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吃惊问道:“那是河神?你们拿刀砍他,拿斧头劈他,最后把他绑着石头沉河了,他还在一如既往给你们找吃的?
你这老汉莫不是耍俺开心吧!”
村长却只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虽然那俩小子说得真儿,可我们却是不信的。
世上哪有这种蠢善?怕是神仙也做不到这地步!
于是入夜,我们便选出代表提前埋伏在那儿,想看个究竟。
其后果然看到那怪……不!是看到河神在那儿默默摆放着食物。
回想那时节,早已入冬,四境却实在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果实。
河神也似乎也觉找来的东西太少,远不够大家食用,于是便拿出刀子割起肉来。”
悟空好奇道:“你这老头胡说!果子都没了,却哪还有肉?”
老村长紧闭双眼道:“这肉……是他身上的!”
闻声,朱小杰手上茶杯咣当一下落地,撒自己一身茶水他竟也毫无察觉。
玄奘站在床边,远远望着那河的方向出神。
八戒咽了口唾沫,却始终开不了口。
悟空叹声:“好家伙!”
也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老妇声音:“老头儿,饭好了,快带客人回家用斋!”
老人长叹口气,说道:“怠慢贵客了,这一旦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呀,便总会沉浸其中。聊着聊着这天色却都已摸黑了。
请贵客随我来用些斋饭吧。”
于是一行回到村长家受用晚斋,斋罢,玄奘又问:“老先生,不知那桥是?”
村长点头道:“正是河神所造!
原先啊,这地儿是个绝路,前后往来皆被这八百里流沙河阻绝,可谓荒凉孤僻透了。
也在那日后,河神赐我们了艘小船,大家伙才靠着摆渡渐渐聚拢起来些儿人气,渐渐得以立足。
其后,随着商旅客人逐渐增多,此地便逐渐可以自给自足,甚至有了日渐繁盛的苗头。
也不知哪一天,我们中有人无意间看到河神在那儿修桥,大家自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于是忙忙碌碌便到了今日。”
八戒奇道:“老先生,你这说得却是不对。
陆地上的事俺可能拿不准,可江河湖海的底细我却是门儿清。
这流沙河不比寻常,倘若没得法力护身,便是鹅毛儿也得沉底,却怎造得出船?又哪能修得出浮桥来?”
村长摇头道:“想是河神大人的神通厉害,桥虽然修得有些慢,可的确在一步步推进,这眼看着便要收尾了。
那船儿与这桥儿实实在在,明日你们要想过河,却还得由桥转船哩。”
八戒喜道:“好咧,好咧!
明日儿,俺可要好好会一会那河神,看他在水中有没有老猪厉害。”
三藏道:“悟能,休得放肆!
明日只许礼敬,不许胡闹!”
八戒未见过师父有此种严肃神情,只好收起那玩笑心思,讪讪点头。
而后回归住处,同夜异梦,不觉便有晨曦洒下。
待几人梳洗完毕,老村长已派来小伙在门口等候。
一行四人牵马挑担随着那小伙儿出发,向着流沙河桥梁方向前去。
一路来来往往,碰到了许多汉子辛劳搬运物资。
此地村民尽皆知道,这流沙河上的桥梁一旦建成,此地便成为连接东西两地的唯一纽带。
到时仅此一处可通货物,村落日后便有如云客商途径,未来更会欣欣向荣。
眼下有人计划开个客栈,有人筹算开家酒肆,有人想做车马行,有人想收卖货物,有人想搭建仓库中转……
此刻若有强盗劫掠客商,那便是要断所有老小生计,大伙真敢拿性命与他们拼杀。
行了不久,一众便看到那座修了一半的桥儿。
这桥窄窄得,不算宽,仅容两车错身。
这桥长长得,望不全,似要通向天际。
大家没有看到河神,身旁却往来经过了不少村中百姓搬运石头物资。
先前离得远些,众人只看了个热闹。如今离得近了,才发现这些人分工明确,做事井井有条。
悟空奇道:“小哥儿,你这盗匪莫不是官军出身?怎搬个物资,打个下手也如此齐整?”
八戒在旁附和道:“是啊,俺可从中看出许多军伍门道,却不当由你们所长!”
那带路的小伙听他们有问,惭愧摸了摸脑袋道:“之前也不是这般,全是河神大人调度有方,俺们仅仅是听命罢了,前后却说不出个因由道理。
我们这些人没做过盗匪,听老人们说那些日子大家也是活不下去了才做了杀头的买卖。
倘若可以平平静静生活,谁又愿意把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是?
往后等这桥儿建好,我只愿做个导游,接引着往来困难横渡这八百里流沙,也为他们讲讲河神大人的故事。”
玄奘颔首道:“善哉,善哉!
安贫乐道,各展所长,丰衣足食,欣欣向荣,此乃先祖之风尚,可称人间乐土!”
朱小杰道:“他们这是垄断南北贸易,如同马六甲海峡,又似苏伊士运河那般。这种优势,怕也只有他们可以占下。
三藏你别高兴得太早!这便才是个故事开头,往后再续下去,怕又要转换画风了!”
