歉疚,觉得是自己压到了沈倾墨的伤口,边帮他重新包扎边道:“抱歉,估计是我挤到了伤口,明晚我睡在马车外面就好了。”
这个结果可不是沈倾墨想要的。他微微垂眸放低了语调,说:“不用,是我自己没注意压到了伤口。这次同以往比起来不过是小伤,不算什么。”
“你以前受过很多伤?”李流光不由问。
沈倾墨嗯了声,淡淡解释道:“我六岁上元节差点出了事,父……”似乎提到什么忌讳,他含糊了称谓,说:“……觉得我没有自保之力,将我丢给神策军护军中尉于怀恩学习刀法。”李流光不知道于怀恩是谁,却能感觉到沈倾墨的语气不知不觉有些柔和,尽管他说的是:“于怀恩为人严苛,练习途中受伤是家常便饭,时间长了便习惯了。”
李流光轻笑,“我听说良『药』苦口,同理师长严厉才是对弟子负责。”他想到卫老夫子,说:“我的启蒙恩师是卫士清,他在李家家学坐馆,为人也十分严厉。我病好后去家学读书,刚学着描红,夫子便布置下一天一百张大字的任务,完不成还要打戒尺。你能想象吗?”他笑着打趣:“我在家学的同窗都是一帮稚龄的小屁孩。而依着大唐律法,我已是成年男丁,却还被夫子当着同窗的面惩戒,一点情面都不留。若论严苛,夫子可比于护军严苛多了。”
李流光说起在家学发生的事,沈倾墨也跟着笑了起来。这是两人第一次提到彼此的生活,其实也没有什么,但双方似乎又亲近了几分。沈倾墨很喜欢现在的气氛,回忆着过去也想想出一两件趣事讲给李流光听。可惜他跟着于怀恩不是学习如何杀人,便是防备如何被人杀,哪一件也算不得趣事。
“我……”
沈倾墨搜肠刮肚总算想到一件,刚开口便被外面的喊声打断:“小郎君!”
沈倾墨立时黑了脸。李流光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听出外面是正郎父亲的声音,探头问:“出什么事了?”
大雨瓢泼,黑沉沉的雨幕中,正郎父亲被淋得落汤鸡般,惊慌失措道:“正郎发烧了,还请小郎君去看看。”
李流光脸『色』一凛就要跟着去。沈倾墨伸手拉住他,皱眉看向正郎父亲,“找个蓑衣来。”他气势高高在上,正郎父亲下意识便弯了腰,“奴……”
李流光对着沈倾墨摇摇头,低声道:“逃难匆忙,谁会带着蓑衣。你伤口不能见水留在马车内,我去看看正郎。”
他说走就走,跳下马车便跟着正郎父亲匆匆而去。沈倾墨脸『色』难看地剜了正郎父亲一眼,若是霍节在此,大概会同他心有戚戚,李流光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过心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正郎父亲小心给李流光领着路。因着担心下雨,他们特意挑选了一处地势起伏的小山包驻扎。如李流光所言,逃难匆忙,众人什么都没带。只是在安北军的帮助下,胡『乱』扎起几个帐篷全部挤到一起。“小郎君,这边……哎呦!”正郎父亲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正要起身,陡然间对上一双金黄『色』的眼睛,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叫起来。
李流光蓦地转身,讶然道:“惊风!”
大雨中,黑『色』的豹子做出捕猎状,左右耳朵上的金环十分显眼。看到李流光转身,惊风似认出他,当即亲热地凑过来,『毛』茸茸的脑袋扎入李流光的怀里。
“小郎君!”正郎的父亲颤声叫着。李流光推开惊风正欲安抚他,一扫眼却是对上好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心中陡然一惊。惊风似意识到什么,转身挡在李流光面前,冲着前方发出威胁的低吼。
……
沉闷的爆炸响起之际,沈倾墨正听着安公派来的仆从禀告,“家主让奴转告郎君,外面似有狼群。家主说郎君不必害怕,安心守在车内即可。”
“狼群?”沈倾墨面『色』微沉撩开车帘,正想问什么耳朵突然竖起,捕捉到了半山腰处的动静。
仆从下意识转身,惊慌道:“发生了什么?”
沈倾墨顾不上同他说话,径直从车上跳下。有过代州城的经验,沈倾墨立时猜到这声响动同李流光分不开关系。联系到安公派人来说的狼群,沈倾墨疾步朝着李流光的方向赶去。
爆炸声惊动的不仅仅是沈倾墨,连带着安公同正在指挥着杀狼的何览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山腰处。“怎么回事?打雷了?”何览分神道。
安公当机立断,“我带人去看看。”
何览吹了声口哨,薛扬立刻小跑过来。何览指着安公说:“薛队正陪着安公去那边看看。”薛扬正因为正郎一家驻扎在山腰而心焦,闻言感激地看了眼何览,陪着安公匆匆上了山。
山腰处,李流光正惊讶于手中火铳的巨大威力。他的脚边,一头狼被弹丸炸的血肉模糊,眼看着就要断气。
客服先生洋洋得意,“如何?代理人阁下我没有骗你吧?别看这只火铳只是二级文明的产品,但威力并不容小窥。475的星币绝对物超所值。”
李流光对客服先生的邀功不置可否,他已习惯了随时随地打击客服先生,抱怨道:“一万星币的贷款,不过短短几天便花的一干二净。星盟的物价一直这样高居不下的话,恐怕不等我还钱便要破产了。”
听到敏感词-还钱,客服先生立刻打起精神。二级能量作物的发现让李流光在他心中的地位上升了不止一个等级,他不仅没有嫌弃李流光的抱怨,反而耐心解释道:“星盟物品定价同物品内含的文明等级有关。代理人阁下享受的一直是超越自身文明等级的商品,价格当然会略高一些。如果代理人购买相应文明的物品,就会发现星盟定价其实十分合理。”
说白了,想要享受好东西,便要舍得花钱。如果通过星盟购买到的东西在现实生活中也能买到,那系统的存在还有什么价值!
