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绑缚,飞行却也没费什么功夫。只顷刻间,他两个便来到庄前。
行者收了他的钯,绳索绑着他的身,随手揪着他的耳道:“你看那厅堂上睡觉的是谁?他乃吾师朱小杰是也。
你在看那一旁端坐的又是谁?他乃观音钦点的取经人,唐三藏是也。”
那高氏诸亲友与老高正在期待时,忽见行者把那怪背绑揪耳而来,一个个便欣然迎到天井中,连道“长老!长老!他正是霸占翠兰的那妖怪!”
正当此时,场间却忽然奔出个女子,定睛细瞧,除了高家小女翠兰却还有谁?
只见她在众目睽睽之中,不管不顾奔跑到那猪妖眼前,伸开双臂将之挡在身后,哭喊道:“你们,你们这些坏人!不要过来!”
那妖见了此情,也忘了其它事情。全身肌肉一鼓,就不管不顾要挣脱束缚安慰娘子。
可悟空控人,却哪需要什么绳索?
此刻身上那些,也不过是变出来给这些凡夫看的。
悟空趁他心神失守之际,只用了个定身咒儿便将天蓬定住。
此刻任凭他使尽浑身的力气,却丝毫没有办法挣脱,前后甚至连嘴巴也张不开,声音也发不出。
翠兰挡在丈夫身前,边喊边哭,声声悲切。直听得朱小杰忽然苏醒,直惨得玄奘动容起身。
可那高家老主却生得是个铁石心肠,上前三两步扯过女儿,便不由分说命家丁持刀拿剑,即刻劈砍诛杀这妖怪。
高小姐还要挣扎,却转手便被两个粗壮仆妇按住。
玄奘向前又走几步,似于心不忍要开口阻拦。
悟空呵呵一笑,却拉住师傅,任这些家丁蜂拥上前,叮叮锵锵胡闹。
直砍了好半天,翠兰哭晕过去两回,那些刀剑被磕碰的全是豁口,可这猪妖却依旧毫发无伤。
想来也是,莫说是天河元帅,也不提天宫神将,即便是个最末天兵,却又怎是凡间村夫凭着些破铜烂铁可以撼动?
那高老见手下凡夫拿猪妖没有办法,这才恭敬低头道:“圣僧,你之前答应替我除根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说话可要算数!”
悟空看他厚脸皮,便调侃:“既然赖我除根,刚刚怎又命人劈砍诛杀这猪?
莫非是企图绕过我除根,好赖去此前承诺?”
高老连连拱手道:“不敢,不敢……只是一见着这厮,便分外气恼,冲动中一时失了方寸而已。”
悟空哪信他解释,哈哈笑道:“我说你还不信,他可是天界的元帅下凡,尔等凡夫,怎伤的了他?
我本欲将之一棒打死,可他有元帅天甲神盔护身打之费劲,这才把他抓了回来。”
高老急道:“这可怎生是好!倘要活活将他饿死,不知又要花去多少工夫了。”
悟空听后,差点掏出金箍棒给这老货一下。直闭眼片刻才压住愤怒,而后呲着牙阴森笑道:“也用不着那般麻烦!
你等勿惧,此刻他已被我定身,连个手指头儿也动弹不了。
你再看他手上紧握不放的那花儿,这便是可以要他性命的毒草。
稍后待他服下,便就是肠穿肚烂魂飞魄散!”
