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停顿后,鲁大壮一声长长地叹息:“哎--,还不知道后面有多少恶仗要打?这该死的小鬼子!该死的日本人!”
听到鲁大壮讲完,大家眼光里都是期待,似乎期待他继续讲下去。然而,大家很快意识到鲁大壮已经讲完了。
这时,林小荷满脸期待地问道:“大哥哥,杨安后来怎么样了?”
听到问话,鲁大壮顷刻间满脸茫然,喃喃道:“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林小荷急切之中,拉住了鲁大壮的手问道。
“不知道,俺被抬下来的时候,俺们六十六团才刚刚打进聚源桥。后面的战斗,小鬼子的炮火更加猛烈,日军的炮击和轰炸一起持续到天黑,后面的战斗打得怎么样,俺也不知道。”
说到最后,鲁大壮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只有他和林小荷二人才能听到。
最后,又听到了鲁大壮说的“不知道”,林小荷秀眉紧紧地蹙起。
赵剑眉没有听见鲁大壮最后说话的声音,但是她看到林小荷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赵剑眉看了看林小诚,又无意之中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振堂,林振堂心神微微一震,原来他早就关注着赵剑眉的神情,却没有想到她会看到自己。
赵剑眉脸色大变,她没有想到杨安一下子深入到打得火热的战场,并且还在最危险的前沿。意识到这些,她旋即想到了手术台上那一个个残缺的身体,想到了那抬过来早已僵硬的身体,想到了战场上一个又一个的牺牲……。
这时,赵剑眉的内心生起深深的担忧与浓郁的悲戚。
赵剑眉转身便向舞厅大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去,眼睛里泛起了晶莹,那晶莹里闪动着杨安的身影。
很快,林小诚注意到妻子的异常,快步追了上去。快到门口时,轻声喊道:“剑眉!剑眉!怎么啦?”
听到丈夫亲切的声音,赵剑眉再也把持不住,转身便扑到了林小诚的肩膀上抽泣起来。
在林小诚的眼中,妻子赵剑眉一直是一个坚强而干练的女性。林小诚知道孕妇的情绪最容易激动,但他却没有想到妻子会对杨安这么上心,却没有想到她会因为担忧而哭泣,甚至颠覆了妻子平素一贯的坚强。但是,正是因为这次颠覆,让林小诚看到了妻子的柔弱与深情,看到了妻子更为动人的一面。
转瞬之间,林小诚突然想到了杨安在外滩大爆炸中的表现,想到了他舍身救人的事情,想到了小海子对杨安的亲近,自然而然就完全理解了妻子此刻的担忧与哭泣。
林小诚也没有想到,这个与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几次交集的外来弟弟,竟然在这短暂的十天半月就真正走进了他们的内心,成为了他们最亲近的一个人。
林小诚深情地抚摸着妻子的头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剑眉,不要担心,杨安是一个幸运儿,他一定会安全回来的。”
林振堂、林小荷和郑存厚也看到了赵剑眉的异常,跟着来到了舞厅门口。
林小荷看到赵剑眉的悲戚,脸上再一次泛起了担忧和忧伤,在她的内心隐隐地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不敢任由自己的内心顺着这预感去思索。
赵剑眉刚才神情的变化,一直被林振堂看在眼里。赵剑眉脸上挂满了担忧,看着这担忧,林振堂的内心愈发自责,他没有想到自己好心却办了一件坏事情。
“赵医生!赵医生!”林振堂轻声喊道。
赵剑眉轻轻地松开丈夫的臂膀,用手擦拭了眼泪,便听到林振堂的话语:“赵医生,都怪俺出的馊主意。俺也没有想到罗店方向会变成淞沪的主战场,更没有想到彭师长的部队会开到罗店。”
赵剑眉看到了林振堂满脸的歉意,又擦了擦眼泪,说道:“林连长,谢谢你!你也是一番好意,这怎么能怪你?”
“可是,俺心里,俺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俺……。”
“林连长,什么也别说了,杨安在保安总团的阵地上把你背下来,是他的自愿。在你们的阵地上,他打鬼子,这也是他一个中国人该做的事情。而在这个医院里,我和小诚救治你们,也是我们医生的天职,就犹如军人的天职一般。你不要把这些东西背负在身上,等伤好了你还要上战场打鬼子。”
林振堂宁愿赵剑眉对他责怪、对他抱怨,这样他的内心也好受一些。但是,赵剑眉偏偏没有一丝半点的责怪与抱怨,她的体谅让林振堂的内心愈发难过。
自从听到鲁大壮的话语,看到这两天送来罗店方向的伤兵,他当然知道前线打得异常惨烈,当然知道杨安这回定是九死一生。在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慰和劝导赵剑眉。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便说道:“赵医生,俺也知道罗店方向打得不可开交。杨安是一个机灵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俺和彭师长约定了一个十天的期限,俺跟他说,最长十天,一定要把杨安悄悄地送回来。俺相信俺的老长官,他一定会把杨安安全地送回来。”
大家都知道罗店方向已经变成了淞沪战场的主战场,身在战场,危险程度不言而喻。尽管如此,但大家听到林振堂的话语,尤其是这个“十天之限”,脸色顿时也好看了不少。因为大家觉得只要是十天,这经历的战斗危险毕竟要少上许多,杨安平安回来的希望自然会更大一些。
就这样,这十天,在这一刻成了林振堂心中最大的希望。当然,也成为了赵剑眉、林小荷、林小诚等人心中最大的期待。
林小荷轻声问道:“林连长,彭师长真的不会忘记这十天的约定吗?”
“俺想不会的,俺给他写信,他就专门从江湾派人来慰问俺,这些都说明彭师长是一个念旧情的人。再说,他派来的人都说了彭师长同意俺所托之事,那么他一定会记得这十天的约定。”
“真的这么肯定?”林小荷又问道。
“嗯,绝对不会有问题。彭师长向来一言九鼎,绝对不会失言的。再说,俺为他三次负伤,救过他的命。当初,他说过一辈子都会记住俺的。当时俺治伤的时候,他还专门把自己喜欢的怀表送给了俺。”
说着,林振堂取出了一块带着银质长链的怀表,一看就是价值不菲。