玄奘不解问道:“何以见之?贫僧不信这方百姓尝遍了苦难,受了惊醒悔悟后,还生得出什么歹念!”
逍遥子指着这桥道:“三藏,你可知‘稚子无辜,怀璧其罪也!’
这桥只有一座,却贯穿东西,乃无上财源之所在。
也亏此地不归我大唐管辖,否则我朝即便历尽千辛,哪怕费去万苦,也定建桥!
眼下这桥儿还未贯通,以致运力有限,众势力靠着他们与河神努力,才没有异动。
倘到这桥建成,其好处名扬天下时,便到无穷祸患之始。
这群百姓豁出性命可以打退几伙小贼,却怎能阻挡住成建制的山贼马匪?
当年他们兵强马壮筑寨称王,尚且被人打得背井离乡。如今却善良好客安知旧事不会重演?
即便他们挺过去了,后面却还有流沙河两岸的官府觊觎侵占,百姓终归是百姓,在军队面前往往势单力薄,终归难胜!
到那时,这无私河神却早已离他们远了,帮不上忙了!
而后靠不上天,依不着地,孤苦伶仃任人鱼肉便是未来。
如此,你却说眼前不是个悲伤故事?”
玄奘也是个明白人儿,听着朱小杰的话却越来越怕,连念阿弥陀佛之余,忽然好似抓到根救命稻草道:“此言不对!那河神既可以那般无私,又怎会抛弃这些百姓不顾?
有他在,想必那些势力该有忌讳,断不至以刀兵相向!”
八戒也跟着附和:“是啊师尊,玄奘师父说得对呢!
那家伙既然身为河神,又怎有胆子轻离值守?天庭法度可森严得很,他该不会轻犯。”
逍遥子摇头道:“谬了!却不好人云亦云,此方百姓称他做河神,可天庭却从未给他说什么河神神位。
此刻,他还是天庭的罪人哩!”
悟空道:“恩师,不知他是个什么来历?俺老孙可好奇得很哩!”
八戒闻声连连点头道:“是了,是了,俺也好奇得紧呢,未料到师尊还知道这河神。”
玄奘也期待看着自己哥哥,想等他给个说法。
一旁带路小哥这才从惊骇中回神,死死看着说话这人儿,想听他讲讲河神来历,更想求他救救一村上下。
朱小杰环视一周,才开口道:“这么说吧,他:
自小生来神气壮,乾坤万里曾游荡。
英雄天下显威名,豪杰人家做模样。
万国九州有军名,五湖四海威风扬。
皆因妖魔乱苍生,于是寻师访地旷。
常年忠义记心间,每日心神从未放。
沿地探访数十遭,到处求告百余趟。
因诚终得感真人,引至大道金光亮。
先将婴儿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
明堂肾水入华池,重楼肝火投心脏。
三千功德惠苍生,无量守护万民望。
玉皇闻愿命飞升,亲口封作卷帘将。
南天门里有他席,灵霄殿前可列上。
腰间悬挂虎头牌,手中执定降妖杖。
头顶金盔晃日光,身披铠甲明霞亮。
往来护驾有当先,出入随朝予在上。
只因王母蟠桃会,设宴瑶池遣帮忙。
失手打破琉璃盏,惊扰宴会皆惊忙。
玉皇闻听便生嗔,丢人丢到朕身上。
夺冠脱甲摘官衔,将身推至杀场亡。
亏得赤脚大天仙,越班启奏护彷徨。
饶死回生不典刑,遭贬流沙东岸上。
前翻责打八百下,逢七百剑穿胸膛。
亏得观音菩萨度,除灭心魔引佛降。
此后一心赎罪恶,机缘巧合错河神。
前番撑船往来渡,此刻费力造桥忙。”
八戒道:“啊!原是卷帘那厮呀。
往日看他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一个人儿,不料也被玉帝那王八羔子算计。
这天下恶事,道不成都让那玉帝一个包圆了?”
行者给这呆子后脑勺一巴掌道:“成天瞎说啥大实话!还嫌你身上的麻烦不够多吗?
再这样口无遮拦辱骂玉帝,当心人家豁出脸面去整治你。到那时,咱家如来佛祖可不一定……
咳,咳,师弟却还是谨言慎行些儿好”
玄奘道:“八戒,你师兄说得对。咱们出家人不说污言秽语,以后你要谨记。
这事儿玉皇大帝做得丢人!做得没有脸面!做得该下地狱!做得……”
悟空起先听师父支持自己还洋洋得意,可听着听着却赶忙跳过去捂住玄奘嘴巴,在他耳旁说:“好师父诶!您可就别再添乱了吧!
人家八戒好歹有那一身武艺傍身,你要是把人家变成猪,那可就真是猪了!
您老说话还请务必悠着点儿,佛祖还指着您找他取经呢!可别半路上被玉帝悄摸摸派神仙给‘做了’!”
逍遥子笑着圆场道:“悟空放心,玄奘身后可是佛祖,玉帝虽然小气、记仇、好色、贪婪、恶毒……
咳,你那啥眼神?我表扬他呢!这不得欲扬先抑嘛!
可玉帝那厮却看得清时事,拿捏得准利弊好坏,还不要脸!
嗯……这‘不要脸’可是我在表扬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