那高老闻言,连连点头称善道:“甚好,甚好!你两个傻愣着干甚?还不丢了手上的破刀懒剑,速速给他服下这棵……”
可他话语未落,却不知高翠兰哪里来得力气,直挣脱拉扯她的那两个粗壮仆妇,踉跄着便朝丈夫那边狂奔而去。
那俩仆妇也不知这会儿是怎么回事,小姐已然跑了,她们却呆呆得定格在那儿,活像个木雕石塑,前后毫无反应。
高老见无人拦阻女儿,赶忙想伸手拽住她。可也不知为何,这会他的身体却不再听他使唤,硬是一样动弹不得。
于是翠兰便一路顺利跑到了丈夫身旁,伸手夺下那草儿就要夺路出逃。
怎料这草才一入手,先前呆呆的众人却忽然可以动了。此刻情况紧急,大家顾不得细想,便一窝蜂冲着小姐而去,要去抢她手上那草。
一息息过去,那小姐直被追得跑无可跑,赶得退无可退,被一步步逼到墙根角落。
那猪妖见此情况,只急的眼珠乱转,却依旧动弹不得,也说不出声。
见到绝路,高翠兰也有些果决,只朝天蓬厉喝:“夫君,妾先走一步,你要好好活下去!”
言毕,她没有丝毫迟疑,抬手便将那草塞到口中,囫囵咽下。
而后如释重负面带凄凄,顺着墙根滑落坐地。
一双眼睛依旧呆呆望着猪妖那边,含着笑就欲等死。
这举动,可吓坏了不远处的三藏。
此刻事急,他却早忘记什么男女大防,又哪在乎所谓授受不亲。
只顾夺路狂奔,独一个冲到小姐身旁,不由分说便伸手抠她喉咙,催她呕吐。
同时这和尚还不忘大呼:“水!拿水!拿水来!
悟空,你!你!你怎不管?气死我了!”
看到师傅动了真怒,行者连忙拉住他的动作,开口解释:“师傅,师傅诶!
俺老孙行事你又怎还信不过去!
实不相瞒,这草儿名唤‘欺仙花’,它有特性,凡有些法力的仙儿吃了,便当即殒命。
可若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吃了,却可以延寿二百余载。
高小姐抢了便就抢了,吃了也就吃了,到头终归是她的机缘造化。
至于……至于你把那花儿再给人家抠出来……啧啧……”
玄奘闻言,赶忙后退跳开,一脸疑惑看着悟空道:“徒儿,你可莫要骗我!”
这时,朱小杰才晃晃悠悠溜达过来,拍了拍玄奘肩膀道:“弟弟,悟空所说不假。
这株草儿吃下去,可足给高小姐长了二百一十四年又七个月的寿命哩!”
那猪妖忽然看到熟人对自己点头,又听他只随口便道出这草儿具体的延寿功效,才彻底心安下来。
玄奘听了自己皇兄的话,终于长处口气,缓缓朝正堂走去,没片刻便回复先前高僧模样。
高小姐靠坐在墙上,这会又哭又笑,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高老见这草儿被女儿吞了,却更着急。
此刻只连连对行者作揖,求道:“劳烦圣僧再给寻上一株毒草救急,此前可是说好替我们除根来的。”
悟空这会懒得理他,只一挥手便将他定在那里,再一挥手那猪妖却反得了自由。
于是那怪便狂奔到媳妇身旁,小心翼翼将她扶起,而后温柔把她拥入怀中安抚劝慰藉。
那小姐看到丈夫脱困,便顾不得哭笑了,只剩推攘着丈夫,连连催他快跑。
其后不知那猪妖在妻子耳旁说了句什么,翠兰只一瞬间便冷静下来,长长出了口气。
其后这妖又安慰妻子两句,才转身来到朱小杰身旁,一揖及地。而后他又走到玄奘面前双膝跪下,对他叩头,高叫道:“师父,请恕弟子失迎。
早知您下榻住在我丈人家,我便早来拜接,怎么又有这许多波折?”
三藏惊问行者:“悟空,你怎帮我收了个徒弟?”
行者又拧了那憨货耳朵一下,喝道:“呆子!这事麻烦,你需得说个清楚。
你说,你说么!”
于是这怪便把菩萨搭救劝善的事情,细陈一遍。
三藏听后大喜,便叫:“高太公,烦请你取个香案借我用用。”
老高此刻还被定着,话落才可动身子。
他也不傻,见这行似真准备收走哪妖,便忙命人忙抬出香案。
三藏净手焚香,望南礼拜道:“多蒙菩萨圣恩!前有救我大徒儿相助,又遣得龙马相随。
如今更是周全,还为我安排了个轮换弟子相帮。
待到灵山,再容叩拜!阿弥陀佛!”
