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禹瞬移至白塔，找火正一部的官员问话。
几位官员看到昭王亲临，脸色剧变。
当说起天戈军团的物资时，他们支支吾吾，彼此相视，不敢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物资还没准备好？”
“已经备好，只是——”
彭禹懒得纠缠，直接前往库房。
仓房周围排满即将送往天戈军团的运输舰。
“船都备好，怎么不送去？难道，有人卡着不让？”
彭禹过去，随手一抓。某运输船上的一袋粮食落在脚下，里面洒出泛黄的陈粮。
他脸色变化，施展乾坤仙术从各运输舰截取物资一一检查。
即将过期的疗伤药，已经卷刃的兵器，甚至还有工艺简陋的残次品箭矢。
亲自检查后，彭禹默默盯着几位官员。
那些人有些惶恐，连忙请来火正烛天。
“殿下，您醒了？”烛天行大礼请安。
伸手不打笑脸人，彭禹面色稍缓，点头应了请安。
然后，他指着眼前检查的这堆物资。
“说说吧，怎么回事？”
火正看看左右，拉着他到暗处：“这是老天师的意思。对天戈军团务必提防。丹药、军械、粮草都可以给。但最好用那些带着时效性，已经过期，效力不强的东西。”
顿了顿，烛天又道：“我也知道，这样做肯定不好。所以专门挑拣过一遍，那些吃了之后积蓄毒素的过期药，我换成即将过期的丹药。粮草之类，也把发霉的那些去掉，还在表面盖了一层不错的精米。”
可就算这样糊弄人，烛天也送不出手啊。
这迟疑着，便拖了下来。
彭禹忍住怒气，拂袖道：“再去备一些正经的物资。”
这要是直接送过去，怕不是颛孙氏直接翻脸？
“老天师那边……”
“我去找他。”
彭禹直奔白塔。
身后，烛天等人松了口气。
行吧，麻烦推开了。接下来的事，跟他们无关了。
……
距离大幽劫只剩两日，百官加班加点，别说回家，连正经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他们仔细核对每一个步骤，要确保各洞天福地的防御阵法完美运转，不能出现一丁点的瑕疵。
彭禹闯进来喝问，李圣头也不抬：“东西就那些，天戈军团爱要不要。反正这些年，神朝都没管过他们。他们也不把自己视作昆吾一份子。给他们，不承情。不给，恨也就那么多。”
见李圣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彭禹叹了口气。
“老大人，就凭你这份提防劲。任谁不造反？天戈军团忍着一千年不兵变，简直是奇迹。”
“不，是天戈军团打不过神皇，怕死。所以——不敢反。”
众人眼中，只要神皇依旧保持最顶级的战力，即可平扫一切不臣。
天戈军团再强，也不过就是几个武圣。再如何苛责，他们为了家人，为了战友也要忍。除非颛孙氏挑头造反，他们才会跟上。
而颛孙氏千年来，因为高阳王的血咒压着，根本无法跳出来反抗。
如今血咒没了，颛阳身上的天花诅咒也没了。那么，颛孙氏和天戈军团自然可以放开手脚。
彭禹琢磨这些人心，越发厌烦勾心斗角。
算计到这一步，有意思吗？
而且，李圣可是得道的仙君。
“罢了，反正他们该走了，便如此吧。”
但让彭禹把那些烂货送去天戈军团，他丢不起那个人。
想了想，彭禹回到昭元殿。将千奇楼库房和藏书馆里的藏书都带上。
然后直奔天戈盆地。
此刻的天戈盆地和彭禹记忆中的那个荒凉盆地大不一样。
三座神阳罡界成品字形排布，中央托起一座圆光法界。
“看上去，规模比我的盘古界要强。但三界合一，能横渡混沌？”
彭禹并不看好颛孙氏的未来，心里想要劝说。但仔细想想，自己当下的身份，并不适合。
毕竟，神皇都劝不住的。
昭王亲临，颛雷得到消息后亲自过来接待。
看到对方身上的丧服，彭禹满脸嫌弃。
装，现在还装！
但转念一想，颛云是他嫡亲兄长，也要为其守孝，颛雷这幅姿态反而正常。