李流光哼了声,没有再搭理客服,而是将注意力放回现实。他一枪的威力足够大,剩下的几头狼同时畏缩地朝后退去。便是惊风都受到了惊吓,乖乖缩回到李流光身边。
“七郎!”
沈倾墨恰好在此时赶到。最外围的恶狼尾巴一甩,不敢冲向李流光转而恶狠狠地扑向沈倾墨。沈倾墨脸『色』一冷,整个人瞬间后退,手腕飞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刀,险之又险『插』|入恶狼的咽喉。他一刀捅实,毫不犹豫改变刀势,只听恶狼发出最后一声哀嚎,不过倏然已尸首分家,漫天血雨溅出,喷了沈倾墨一头一脸。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李流光不过刚举起火铳对准了恶狼。隔着雨幕,沈倾墨收好刀,越过几头狼一把抓着李流光问:“你没事吧?”
李流光看他站在面前,似想到什么,但沈倾墨脸上的担忧真真切切,便什么都没说,只摇摇头,关心道:“你的伤口没事?”
怎么会没事?
沈倾墨的伤口毕竟没有长好,这一番折腾早有裂开的趋势。但他几个时辰前还一副无法下地的模样,连脸都是李流光打水给他擦洗。不过睡了一觉又是爬山又是杀狼怎么都说不过去。沈倾墨忍着疼心虚地摇摇头,李流光挑眉,枪口一压对准了第二头狼。
又是两声沉闷的劲响,安公同薛扬赶到之际,看到的便是四头死的不能再死的狼。除了一头似被人斩首之外,其余三头的受伤部位都十分奇怪。
“小郎君!”安公看到李流光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李流光冲他点点头,飞快道:“我们去上面看看,我估计营地内不止这几头狼。”
安公本来觉得狼群被何览挡在了营地外面,但没想到这群畜|生这么聪明,竟是分兵两路,一路在前,一路绕到了小山包的后面。他没有多说什么,显是赞同李流光的决定。不过……安公转头看到沈倾墨,担忧道:“七郎怎么也来了?你的身体?”
李流光虽觉得沈倾墨有装病的嫌疑,但他的伤口没有长好是实情,想了想还是心软道:“七郎你留在这里,我上去看看。”在外人面前,李流光却是五郎,沈倾墨变成了七郎。
沈倾墨摇摇头,伸手握住李流光的手,面无表情道:“我没事,跟你们一同去。”
安公看他坚持,吩咐薛扬过去扶着沈倾墨,又将吓昏的正郎父亲弄醒,几人朝着山上赶去。惊风身形敏捷地跟在李流光身边,安公大奇,“这头畜生?”
李流光腾出手来『摸』『摸』惊风,解释道:“它叫惊风,是我养的,原先在回鹘人的袭击中失散了,没想到它又找了过来。”
惊风具体是循着李流光找了过来,还是循着食物找了过来已不可考。安公看它听话,一看便是驯养熟的,也就默认了惊风的存在。
几人又走了一段路,转弯便听到人群的惊呼声。大雨滂沱,不仅掩盖了狼群的动静,同样掩盖了营地的求救声。“这是……”安公几步上前,惊怒道。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密密麻麻上百头狼。
“不是一群狼!”薛扬立刻道。草原没有这么大的狼群,他怀疑是附近的狼群全部聚到了这里,“怎么办?”
现在狼群只是围住了逃难的人群,尚未发动攻击,而他们就几人,怎么也不可能灭杀了这么多狼。就算想要下去求救,恐怕也来不及了。薛扬看到已经有狼转身看向他们,绿油油的眼睛闪烁,让他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
“薛队正。”
李流光同沈倾墨对视一眼,掏出一枚炸裂弹递给薛扬。当初他从星盟买了两枚炸裂弹,一颗用在了代州城外,一颗当做了最后的保命手段。李流光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到,但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其他了。
薛扬不解:“这是?”
李流光没有解释这是什么,只飞快讲了一遍用法,算计着距离,问薛扬能不能投掷过去。若非沈倾墨受伤怕撕开伤口,李流光也不至于找薛扬这么一个生手。
薛扬敏锐地感觉到什么,郑重地点点头,说:“能!”
安公若有所思地看了李流光一眼,并未阻止薛扬。当炸裂弹扔出的刹那,李流光一声“趴下”,几人迅速趴在了地上。只听着一阵剧烈声响,半个小山包带着狼群炸上了天。
一道闪电劈下,整个营地鸦雀无声,人群仿佛被什么定住,齐齐地看着裂开的缝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