那几个老儿也随着他一齐添香礼拜。
那怪从新礼拜朱小杰与三藏,愿随西去。
又与行者拜了,以先进者为兄,遂正式称行者为师兄。
三藏点头道:“既从吾善果,要做徒弟,我与你起个法名,早晚好呼唤。”
那猪妖却道:“师父,我是菩萨点化搭救,那时她便与我摩顶受戒,起了法名,叫做猪悟能也。”
三藏微不可查翻了下白眼,转瞬笑道:“好!好!你师兄有师父取名叫做悟空,你有菩萨取名叫做悟能,竟连位分也是一般,皆是我法门中的宗派。”
悟能又道:“师父啊,我那时受了菩萨恩典戒行,言说可以只断五荤三厌,所以才在我丈人家持斋把素,不曾动荤,也没有违规。
今日见了师父,可为我开了那斋戒否。”
三藏连道:“不可!不可!这八戒必戒,这是我佛门规矩。
你既是不吃五荤三厌,我再与你起个别名,唤为‘八戒’吧。”
那呆子欢欢喜喜道:“呵呵,这般称呼也有人叫,既然定名俺便谨遵师命。”因此猪悟能又叫做猪八戒。
高老见终于打发这厮走路,便有十分喜悦,遂命家僮安排筵宴,酬谢唐僧。
八戒上前扯住老高道:“爷,我去这些日子是成正果修大道的。
倘若顺利成佛成尊,咱一家便可以受万人敬仰,哪怕建庙膜拜怕也不在话下。
我妻子贤淑孝顺,你可不许亏她慢她,如何?”
玄奘闻声想要开口,却想到刚才一幕情深,终止住话儿。心道:既然观音大士都许八戒只戒五荤三厌,我看到他夫妻情深,却又怎好循规蹈矩着相为难?
行者笑道:“贤弟,东土大唐只有火居的道士,却没有火居的和尚。
不过勿恼,俺周游天下时,便曾听说东海有弹丸岛国,其中和尚可以娶亲。
今日你做这般,却也有着先例,不算稀奇。
我们且来叙了坐次,吃顿斋饭,赶早儿往西天走路吧。”
难得朱小杰这顿没回长安享用,反留下来要陪陪这个新入伙的八戒。
高老儿不一会便摆好桌席,请朱小杰与三藏上坐,行者与八戒,则坐于他俩左右两旁,诸亲老下坐。
高老把素酒开樽,满斟一杯,奠了天地,然后奉与三藏。
三藏摆手道:“不瞒太公说,贫僧是胎里素,自幼儿不吃荤,更不会饮酒。”
老高道:“因知法师清素,我这也不敢动荤。
此酒也是素的,算不得破戒,请一杯无妨。”
三藏心道:你这家伙又不是唐皇,还想逼我喝酒?是不是一会还要给里面掺沙子啊?
今儿我就是不喝!谁喝你家酒,谁就是你亲儿子!
于是玄奘微笑合掌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即便是素酒,贫僧也不敢用。
需知这酒儿,可是我僧家第一戒者。”
悟能闻声慌忙道:“师父,我可不同,虽持斋不吃五荤三厌,却不曾断酒。”
悟空也跟着帮腔道:“是了,是了!俺老孙之前也爱饮酒。只是有后来决心戒了,却不是因为佛规戒律。”
朱小杰看了悟空一眼,也跟着凑趣:“至于我则更加好说。我虽然不是和尚,可却有个长辈不许我喝酒,于是我便不喝了。
由此看来,此席怕只有八戒可以受下这辞别之酒。”
三藏看了看三人,也跟着笑道:“既如此,八戒便敬你老丈一杯罢,以做托付。
后面为师不管你素酒,只是不许醉饮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