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县,中门大开,一队队衙役堆在城门口维持着秩序。
原本正常出入县城的百姓们也都被赶到了两边。
原因无他,皇帝陛下的嫡孙,当朝郡王,京卫指挥使已经率部到达十里亭外,如此尊贵的身份由不得大城县不重视。
此时大城县的县官老爷和一众属官已经在城门口候着了。
大城县令擦了擦因为紧张而流出的汗,对身边的县丞问道:
“王爷还没到么?这都什么时辰了?总督大人可在府衙侯了多时了。”
县丞踮起脚尖望向城门外,低声道:
“十里亭的乡老刚传回的消息,据说王爷和总督大人帐下的一个游击将军吵起来了。”
“刘总督的意思是让王爷入城之前暂时先把他麾下的士兵军权移交给游击将军,王爷不肯,这两相就僵持了起来。”
大城县令闻言面色一苦,一想到一会儿自己也将要面临这种两头不讨好的差事,他就感觉到一阵头大。
这郡王爷他在接收俘虏的时候也见过几次面,知道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而那刘总督更是朝中封疆大吏,论地位,文官中他也能排进前十。
他一个个小小县令,直属上司让他守在此处直接将人带去,但是他守的这个人可是个马上郡王啊!
而就在大城县令思绪发散的时候,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阵马蹄声。
只见李晓带着胖虎和顾英红两人并三十多骑一道直往城门而来。
大城县令见着策马而来的李晓心中一阵发憷,眼瞅着李晓离城门越来越近了,马势未减。
虽然害怕,但是大城县令心中又想起刘严的交代,当即一咬牙,一纵身拦在了城门口。
刘严要让大城县令把规规矩矩的郡王李晓带到他的面前!
飞速驰骋的李晓看着拦在城门口的大城县令,眉头一挑,继续策马向前,毫不减速。
倒是一直站在城门口的大城县令见此腿脚有些发抖,牙关也有点打颤了起来,但是他的身子依旧没有挪开!
终于在距离城门还有几步远之外,李晓突然勒马减速,待到众骑士一道停下马来时,李晓等人离大城县令只有几步之遥了。
翻身下马,看着已经站不直的大城县令,李晓点了点头淡然道:
“还算不错。”
大齐律令,非探马急报、九旗传信,闹市之中不可策马,显然今日的城门口是属于闹市的。
至于这个大城县令,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拦在城门口,虽然害怕,但起码最后关头也没有闪身,还算是有担当。
儒家的传统文官,可能对于发展社会能力平平,但起码有一部分还算有担当的。
随手将马缰丢给胖虎之后,李晓顺手脱下手中的鹿皮手套递给顾英红,脚下却是步步生风地往城内走去。
由大城县令带头和一众属官一道,当即躬身对李晓行礼道:
“微臣等,见过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一众百姓见此也跟在衙役一道跪在地上,高呼万福。
李晓见此随口道:“都免了吧,起来说话!”
李晓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往前走着,口中问道:“刘大人此时在何处?”
大城县令见此也顾不上谢礼,当即起身快步跟了上前道:
“总督大人此时正在县衙处理公务,特意嘱派下官在此等候王爷,让您到了之后直接去见他。”
按理说郡王的地位不会比内阁大学士或者北直隶总督的官位低的,但是根据圣旨,李晓毕竟是辅助刘严平叛的。
刘严的确是李晓名义上的上司,所以下属去找上司,这是理论上的道理。
若按人情世故来讲,刘严应该是派人来请李晓去议事的。
李晓也不管这些,当即摆手示意大城县令在前领路。
不过多时,李晓等人就被带到了大城县衙门前,县衙门前王命旗牌高高挂起。
总督府行署招牌也被立在了县衙两侧,这是高等级行政单位暂时占据低等级行政单位的一种惯例操作。
总督衙门的兵丁此时守在衙门口,看到李晓等人冷冰冰地拦住众人道:
“此处乃是总督衙门行署,军机要地,尔等不可携兵刃入内,入内者只可带一名随行亲侍!”
胖虎见此当即一个踏步就要上前喝骂,堂堂郡王,居然被一个看门小卒拦在这儿有意拿捏,这是对李晓的不敬和侮辱!
李晓见此一摆手将随身的兵器丢给顾英红,对看门兵丁道:
“劳烦禀告总督大人,京卫指挥使李晓前来谒见听用!”
兵丁不屑地扫了胖虎一眼,这才高冷地回道:“恩,等着!”