“殿下来，可是送天戈军团物资？”
虽然云阳侯让颛雷自备了一份。但颛雷还是对神朝报以一定期待。
毕竟对他们而言，在大昆天地生活到如今，谁愿意背井离乡。
彭禹不好直言，轻咳道：“颛阳呢？我找他。”
瞧出他的态度，颛雷心中一凉，表情冷了几分。
“我有事要忙，让江陵带你去找老三。还有，殿下不要随便走动。我家眼下警戒全开，莫要惹出乱子才好。”
他拂袖离开，派江陵带彭禹前往圆光境。
彭禹心中无奈，却又无法回应。
跟着江陵往圆光境走，他看到一方繁华盛极的人间世界。
“我记得，你就是从这个世界飞升的？”
“对。”
“那倒是好。能带着家人一起走啊。”
碍于身份，彭禹不敢停下逗留细看。仅粗略用仙识扫描，感知到好多天罡武者、神通武者的存在。
这里的武道体系恐怕比许多上洞世界都要完善。
圆光境是一座环形大陆。中央内海有一片方圆千里的岛屿，这便是颛孙氏的驻地。巨大繁茂的扶桑神木遮蔽整座神岛。根系扎入大地灵脉，将内海之水转化为纯阳灵水。
远远望见，颛阳在树冠上小憩。
江陵：“这几天，他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睡。今早把三界光桥搭好，才抽空闭一会儿眼。”
彭禹远望三界。在三座九重罡界之间，搭起一条条纯阳金桥，让天戈军团的士兵们往来奔走。
“七日时间把一切人口安顿，倒是难为他了。”
天戈军团加上家眷，人口不下数百万。加上颛孙氏的眷族和选择离开的亲近世家。彭禹大略估摸着，应该有上千万人选择离开。
将这些人在七日内安顿妥当，的确难为了颛阳。
彭禹和江陵飞到树冠。看到青年正靠在一条火红色的树梢睡觉。他双手抱胸，还保持着一定警戒。
江陵本想过去将他叫醒，彭禹摆摆手。
“没事，我闲来没事，就等等他。”
轻步走过去，尽可能不触碰颛阳的警戒区。彭禹在他左侧坐下，拿起剑修小说阅读。
江陵见彭禹没有惊醒自家公子，既不敢放心离开，也不敢上前惊扰。
彭禹笑了笑，指了指颛阳身下的影子。
江陵想到执明在侧，才没继续逗留，去忙自己手头的事。
彭禹歪着头，观察颛阳的表情。
他眉头紧皱，口中发出微弱的呓语，似乎在梦中经历着什么。
彭禹想要伸手去舒展他的眉头，突然感觉到一丝寒意锁定自己。
他扭头看向颛阳的影子，似笑非笑：“你倒是忠心。也罢，我就等着吧。”
拿起书，他翻阅“面具人”的大作。
……
颛阳站在一座肃穆而庄严的宫殿前。
这里是——
他意识昏沉，觉得这里很熟悉，却又记不起来。
迷迷糊糊往里走，他听到殿内的声音。
那个声音低沉而有力：“他身体如何？”
“陛下突破失败，身体损伤巨大。道基彻底崩溃，乾坤仙体已经支撑不住下一次突破。”
颛阳走进去，看到一个人跪在地上，对前方坐在上首的中年人禀报。
那人的容貌在昏暗的宫殿内看不真切。但本能的，颛阳知道那个人是谁。
恍惚间，他也明白自己在哪里。
这里是千年前的乾元殿啊。
“缺什么药跟本王说，实在不行，本王去外面找。务必将他道基复原，恢复仙根。”
太医跪在高阳王面前，战战兢兢道：“大将军，并非药物的问题，而是实在没办法了。太……太子——“
看到高阳王阴冷的目光，他立刻改口：“罪人鸣惊扰陛下，恰如证道的魔劫，害得陛下散功折损，道基破灭。此乃天数，是阻道之劫。陛下能留一口气，没有魂飞魄散，都是他气运浑厚之故。莫说复原道基，便是……便是……”
“便是什么？”
“陛下此刻的寿数，恐怕——已然不久。”
说完，他认命的闭上眼。
哐当——
桌子掀翻，劲风从自己耳畔擦过。
太医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震怒的大将军王。
他压抑着怒火，重新坐下来。
“对他而言，长生是他这一生奋斗的目标。本王命令你，再找其他法子。需要什么天材地宝，只管开口。大昆境外，纵然在龙宫和妖界，天涯海角，本王也帮你弄来。”
“大王，不是天材地宝，而是陛下遭了天谴。