说完,兵丁转身走进衙门内。
不过多时兵丁从衙门内走出,冷言道:
“总督大人此时正在紧急军议,暂时见不得大人,请大人入内去茶房稍事歇息。”
李晓见此冷笑一声,按住打算发作的胖虎和顾英红,丢了一颗银子给胖虎道:
“带着兄弟们去附近吃喝一番。”
“妹妹受累与我一道进去吧。”
以身份论,顾英红的确不适合和众亲卫单独相处。
胖虎见此虽然不放心李晓的安危,但是素来听从吩咐的他还是带着一众亲卫找了个离这儿近的茶摊去坐着了。
倒是李晓进了衙门茶房之后安心地喝着茶房的陈茶。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很快就有一个亲随模样的男子走进茶房对李晓恭敬道:
“启禀王爷,总督大人已是得空,请受累移驾往大堂一议。”
李晓见此侧目看了亲随一眼,他还以为这刘严还要继续拿捏他呢。
话不多说,李晓当即跟着顾英红一道往府衙大堂走去。
只见大堂此时各类升堂所用器械一应撤去,换成的却是一个诺大的沙盘和进进出出的幕僚军士。
俨然一副军机要地的模样,看在眼里的李晓见此,只是心中一笑也不说话。
站在沙盘前的刘严一动不动地弓腰看着沙盘,似乎在苦思什么一般。
“阁部,郡王爷带到了。”
刘严抬起眼皮看了李晓一眼,对李晓微微一笑,随后继续低头看向沙盘,嘴中对亲随道:
“你先下去吧,告诉门房,两个时辰内老夫不见其他人。”
李晓拱手对着刘严行了一礼,沉声道:“末将,见过总督大人!”
刘严闻言这才彻底从沙盘上将眼神收回站直身子道:
“老夫自想过很多和殿下见面的场景,有猜殿下会自称小王,或是自称学生、晚辈,断是没有想到殿下自称末将的。”
李晓面色不变地回答道:
“既然圣旨中我的指责是靖绥北直隶,辅佐北直隶总督平叛,那我的身份就是末将。”
刘严一双老眼微微细眯,接过幕僚的一杯参茶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
“殿下既然知道身份,为何对老夫的军令屡屡不从,甚至多有违抗!”
李晓不答反问道:“今日末将就是来问一问大人,这天津府的战事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文安县的安排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严敛起笑容,摆手示意李晓上前,指着面前的沙盘道:
“殿下有什么想法今日不妨就着这个沙盘与老夫讲讲,老夫洗耳恭听。”
李晓冷笑一声,若是换个人在这儿,这还真是一副慈爱尊长谆谆教诲晚进之辈的模样。
“刘大人不用与我这幅做派,在京城时,严松和汪义真就是自持身份才被我斗倒的,你们东林党想对姚鼎臣做的那些勾当,瞒不过明白人!”
“当日朝堂之上,刘大人与我也不是没见过面,大家都是老相识了!”
刘严见此这才拉下脸来,转身坐到主位上,冷声对左右幕僚道:
“尔等先出去!不得本督传唤,不得入内,子劲留一下吧!”
众幕僚闻言都是快速地放下手中的事物退出大堂,独留一个王子劲仍留在书案边上,目光炯炯地看着李晓。
待众人走光之后,刘严这才一脸严肃地看着李晓道:
“殿下终归还是年轻,有些话怎可乱说?说出去凭白得罪人不说,反而是让事情变得复杂。”
李晓本人好不容易才从朝堂之中抽出身来,此时还不愿掺和进朝堂的浑水里,所以对于东林党对于姚鼎臣的动作一直都是保持沉默的状态。
但是近日天津府的事情和东林党对待反贼的态度,令李晓开始怀疑东林的目的了,这群人难道想养贼自重?!
李晓皱眉看着刘严,沉声问道:
“别的我不管,我就问刘大人,天津府的战事什么时候可以解决?文安县什么时候去拿下!”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是李晓今日前来的最主要目的就是试探并确定对方,究竟想要做什么!
刘严皱了皱眉头,似乎颇为厌烦这个问题,也不回答李晓的问题,沉着眉头沉声道:
“殿下就不要管这些了,京营的指挥权就交出来吧,陛下那里,老夫自然会替殿下说好话的…”
李晓闻言当即一个踏步上前喝问道:
“本王若是不从呢?!”
刘严见此,老眼一睁,将手中的参茶摔在地上。
声响杯碎,摔杯为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