“乾坤仙法的修行要经历五大重劫。迈入第六境的劫数十分残酷，上古之时也只有两位道人成功，其他乾坤仙人尽皆失败。
陛下曾三度跨入仙君境，尝试突破。第一次突破时重劫抹去双目。第二次失去听力和嗅觉。而这一次，五感全部失去。
“即便如此，他也无法成功突破。
“足以说明陛下此生根本没有可能晋升道人之境。”
太医悲哀道：“大王，如今早已不是上古。陛下惊才绝艳，一己之力修复上古道法，跨入太乙道境。但更高一重的罗天道真，非他才情不足，而是仙道前路已断。”
“那么，如果有仙君级存在出手相助呢？混元乾坤同出一脉，如果有人为他修复道基，能否继续修仙？”
“这……”
“自然办不到。”
另一个声音响起。
颛阳看到一位身着凤袍的美人从内殿走出来。
大将军王摆摆手，太医快速离去，并把门关上。
“他情况如何？”
“比预计还差。元神溃散，道基毁灭，能否醒来，都要看天意。”
“那颗离圣丹给他服了？”
“还没。我打算先等等。那东西，毕竟是长公主给你保命的。”
“给他用了吧。先醒过来，回头——”
大将军王皱了皱眉，想到那个法子，倍感为难。
美人：“我劝你歇了那份心思。混元道界敌视你多年。你上门去，没有昆瑄在侧，怕不是直接被他们打死？”
倪后。
颛阳盯着那位美人，感受到一股书香锦绣之气。
“如果连混元道界都没辙，那还能怎么办？”
“放弃仙道吧。”
“放弃？你说得轻巧。你难道不知，乾坤仙术对他的重要性？他为了修仙，可是对《昆吾天帝经》看也不看的。”
“仙术再好，命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倪后耐人寻味的看了一眼高阳王，很快又返还内殿。
高阳王独自静坐。
颛阳能感受到他的挣扎与茫然。
内忧，自是灵皇的安危。
外患，是咄咄逼人的龙皇与妖皇。
大昆这艘船已经触礁打转，一个不慎便要彻底沉没。
可眼下，船长都没了。
高阳王叹了口气，喃喃低语：“没有了阿玄，这乾元殿也显得冷清了。”
不知过去多久，颛阳看到殿内又多了一个人。
“边关情况如何？妖界没有异动吧？”
“暂时封住消息，北地应该还不清楚天宫发生的变故。不过……撑不了多久。恐怕不久之后，妖皇就要派兵试探。”
那是一个年轻的将领，容貌和溧阳侯有几分相似。
“你再看看这份军报。东海那边，已经有海龙出没于近海。”
“这——龙皇要动手？”
“可能吧。”
高阳王眉头紧锁。
哪怕请出凤皇，他也扛不住两位皇极强者的围攻。
说到底，他借来的神皇权能名不正言不顺。
“大王，敢问陛下身体到底如何？末将听闻，陛下已在弥留之际？”
轰隆——
赫赫神威爆发，压得这位将领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可到底是自家心腹，高阳王随后收起威压，淡淡道:“外头的流言蜚语，不足为信。”
那将军爬起来，看着高阳王阴沉的脸，心一横，飞快道：“末将认为，您应该早做准备。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需要您撑起九天清霄，抵挡那两位杀入大昆。”
嘭——
将领直接跌出乾元殿。
“滚回去，若妖兵越过镇妖关一步，你就提头来见！”
……
“这厮还没醒吗？”
彭禹看完一册小说，见颛阳还在睡觉，有些不耐烦了。
影子这时微微变化。彭禹摆摆手：“行了，孤知道，不打扰他。”
但看颛阳时而皱眉，时而舒缓的表情，彭禹忍不住好奇。
“我不叫醒他，去他梦里看一看。不碍事吧？”
入梦之术，最简单的，自然是梦蝶。
但梦蝶会让彭禹想到某人。因此，他早已销毁自己身上的那些小蝴蝶。
随手扯来扶桑枝条，摘下两片碧叶。
他默默念咒，并把一片叶子贴在颛阳眉心。而自己将另一片叶子抵在印堂，元神钻入他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